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张旗鼓修驿站,巧舌如簧劝移驾。
新园一入怪事多,阴风阵阵杀机浮。
夜幕低垂,微风送凉,树木掩映下的驿站西跨院内,一间烛火摇弋的房舍窗棂昏黄一片。
微风吹着窗棂微微响动,房门一开,一名相貌堂堂,五官端正的中年男子探头往外一看,低声叮嘱守在门外四名军卒打起精神警戒,一旦有人靠近立刻禀报。
随后在军卒回应声中,中年男子关门回屋。中年男子一回屋,围上来六男两女,其中一人问道:“刘兄,房外有人?”
“司马兄,房外无人,可能是我听错了。”
“无人偷听便好,刘兄快来讲诉尔等三日所见所闻。”
“大人,这几日说来也怪,一旦问起金州官吏所作所为,百姓都是三缄其口,吞吞吐吐,不肯道明金州详情;我问的急了,干脆闭口不谈,不再搭理于我。”
刘福长叹一声。
“唉,想要打听金州民情,颇为棘手啊!”
刘福话音未落,上官云康接过话茬。
“启禀大人,依在下看来,百姓不愿吐露实情,必是有把柄握在官府手中,既然从百姓那打听不来实情,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从官府之中打探消息,摸清内幕。”
徐凌风闻言眼睛一亮,看向上官云康微微点头。
“上官少侠有何高见,不妨详细道来,我等洗耳恭听。”
“在下愚见,打探消息从赌坊、钱庄、青楼这些黑道场子下手,混迹其中,说不定官府中人也参与其中,发现形迹可疑者悄悄拿下,自然能从其口中打听出消息。”
“上官少侠此计甚妙,不过进入这些黑道场子,需人多势众,不然一旦被绿林中人发现,群起而攻之会有性命之忧啊!”
徐凌风赞同之余,道出心中忧虑。众人闻言皆是默不作声,或坐或立,各自若有所思。
房中无人出声,静的出奇,房外一丝风吹草动之声传入耳中都分外真亮。徐凌风没练过武,自然也不会鸡丝鸣、狗犬吠这等听力,听不出武林高手轻微的蛛丝马迹。但是李延雄与林海霞等一众江湖高手,听力可是非比寻常。
房顶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呼吸之声,此时传入李延雄与林海霞等五人耳中,就在王红袖与海少星尚未听出异常之声之际。李延雄与祖斌、林海霞三人高抬脚轻落足走到门前。
刘福与司马长青一左一右分别来至两侧窗前,上官云康刚刚听出一丝低微呼吸之声,其略带疑惑眼神看向李延雄三人,眼珠一转瞬间想到:“难道说,房顶有人偷听。”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脑中刹那之时,李延雄与林海霞三人轻轻打开房门,就在门响的一刹那,三人身形闪动,眨眼之间窜出门外,一跃上房。
与此同时,黑漆漆的房顶上人影一闪,一道黑影快如闪电,窜房越脊,奔着西面狂奔而去。
“追。”
李延雄与林海霞三人拔腿就追,身形一闪,便是几尺之遥,待上官云康与海少星、王红袖三人上了房顶,人影踪迹不见。不知林海霞三人追到何处。
“保护大人为重,我等守在房内。”
上官云康轻声一言,王红袖与海少星微微点头赞同,三人飘身下房,回奔屋内,却不知对面房顶还趴着一人,不过此人一看调虎离山之计未能奏效,当机立断抽身而走。
一场黑夜风波就此打住,不过等林海霞与李延雄三人回房之后,徐凌风与刘福八人改为写字探讨计策,而不是低声议事。
就在徐凌风与刘福等人密谋一晚,想出刺探妙计之时,却不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次日一早,一帮工匠随着官兵来至驿站,向驿长言明缘由后,领兵之人金州司马黄埔岳与师爷项秦二人,在驿长带路下,来见徐凌风。
徐凌风正与李延雄下围棋,忽闻官兵与工匠来驿站,其手握白子正暗自琢磨此来何意。结果门外长安军兵卒禀报金州司马黄埔岳与项秦二人求见。
徐凌风命人收好围棋,正襟端坐接见二人。黄埔岳进来之后,开门见山道明来意,徐凌风闻言眉头一皱,心里暗道一声:“真是怪事,我住进驿站没几日就要修缮,早不修晚不修,偏赶上我住进来在修,这是何意……”
徐凌风琢磨事情之时,眉头皱纹横生,显得略有几分老态。下首做着的项秦一直是察言观色揣摩着钦差大人心意。
一看愁眉紧皱,项秦眼珠乱转,微笑进言。
“钦差大人,在下今日前来虽是修缮驿站,但是早已备好另一处下榻之所。”
“哪是何处。”
“城西凤兰园。”
凤兰园,徐凌风反复嚼着凤兰园三字,心里思量着凤兰园是该入住,还是不该。其在犹豫不决之时,项秦再次口绽莲花道:“大人有所不知,凤兰园是金州的一处名园,此园最初主人乃是前朝中书令杨浩泽。”
“此园乃是杨浩泽废尽心血而造,修建此园前后共用了五年光景,修成之后此园花团锦簇,假山流水,小桥楼阁,回廊环绕,古树参天,亭台花墙那是美不胜收啊!”
话到此处微微一顿,又道:“这所园子在杨浩泽死之后,被官府暂时代管,你是不知道啊!此园乃是名人雅士必来之处,随处可见名人雅士的笔墨瑰宝,真是游弋园中流连忘返……”
“这驿站修缮不能住人,只能暂时委屈钦差大人暂时在凤兰园暂住几日,待修缮已毕,大人再回驿站不迟,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个……这个……吗……容我……想想……”
“回禀大人,那我就在门外侯着,待钦差大人想好再知会一声。”
项秦给黄埔岳使个眼色,黄埔岳心领神会,二人施礼退出,唯留徐凌风与李延雄等人深思熟虑。
李延雄使个眼色,祖斌会意走到房外,伸胳膊抬腿,耍弄长剑,活动一下筋骨,看似是在练习武功,其实暗中盯着黄埔岳与项秦二人,防止二人偷听。
而屋内徐凌风与李延雄一合计,这黄汉明几日不见,就派人修缮驿站,恐怕是没安好心。但是驿站修缮,肯定无法住人,不去凤兰园,一时半会又不知该去何处落脚。
李延雄提出去府衙或客栈暂住一段时日,徐凌风微微摇头表示不妥,言道这府衙与客栈一旦住下,都会被人随时随地盯梢,哪样一来想要查出黄汉明把柄更是难上加难,不如索性听从安排,就去凤兰园暂住,看看这个凤兰园是龙潭还是虎穴,都闯它一闯。
李延雄思索片刻,也想不出更好办法,只能嘱咐徐凌风莫离李延雄太远以防不测。随后,徐凌风与李延雄一前一后走出房间,告知黄埔岳与项秦二人,准备妥当即刻出发,另外留下几名长安军兵卒守在驿站之外,见到林海霞与刘福等人,告知都去城西凤兰园会合。
车轮滚滚,马蹄声声,刀枪如林,阵势庞大。徐凌风与李延雄坐在车内想着心事,祖斌临时充作马夫,赶着马车随着金州官兵赶往城西凤兰园,车后是三百长安军兵卒,个个擎盾持刀,神情严肃跟车而行。
沿途百姓看到阵势庞大的护卫队伍,指指点点低声议论,无人敢高声喧哗,一个月前城内大搜捕,以然让百姓心有余悸,不敢敞口欲言。
徐凌风有时掀起窗帘看着百姓举止,心里颇不好受,其心知肚明一州百姓,就是一方天地,而一州刺史便是一方天地的父母官。父母官行得正,做得直,两袖清风,百姓自是安居乐业,而若是贪官污吏,自有手段令百姓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强忍愤怒,将冤屈压在心里不敢声张。
如今看着街上百姓,徐凌风觉得金州必定有大事发生,此时查不出来,只能抽丝剥茧慢慢令其原形毕露。
徐凌风的心情随着车轮滚动之声变得越发沉重,其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查个水落石出,查不清楚决不离开金州。
就在徐凌风心事重重之时,车厢外传来洪亮喊声。
“钦差大人,凤兰园已经到了,请大人移驾入园。”
徐凌风闻声挑帘下车,在李延雄与祖斌二人一左一右护卫下一观此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凤兰园门前两个石狮子,虽然灰迹斑斑,有些破损,但是从石像整体外观来看,此园也是曾经威名显赫,辉煌一时。
目光上移,红墙灰檐正中府门前是三阶白色台阶,台阶两旁各有拴马桩,台阶后一座高大门楼十分显眼,两扇黑色大门上的金色铜钉有些凹凸不平,门上两副对联及横批俱是金字,与黑色门楣相映成辉,颇为乍眼。
左联是:春色满园关不住。
右联是:百花芬芳香满园。
横批是:花团锦绣。
望着金字对联,揣摩其中深意,徐凌风不仅暗赞一声:此园主人必是文采过人,不然断断写不出此等佳句。
“钦差大人,请随我进园。”
相请之声传入耳中,将徐凌风从感慨中惊醒过来,定定心神,正正衣帽,徐凌风在李延雄与祖斌亦步亦趋保护中迈步上阶,进入园中。
站在门口往里一望,头道院子是青石铺路,路旁是翠绿草坪,偶尔有星星点点野花鹤立鸡群,挺在绿草丛中,摇晃腰肢展示其独有风姿。
徐凌风看着野花、草坪并未多想,但是李延雄经多见广,一看院子顿时起疑。
“此园怎么看着像是废弃已久的旧园啊!”
此言一出,惊得黄埔岳与项秦出了一身冷汗,项秦赶紧出言辩解。
“李大侠,你有所不知,这园中百花每过几年都从新栽种,今年恰好赶上换花栽种之时,故此见到满地草坪与野花。”
“哦。”
李延雄意味深长回了一声,看向徐凌风与祖斌,祖斌是双眼环视四周,时刻提防有人行刺,无暇顾及李延雄眼神。而徐凌风则是若有所思,微微回头与李延雄对视一眼,眼睛一眨暗送深意。
众人继续前行,穿过一重院子,来至第二重院子。此院除了几条石径小路,便是东西跨院及中庭小院。闻着浓浓油漆味道,李延雄眉头一皱。
“油漆味道好浓,难道是临时刷漆。”
“非也非也,并非新刷之漆,而是院墙前些日倒了一面,从新修砌院墙,抹些红漆,故此有些味浓。”
项秦一面解释,一面心里暗骂:“李延雄,你个老匹夫,再敢乱找麻烦,我会告知塞外双煞第一个宰了你,死后将你尸首扔到乱葬岗喂狼,让你多事,哼!”
项秦话音一落,李延雄是哈哈一笑,继续跟随徐凌风前行,行至中庭小院左厢房,李延雄一眼瞧见院中门窗颜色有深有浅,窗棂纸糊迹未干,拐角回廊红柱凹下一块,院中石井边缘坑坑洼洼。以上种种在常人看来,不以为意。但在李延雄与祖斌二人看来,此院就是废院,不过是有人临时抱佛脚,给补刷红漆,新沾的窗户纸而已。
李延雄有意开口刁难,但一看徐凌风冲其微微摆手,才压下疑惑之言。而黄埔岳与项秦却是一路战战兢兢,担心徐凌风看出破绽,出言责难。
其实黄埔岳与项秦实属多虑,徐凌风也看出凤兰园是废园无疑,不过并不声张,就想看看黄汉明请他到此园暂住,打得是什么鬼主意。
众人缓步前行,经过中院厅房及书房、琴房,膳房等诸多房舍,来至后院。
放眼望去,后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幽幽,水潭碧绿,绿树成荫,掩映红墙,好一个淡雅别致的院落。连徐凌风看罢都不仅心里赞叹。
俗话说得好:外人看热闹,行家看门道。徐凌风看得是风景,而李延雄与祖斌看得却是院中布局及摆设。
看罢多时,李延雄与祖斌低声咬耳。
“此院形似囚字,将亭台楼阁围在当中有肃杀之意,看来住在此处不吉啊!”
“岂止是不吉,李兄没见树后隐约露出残缺墓碑遗迹,此处必是掩埋坟丘之地,住在这里对习武之人都是无妨,文人久居此地,必生不吉之事。”
就在李延雄与祖斌咬耳之际,黄埔岳与项秦向徐凌风请示告退,徐凌风施礼送别。待黄埔岳与项秦二人及其手下走远,李延雄连忙将心中猜疑如实道出。
徐凌风闻言微微皱眉,长叹一声。
“既来之,则安之,今晚就与二位侠客同屋而眠,看看此院有何诡异之处。”
李延雄与祖斌对视一眼,微微摇头不再多言。看着满园景色,徐凌风兴致极佳,背着手逛起整个园子,祖斌紧随其后保护周全,李延雄与领兵校尉低声交谈几句之后,三百长安军都集中在中院守卫巡逻。
并在中院四周支起多个火架,守卫官兵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十步一卡,将中院守得犹如铁桶阵一般。
待徐凌风逛罢园子回到中院,刘福与林海霞、王红袖六人也是纷纷赶到凤兰园,六人刚进园子,随后赵井禹也带着三千长安军来至凤兰园驻扎巡逻。
园子里人一多,显得生气勃勃,但是李延雄与刘福等人依旧眉头紧皱,面带忧虑。
徐凌风觉得无啥大碍,出言安慰众人,反而令众人更加担心,刘福看着徐凌风,语气沉重道:“大人,你有所不知,此园名为凤兰园,但此园也叫鬼园,但凡住过此园之人,不是暴毙身亡,便是癫狂而死。”
“哪是为何?”
“据我打探附近百姓得知,此园主人及其家眷、仆人共七八百人死于楚王朱粲刀下,从此以后此园阴气极重,无论何人在此园待上一夜,明早必是死尸,久而久之,此园无人敢住,黄汉明借着修缮驿站之名,请大人在此居住,这是要害大人呀!请大人三思……”
徐凌风闻听此言,面露忧愁之色,时而仰头望空,时而低头沉思,过了半响,徐凌风朗声开口。
“阴气太重,旁人俱之,我乃堂堂七尺男儿,一身正气岂会惧怕阴气,若有人害怕,大可退出此园,徐某倒要看看,此园有何诡异之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刘福与林海霞等人纷纷抱拳拱手赞同。刘福提议令众官兵集中在中院前后,在中院四周扎下营帐休息,不进房舍。
而徐凌风与众位剑侠都在书房待着,看看这凤兰园有何恐怖之处。
众人商议已毕,已是掌灯时分,中院四周营帐密密麻麻,火架熊熊燃烧,一队队官兵在中院四周来回巡逻,中院书房灯火通明,随风摇动的烛火似乎在向阴气发去战书。
就在众人围坐书房等待之时,凤兰园后院树后墓碑忽而平地起风,这股风来得突然,挂得猛烈,掠过后院亭台楼阁直奔中院而去。
此风掠过营帐,吹灭大半篝火,惊得营帐内官兵纷纷出帐四处乱跑,巡逻守夜官兵惊慌失措,弃刃聚堆。
赵井禹也被惊醒,但其身为大将,岂能自乱阵脚,其出帐大喊:“众军听令,都莫慌张,全到我处集合,再敢乱跑者杀无赦。”
洪钟大吕之声一出,众官兵慌乱之势稍微收敛,众校尉也随之大喊,才让众官兵纷纷跑到赵井禹身在之处,上千官兵聚在一起,胆气大曾。而这阴风徘徊一阵,不再理会官兵,掠过院墙吹向书房。
阵阵阴风带着淡淡杀机,吹着窗棂呼呼山响,在这无尽夜色带给人万分惊恐。
房外阴风呼啸如泣如诉,如怨如嚎,听在耳中阵阵发寒,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觉寒毛乍立,颈后阴风阵阵。烛火随风摇摆不定,顽强不屈与阴风抗争。
刘福与林海霞、王红袖八人都是习武之人,并无任何俱意。但八人皆担心徐凌风,当八人目光望向徐凌风,只见徐凌风昂首而立,挺拔如松,面对阴风怒号,大声怒斥。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尔等若觉死得冤枉,大可阴间投诉,在宅中兴风作浪,荼毒生灵,岂是正义之举,而是小人所为,若有诉求,大可留字,不必搞这魑魅魍魉之举,徒增人之厌恶。”
徐凌风话音未落,阴风渐渐散去,但在墙壁之上留下一首血诗。
乱世悲风血刀溅,白骨累累无人还。
含冤叫屈无神问,一腔戾气惊世人。
不求清官洗冤屈,但求佛经超渡去。
合坟立墓迁风水,阴阳相隔再无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