“旁边这位想必就是凌清君了吧?”
能有这般孤冷气质,绝色容颜的,当世除了清玄山的那位凌清君,怕也无人当得起。
苏衍从坐案的木阶上下来,对着云涟拱手,“早闻凌清君大名,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云涟颔首:“苏家主客气。”
他向来这样称呼别人,礼貌又疏离,不像温璨是个自来熟,见谁都能称呼一声兄弟,温璨自然是习惯的,可苏衍听他冷不防这么叫,似乎还有些受之不起的意思。但他表现得不明显,瞳孔缩了一下,很快又消失了。
“我苏家一向隐居世外,对外面的事情不甚了解,且家兄以往甚少出门,这次入了清玄山,还要仰仗凌清君和温二公子多多照顾了。”
苏衍虽年岁小,但掌管世家早已锻炼出一副周全的仪态,即便是面对云涟,也丝毫不落下风。比之苏慎,自然要多了几分沉稳和自信。
见他朝自己微微颔首,温璨从云涟身后窜了出来,自觉接道:“苏家主这说的是哪里话……既是同门,自然要互帮互助的,苏家主尽请宽心。”
被云涟一个眼神扫过,温璨立刻收了嬉笑的表情,同他一样端着姿态,微微一笑。
苏衍点了头:“清玄山仙门高洁,又有凌清君为仙门楷模,想必兄长此番入仙门中,必定受用匪浅。苏衍不才,怕是没有机会入清玄山与凌清君讨教一二了。”
“苏家主机甲之术天下无双,术业专攻,讨教谈不上。至于令兄,此番云涟到此,也是要将令兄的伤势如实相告的。”
毕竟到了人家的地盘,轻慢不得,又解释了一番关于苏慎的伤势,寒暄到此才算结束。
看着云涟紧绷的下颌线,嘴角微抿,温璨突然明白为什么云涟不喜欢下山处理这些事了,处理妖邪不费劲,费劲的是跟这些世家之人打交道。
能掌控一个世家的,都不是什么善茬。温璨上辈子没懂这句话的意思,所以最后才死的那么惨。
世家家主名声显赫,但说到底也只是个有点势力的凡人,若是没点心思手段,又怎么能与超乎生死的仙门平起平坐呢?
将温璨和云涟引到一旁的茶桌前坐下,苏衍打了个响指,等候在外面的机甲人又走进来,一板一眼的给他们二人倒了茶,随后又离开。
温璨觉得好奇,仿佛从他们进苏家开始,除了苏衍以外,他们似乎就再没见过一个活人。
温璨正端着茶盏打量,苏衍开口问道:“二位今日到此,可是为了荥阳丢失婴孩之事?”
苏衍主动提及,云涟自然承声应下:“不错,想来苏家主也是知晓的。婴孩丢失之事非比寻常,如今百姓人心惶惶,清玄山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等到此,也是为了寻求苏家的帮助。”
苏衍吹了口茶沫,漫不经心的挑眉看他:“我能帮上什么忙?”
温璨灌了一口茶水道:“听说,荥阳如今各处都在传关于那偷婴孩的盗贼,把他说的神乎其神,偷盗婴孩如隔空取物,所以我很好奇,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
苏衍道:“几个毛贼罢了,还能是什么样的,不过如此小事竟然能惊动清玄山的诸位仙长,我倒是没有想到。”
清玄山作为仙门之首,要涉及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整个仙盟大大小小的事情,要是都从他们手下过一遍,那平沧尊起码要早陨落几十年。而且他们一般只会管妖邪作乱的事,像这种凡人的事,各世家自己管管也就算了,不是什么棘手的妖邪,还用不到仙门弟子出手。
但如今惊动能清玄山,怕是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温璨闻言,唇角稍稍勾起一点笑意,目光炯炯的看向苏衍:“苏家主是当真没有想到吗?”
那一双弯弯的桃花眼,衬着窗外洒进的阳光,闪过一抹晶亮,让苏衍不由得凝视着他的眸子。
温璨盯着他的双眼,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只一瞬,苏衍便收回了目光。
他淡淡的笑道:“温二公子这是何意?”
说不出是不是错觉,又或许是双生的兄弟实在太像,温璨一下恍惚了。
偏了眸,却见云涟也在看他,那意思仿佛是在等他开口。温璨立刻道:“若不是因为这次婴孩丢失太多,只怕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从三年前开始,荥阳周围就已经陆续丢了不少婴孩了,这件事情,不知苏家主知不知情?”
在进入苏家之前,云涟特意带着温璨从荥阳周围的村镇绕了一圈,最后才到了苏家,温璨一开始还不明白他的用意,只当云涟是故意在溜他,非要他多走几步路,心里才能出了那口气。
但温璨现在才想明白,云涟之所以能被所有仙门世家尊一声“凌清君”,靠得绝不是无可匹敌的战力。
若是按照枭月尊给他们的嘱托,借用世家管辖的优势,确实可以毫不费力的就抓到盗贼,只要不是妖邪作祟,就不需要云涟插手,然后将盗贼交给苏家处置,他们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要真是这样,那他们得到的结果,大概永远都是苏衍的一句:“几个毛贼罢了。”
苏衍放下杯盏,没说话。
但三年前,确实是苏家宣布隐世的时候。
温璨继续道:“而且我听说,大多数丢失的婴孩都尚在襁褓中,年纪最大的也才不到两岁。这些婴孩都尚没有自理能力,所以我很好奇,那些毛贼偷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苏衍道:“温二公子可能不知,有些盗贼是会偷了孩子去卖钱的,尤其像这么大的孩子,是最值钱的。不过这种腌臜事,上不得台面,二位不知也是正常的。”
这种事情各处都有,民间的事仙门不便插手,世家也没空专门给他们找孩子,最后只能交给地方县衙处理。
“可哪家盗贼这么不长眼,只偷一个地方,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去抓他嘛?至于那到底是不是普通的盗贼,还有什么凭空消失,隔空取物的传言,应该也不是捕风捉影,是吧大师兄?”说罢,温璨还特意偏头,唤了云涟一声。
不过,这要是云涟,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将温璨的话细细琢磨了一番,苏衍敛了袖子半撑脑袋,苍白的指尖磨搓着脸颊上小小的胎记,目光透着一抹难以察觉的认真。
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位温二公子了。
明明一副吊儿郎当的闲人模样,说话做事都极其不着调,若不是凭着运气,那大概就是人品真的糟透了,被这么多人讨厌,还能一副笑脸相迎,若无其事。
不过也还好,他没彻底小看他。
苏衍道:“温二公子所言极是,看来还是在下考虑不周了。”
这话像是在应承,又让人觉得敷衍。
云涟一直没开口,任由温璨自由发挥,管他东扯西扯到哪里,他都没出声制止,其用意难以捉摸。苏衍几次对上他的眼眸,都觉得冰冷。
他不怕温璨猜测到些什么,即便他猜到了,没有证据就什么都不是,没人会相信一个废物说的话。
但云涟不一样。
最后,等温璨搅和完了,云涟才道:“荥阳之地一直在苏家的管辖范围内,大小事宜苏家主应该最清楚,如果能有苏家主协助,我想一定很快就能了结。”
苏衍起身拱手道:“当然,这也是我苏家的职责所在,我们理当全力协助。”
寒暄完,苏衍借口有事要处理,便起身离开了,云涟和温璨被安排进了厢房。
温璨的房间本来在云涟旁边的,但他死活要跟云涟进去,云涟也没赶他,温璨便自觉坐到了他的席子上,撑着脑袋看他。
“大师兄,你说苏衍刚刚的话能信几分?”
不当着苏衍的面,温璨立刻就直呼其名了。本来他也不在意这个,还不是怕云涟觉得他没礼貌,又要生气嘛。
云涟瞥了他一眼:“能不能信我管不了,但就你刚刚的那番话,苏家主现在没把你丢出去,已经算不错了。”
他不是不说话,而是不想说,免得被别人误以为他跟温璨是一样的,他不愿意丢那个人。
这是已经开始嫌弃他了呗。
察觉了云涟的嫌弃之意,温璨整个人都不好了,立刻弹了起来要为自己正名,他虽然修炼是废物,但不代表就会给云涟丢人啊。
想他从小就混迹于街市之中,什么事情没遇过,什么人没见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一套信手拈来,还从没吃过亏。反倒是云涟,冰罐子里长大的,怕是还从没正儿八经的接触过几个“人”吧。
温璨仰面看着云涟,道:“大师兄,你知道什么叫唱戏吗?”
云涟垂了眸看他,却没回答。
但那意思就好像在说,唱戏谁不知道,你把我当傻子吗?
上辈子也是这样,云涟但凡觉得有不想回答的问题,都会这么盯着他看。
温璨解释道:“凡间有一种戏的唱法,是要两个人配合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就是所谓的一个好人一个坏人。当然我唱的就是那个坏人。我要做的就是引起他们的重视,让他们想办法解决。”
不管苏衍有没有参与,他一定是知晓内情的,这一点无可否认。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苏衍又或者整件事情背后的人觉得自己被猜到了,但又没完全败露的感觉,一旦他要想办法应对了,就必定会露出马脚来,到时候他们再出手,也不急。
云涟道:“可万一,你猜错了呢?”
温璨拢了一把高高束起的墨色发带:“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凡一件事情的发生都必然有理有据,你如何能知晓他们就不是一个完全的组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