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妤是在几天后去的警局，这场春雨持续了整整三天，彼时地面还是湿漉漉地。
空气里带着的是湿润的泥土的清香，太阳挂上枝头，阳光落下，带着点光晕。
温妤来到警局，还是之前那个女警招待的。
温妤坐在很空旷的审讯室，搁着一张桌子看对面的赵翠翠。
桌子上放着杯水，冒着热气。
面前的赵翠翠手腕上戴着手铐，凌乱地黑发垂下来挡住脸，看不见表情。
她知道面前的人是温妤，嘴边拉开一抹嘲讽的笑：“你来干什么，来嘲笑我吗？”
温妤眸光一闪，她抿直唇角，白皙的手抚上桌子上的水杯，淡淡开口：“我没那么无聊。”
温热从掌心传来，温妤垂下眼睫，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说你已经承认车祸的事情是你故意那么做的，为什么，这次会这么容易就承认呢？”
赵翠翠冷哼一声，这才抬起头看温妤：“你说我为什么认罪？”她的表情变得狰狞，因为动作幅度大，手铐碰撞的声音传来，她指着自己的脸，恶狠狠地回答：“你看看我的脸，温妤，你看看。”
温妤抬起头，在看到赵翠翠满是伤痕的脸时，瞳孔骤然一缩。
面前的女人，即便是四十岁的年纪，那张脸也是风韵犹存。
赵翠翠最是喜欢摆弄自己的那张脸，因为那几乎是她唯一的资本。
可如今，那张本应该保养的很好，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褶皱的脸上满是红色的伤痕。
大概因为时间太短，伤痕还没有结疤，红色的血迹翻着肉，触目惊心。
温妤几乎一瞬间屏息，眼眸里带着几分慌张：“你的脸是怎么造成的？”
赵翠翠呵呵一笑：“温妤，别再假惺惺地了。”
她看着温妤的目光里满是厌恶：“怎么，因为我以前虐待过你，所以你站到温景山那边让他帮你还回来是吧？”
她提到温景山，温妤就立刻明白了什么。
温妤低声问出：“你脸上的伤是温景山打的？可是他......”
那句怎么做到的还没说出口，温妤又想起了些事情，温景山跟赵翠翠已经离婚，赵翠翠主动认罪，是因为在这场婚姻里净身出户，没有任何财产去支撑她去打官司。
温妤深吸了一口气，又是看到赵翠翠脸上的伤，偏头移开视线。
赵翠翠却觉得现在的温妤有些可笑，她声音尖锐：“是啊，你满意了吗，温妤，现在温家我一分财产都拿不着，辛苦生的儿子叫别人妈妈，服侍了几十年的男人不仅出轨，还特意把在监狱的我接出去打了一顿。”
“你怎么不让他打死我呢？”
赵翠翠现在还记得，那个温文儒雅的男人用脚踩着她的脸，脸上浮现的狠毒地笑：
“翠翠，我是真的爱过你，这么多年，我唯你不从，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呢，你心里记挂着顾桦廷，你怎么那么恶心？那么贱呢？”
“这些年你虐待小妤，我看在眼里也是不舍，还是乖乖认罪吧，不然一无所有的你，我真的很难让你在景城活下去。”
哪怕知道她不会信，温妤还是反驳了她的话：“我没有跟温景山串通好，更没有让他打你。”
赵翠翠听到这话直接激动得站了起来，几个警察从外面冲了进来。
“你以为我会信？”
赵翠翠看着温妤，一字一句说着狠毒的话：“你这个丧门星，害死了你外公外婆还不行，还要害死我，我当初生下你的时候就应该亲手掐死你。”
明明自己来之前做好了准备，但当真的听到时，这一字一句就像是一柄刺向她心脏的剑，窒息地想让她去死。
可是温妤啊，已经死过一次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着已经发疯发狂的赵翠翠，不卑不亢：“你不能将你自己所有的过错都怪在我身上。”
“外公外婆是因为知道你曾经当过顾桦廷的情妇才出车祸去世的。”
“顾桦廷是因为你在合约期间出轨温景山才不要你的。”
“后来你怀孕明明可以选择把我打掉的，可是是你贪图温家那点财产，想母凭子贵嫁进温家。”
“只是谁也没想到你生下来的会是个女孩，”说到这里，温妤停顿了一下，她闭了闭眼睛，才艰难地说：“就因为我是个女孩，你选择把你所有的仇恨抱怨都加注在我身上。”
想起小时候的自己，被打的蜷缩在角落的自己，因为赵翠翠不敢跟任何人说话，卑微的自己。
温妤坚定得说：“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错的是你们，你们重男轻女，你们只重利益，你们只管生不管养。”
她说得越来越激烈：“你们知不知道，如果所有的父母都是你们这样，你们毁掉得会是多少人的人生？”
“不会再有下次了，”温妤吸了口气：“我不会再给你们伤害我的机会了。”
赵翠翠自然不可能让温妤这句话唬住，只是温妤的话里提及到了顾桦廷。
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却因为一晌贪欢生下了这个可以毁掉自己一辈子的温妤。
她固执己见，哪怕身上已经压上了几年的牢狱之灾，却没有任何醒悟地样子。
最后还是警察将人拉回了狱房，这个虐待了自己女儿半辈子的女人即将要在这间小小的牢房里度过自己的后半生。
小小的牢房，有一扇窗户。
赵翠翠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看着外面光秃秃地垂下来的枝干。
默默回想起了那个自己爱了一辈子，执着了一辈子的男人。
小姑娘穿着破旧的裙子踩着雨水卖花，遇到了那个干净儒雅，俊美如斯的男人。
男人手执一朵玫瑰，戴到她的耳边，眼睛像是汪洋一般深沉，从那以后，她的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想到这里赵翠翠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微笑，又想起那天她开着车踩着油门朝温妤奔去的场景。
顾沉舟果真长着跟他父亲一样的面容，俊美硬挺，穿着一如与她初见时的黑大衣，只那一眼，
赵翠翠就不舍得开车撞过去了。
于是她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改变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