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祠堂里,苏衍着一身华服,躬身往祭台上敬了炷香。
待他礼毕,身后的山河图屏风里走出一个侍从,朝他拱手道:“家主,一切都准备好了。”
“是吗。”苏衍理了理那一身明亮的华服,仪态翩然,“那位的东西,也派人送来了?”
侍从垂首:“是,都已经安置好了,只等家主亲临。”
祭台上的灵牌摆的整整齐齐,苏衍没回身,喃喃道:“现在,就差一个能与他契合的心脏了。”
“我们抓了那么多,肯定有一个能契合的,家主不必担心。”侍从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只是,墓陵里闯进的那两个人,要怎么处理,倘若他们发现了什么,会不会搅乱了您的事?”
苏衍摇头道:“无妨,是我故意引他们进去的,而且我已经开启了地宫的机关,任凭他们有三头六臂也是枉然。”
那可是前朝地宫,老家主倾尽一生做出的机关,只有前朝皇室的血脉能打开。即便他是凌清君,也不可能出得来。
况且前朝皇室的血脉早在十九年前的那场夺权时就已经死绝了,就连当今皇帝都不能保证与之完全契合。云涟就是再厉害,也不能将整个地宫都毁掉,毁与不毁,他们都得死在里面。
前朝地宫,如今就是个进出无门的坟墓。
侍从迟疑道:“可万一……属下是说万一,失败了呢,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要做的,是古往今来修仙界明令禁止的禁术,非一般天时地利人和就能成功的,倘若有一点差池,则满盘皆输。
苏衍道:“那位位高权重,一诺千金,他答应我的,只要我帮他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就能帮我……”
他现在除了相信,别无他法。
“我现在就等着那位凌清君和温二公子在地宫里的消息了,一旦他们两个被困死在里面,我就能去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到那时,一切就都能回到原点了。”
苏衍闭了闭眼,灵牌上的一个“衍”字异常刺眼,他兀自道:“温以均,我本无心害你,还曾真心拿你当朋友,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怪只怪《参同契》在你手里,我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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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涟一脚踹开了在温璨身后的机甲人,一把将那怂成鹌鹑的人拉到了身后。
“来了来了,这下麻烦了。”温璨顺势躲到云涟的身后,他身高体长的,一下就把温璨挡个严实了。
温璨怂着脑袋,脚下的阵法闪了一瞬,立时闪出一道金色的光来。温璨垂眸,就见云涟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还在滴血,鲜红的血迹滴在阵法上,越发金光闪闪。
墓殿周围一圈的石门霎时全部大开,出乎意料的,没有呼啸而来的机甲人攻击他们,只能清晰的看见每个墓殿里都摆着两个镀了金的棺材,而且每个墓殿里的装饰都不一样,各种陪葬物琳琅满目。
云涟没停留,随便选了一间墓殿,拉着温璨就往里面躲。身后的机甲人穷追不舍,手臂都打断了,还要追着他们跑,怎么也甩不掉。
两人相携着进去,通过宽阔的甬道,便见同样有两个镀金的棺材摆在中间。云涟想也没想,拉着温璨弯身一翻,两人齐齐的滚到了棺材的一侧躲着。
温璨整个人是被云涟拖着进来的,还被他一手按头,压在了棺材边。脑袋后仰时不小心磕到了棺材板,发出一声闷响。但云涟根本没管他,反而还将他沉沉地压下,温璨只觉得他的后背紧紧的贴着棺材壁,脖子还被抵的喘不过来气。
好家伙,云涟这不是在救他,这是打算杀他啊。
云涟沉声道:“别动。”
于是两人这样的姿势保持了片刻,温璨始终没敢动,生怕他大师兄一个不高兴,手腕用力,他的小命就呜呼哀哉了。
等了许久,也没再听到机甲人的动静,云涟略起了身,确认机甲人真的没追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身下,温璨正眨巴着眼睛看他,一脸的无辜委屈,云涟这才注意到温璨的两只手竟然还攀在自己的肩上。
关键,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温璨整个人躺在地上,双腿蜷曲,而他此时正压在温璨的身上,一条腿还落在了他两腿中间。他刚刚起了身,上身之间还有不小的空间,可下半身几乎贴在了一起,莫名的……奇怪。
察觉到大腿上紧贴着的温热,云涟立刻从温璨身上弹了起来,耳垂肉眼可见的红了一片。
温璨被他莫名的一股劲推开,后脑勺再一次撞上棺材壁,撞的他两眼冒金星。摸了摸后脑,温璨还不明所以:“大师兄?”
他怎么这么倒霉,被锁喉威胁的是他,锁喉完被丢弃的还是他。
云涟偏开眼,理了理被压乱的衣服,道:“机甲人没追上来,应该没事了。”
云涟整个人弹离温璨几米远,仿佛他是什么骇人的妖怪一样,起身的时候不小心从袖口里掉了东西,温璨一眼就看见了,捡起来才发现,竟然是一个风车。
纯白的风车叶片上画着两个追逐的小人,随着温璨起身的动作,风车轻轻转动,两个小人开始跑了起来。
温璨觉得眼熟,但一时间还不敢确定,直到他抬眼看见云涟微蹙的眉头,才恍然大悟道:“大师兄……这是我送你的那个吗?”
在洛河镇上,他为了讨云涟高兴买下来的风车。
温璨原以为早就被云涟丢掉了的,跟他折的那个纸鹤一样。没想到,纸鹤没丢,风车也没丢,他大师兄全都留着呢。
云涟撇开眼没说话,温璨又往前凑近些,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大师兄,大师兄你怎么不理我?”
云涟继续装作没听见。
温璨突然来了兴致,一个劲的想逗他,不由得笑道:“我知道了,大师兄一定是觉得小师弟难得送一次礼物,怎么也不能拂了我的面子,所以才勉强收下的,对不对?哎呀,大师兄的一番好意,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调笑的语气出了口,落在云涟的耳朵里,倒像是个不正经的街边流氓在调戏良家女子。
云涟蹙紧眉头,偏头瞪他:“你闹够了吗?”
“好了好了,我不闹了还不行嘛,你也别不理我啊,不然搞得我随时都要担心你会把我丢在这里似的。”温璨抿着嘴偷笑道。
他印象里的云涟,从来都是高冷孤傲,不染风尘的天外谪仙,连样貌都美得像天仙,哪是他这种泥潭里打滚的能靠近的,简直是痴心妄想。可是经过重生后的一次次接触,温璨越发觉得云涟变得真实了,他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可攀的凌清君,他会生气,会恼怒,连耳朵红了都是那么的可爱。
温璨突然想,原本的云涟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的,是旁人把他想象成高不可攀的凌清君,跟他保持距离,要他保持高冷,把原本可爱的他越推越远了,才变成了现在的云涟。
温璨拿着风车朝云涟手里塞,看着他白皙的掌心一片鲜红,血迹已经干了不少,变成了暗红色。他这才想起,云涟是因为护他,才徒手折断了机甲人的剑受伤的。
“大师兄,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将风车塞回云涟的袖口,温璨捧着他的手准备处理,云涟却往回缩了一下,道:“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
温璨攥住了他的手腕:“别动,一下就好。”
云涟果真不动了,也不说话,静静地垂着眼帘。
将云涟掌心的一道道血迹擦拭干净,温璨抬手解下了头上的黑色发带,轻轻系上,末了还系出了个蝴蝶结。
温璨抬手拍了拍跟那一身白衣不太相称的蝴蝶结:“你看,多好看啊。”
跟他大师兄一样好看。
凝着那张微怒的脸,长睫低敛,温璨不自觉的弯起了唇角,想要把云涟难得生气的神情刻在脑海里。
不对,他在想什么,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心似乎有什么不对,温璨竟想往后退了。
他算什么东西,哪有资格觊觎云涟,连对他有不一样的想法,都不应该。
两人收拾好衣衫,才注意打量起这间墓殿。跟他们所看见的其他墓殿不同,这里摆设极其简单,像是布置了一半又停下来了一样,连棺材都没钉上。
方才被温璨猛烈的撞击两下,棺材板稍稍移开了一点,温璨半眯着眼睛瞪云涟打开,没有预料中惨不忍睹的尸体,只端正的摆了一身明黄的皇后华服,还有一支镶了红宝石的凤钗。
见没有危险,温璨又壮着胆子打开了另一个棺材,里面同样没有尸体,还是一身华贵皇帝朝服。
温璨不解的看着云涟道:“大师兄,这里怎么只放了一身衣服,而且连名字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的皇帝和皇后。”
云涟拿起那支碎了一颗红宝石的凤钗,道:“这里应该就是前朝皇帝的墓殿。”
温璨看向他,有些不解。
云涟解释道:“十九年前,前朝皇帝和皇后还正值盛年,刚诞下一位小皇子,不过襁褓之中,想来那时也没想到要为自己修建墓陵,所以这里的摆设才会如此简单。前朝国灭时,所有的皇室血脉皆死在逍遥王手下,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将自己葬在这里,没有尸身,更没人为他们钉棺。”
他们死的天下皆知,可最后却连尸身都没人知道在哪。
苏老家主当年改造地宫的时候,就是为这两位服务的,根本不需要那些弯弯绕的路。所以云涟想,地宫的真正入口,一定就跟这里相连接。
温璨突然说道:“可是大师兄,苏老家主建了这么多机关不就是为了保护前朝皇帝的墓殿吗,为什么明明我们选错了,这间墓殿还是打开了?”
而且,还是所有的石门全部打开了。
温璨觉得奇怪,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多想,云涟一说起,他就突然想到了。
而且不仅墓殿被打开了,温璨第二次吹灭所有蜡烛时,他分明察觉到了机甲人和所有隐藏机关启动的声音,但不知为何,石门大开后,却什么也没有。
若是这样,便只有一个解释,他们误打误撞破开了地宫的机关。
温璨凝着云涟包扎的掌心:“大师兄,你说会不会……”
云涟蹙了眉,温璨忙道:“哎呀,我就是随便瞎说的,大师兄我错了,我不该胡说八道。”
顿了顿,云涟还没理他,温璨便自觉躲开,认命的去找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