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玖是真心真意为桃华而考虑的,她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断断不可能看着桃华在这里丢掉一条性命。
俞江年的死对于她来说是最大的打击,她们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继续遭遇不幸呢?
横竖是一场劫难,在这段情缘之中,两人所受之伤,谁也不比谁轻。
“和你走?”桃华抬头侧眸,喃喃的重复了这么一句。
“是,和我们走,趁着眼下还够乱,”孟玖看着她低声说道:“尘世所经历的这一切便当做是一场情劫罢了,俞江年还会进入六道重新轮回,而你便跟我们回浮华山去,这须臾一切,就当做是一场梦罢了。”
“梦?”桃华絮絮低语,却连睫毛也未曾颤动一下,她的神色一片淡漠,好像在思考什么东西,却也好像思绪浑然不在此处了。
只是那一双手,依旧紧紧的搂着俞江年逐渐凉掉的身体,死死不松开。
易寒亦是看着她,默然不言。
决定权到底还是在桃华的手中,是去是留,终究是要她做出选择。
桃华的目光空洞,仿佛失了灵魂一般,或许从方才,她的灵魂就跟着俞江年一道离开了。
眼看着俞老爷已经开始呼唤人来拿住桃华了,孟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焦急,压着声音再次问道:“你还没有决定好吗?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你们走吧,我不和你们走了。”半晌,桃华忽然抬头轻轻一笑,淡淡的说道。
“你说什么?”孟玖眉头一皱,有些不相信的说道:“你不走难道还想留下来吗?你留下来可是没有一点活路了。”
“那就没有罢,江年已经走了,我也该随着他一起走才是。”桃华微微一笑说道,好看的眸子一片澄明。
她低头看了一眼俞江年,仿佛终于放下了一切,也不再顾虑一切了。
“他说他这余生短暂的时光,因为有我而幸福,而我又何尝不是呢?这一次入凡世,能让我遇到他,此生已经无憾,而余下的时光若要无独身一人孑然苍老,那我宁愿随他而去。”
“毕竟这欠下的罪孽,总要有一个人来偿还,而他一个人走那黄泉路,孤孤单单,也需要人陪伴。”
桃华的笑容丝毫没有消减,她微澜煽动的眼光,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一般,就连唇边的笑容也深邃起来。
“你疯了吗?”孟玖吃惊的说道,语调也跟着高了起来。
“我没疯,在人世相处的日子太短暂,而他付出于我的温暖,我却再无在人世偿还的机会了,那么既然如此,便不妨一道去了这阴曹地府,让我在地狱中偿还情债吧。”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痴痴的抚过俞江年的眉眼,细细描摹,仿佛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
“反正有他在的地方,便是地狱也是天堂。”
“不,你不能如此,你该知道俞江年临死唯一的愿望就是你好好地活在这世界上,你不能让他白白牺牲!”孟玖摇着头,上前就要把桃华拉扯过来。
她已经见证了这段感情太过于悲惨的结局,她不希望桃华最终竟也要付出生命,这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但是易寒却伸手钳制住了孟玖的动作。
“孟玖,你别过去。”易寒轻叹一声,沉声说道:“这是桃华的选择。”
他自然能够明白,此刻没了俞江年的人世,对于桃华来说,要她一个人孤独的活下去,才是生不如死。
“谢谢大人能够理解我。”桃华看着易寒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感激。
她眉间的桃花结印已经若隐若现,下一刻她便已经低头,流纱衣袖翩跹之间,有清耀的光芒闪过,一粒透亮笼着淡光的主子便出现在了她的手掌心上。
“原本我不过是浮华山东南峰上的一株普普通通的桃树,机缘巧合之下能够得到山主的点化,这是我的福气,这么多年以来我时刻把山主的点化和照拂之恩,如今我这几百年来的道行和精气都凝在这内丹之中,就烦请大人帮我把这内丹带回去交给山主,便算是我抱了他这多年的恩情了。”
桃华轻轻的说道,只绕了衣袖,借着一道掌力把那内丹送到了易寒的手中。
易寒伸手接住桃华的内丹,脸上的神情颇有些沉重,他微抬眼眸,只对桃华说道:“可是已经想好了,毕竟这是你几百年的修为,如今一朝而散,当真不后悔?”
桃华笑着摇摇头,眉目之间已经是一片坦然。
“我懵懵懂懂的在浮华山修行这几百年,虽然修为大有长进,可实际上这么些年过的亦是平淡清冷,毫无乐趣,我同江年虽然在一起不过短短数月光阴,但是他所给我的快乐,是我任何时候都没有感受过的,既是如此,我便更为无悔无怨,让我为江年牺牲,一样是值得的。”
易寒定定的看着她,眉头却逐渐松了开来。
他收拢十指,把那内丹握在了手中,清冷的眸色看着桃华,最终也不再多言,而是轻轻颔首对她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我便尊重于你,放心,你所说的话待我找到山主之后我一定会带到,而你,也请珍重。”
他知道桃华是下了赴死的决心,她想要一直陪着俞江年,这份爱是至死不渝的,也是任何人都劝不动的。
既然如此对于她来说才是最为幸福的人,那他们何必不成全?
每个人心中对于幸福的定义都不一样,对于桃华而言,也许这才是她想要的。
她失了内丹,便丧失了所有的修为,她陪着俞江年一道堕入六道轮回,也许等到来生,他们便真的能够做一对普通的夫妻,享受常人能够享受的恩爱之乐。
那又如何不是一场美事?
兴许下一世,老天爷的安排,便就不会这么残忍了。
孟玖筑起结界把俞老爷等一干人等挡在外面,原本是想要争取多些让桃华离开的时间。
但是眼下,她也知道显然是劝不动桃华了。
桃华笑着冲易寒和孟玖颔首,那张美丽的容颜丝毫未改,甚至此刻才有一种幸福坦然的感觉。
易寒缓缓的退至孟玖的身侧,轻声对她说道:“我们该走了。”
孟玖迟迟没有动静,她只看着桃华,半晌才轻声问道:“你当真,不会后悔吗?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任何一个时刻想起你今日所做的决定,都不会后悔吗?”
桃华言笑晏晏,点头平静的说道:“不后悔,任何时候都不会后悔。”
孟玖直直的看着她,最终才露出了一丝笑容,缓缓的说道:“你不后悔就好。”
桃华点点头,不再看他们,而是把眼神再次落回俞江年的脸上。
那张脸依然俊朗无比,虽然了无生气,虽然再无人回应。
桃华轻轻的把自己的脸蛋同他的脸贴在一起,而另一只手拉起他的手来,十指紧扣。
“初见那一日,你虽然腿脚不便,可是你送到我面前的那株桃花却是灿烂好看,让我移不开眼睛,你的笑容也温暖如同那艳阳,就这般出现在我的面前,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逃不掉了。”
“余下的日子,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上天入地,刀山火海,无论什么地方我都陪你去,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分开我们。”
桃华浅浅细语,目光温暖之处好像他们曾经点点滴滴就发生在昨天一般。
那样美好的过去,只是想起来仿佛都让人神往。
这一段缘分,无论对错,两人皆是无悔就是最好的结果了罢。
桃华微微笑着,好像还在回忆初见那日的好天气,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身影渐渐镀上一层光芒,星星点点之下开始消散,连同着她怀里的俞江年。
也正是这个时候,见得眼前这一幕,方才还瘫坐在椅子之上的俞江言猛然睁大了眼睛,仿佛才刚刚醒悟过来一般,提着手中的剑就迅速的冲了过去!
“你个贱人,害死了我的大哥,还想要带走他吗?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他手中的剑锋凌厉,猛然掠过,竟然一把便戳破了孟玖方才营造出来的结界!
但终究他还是慢了一秒,他的剑锋靠拢的时候,桃华同俞江年的身体已经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之中,再无影无踪,他的剑锋只接触到了一片虚无。
俞江言愣怔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半晌,才仿佛崩溃了一般,抱着头跪在了地上,发出了绝望而癫狂的哀嚎!
他的双目猩红,好像失去了自己最为珍贵的东西一般!
随后,他猛然站起身来,转头狠狠的瞪着孟玖和易寒,眼眸中的阴郁和狠厉非常,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们俩狠狠刺穿一般。
“你们这样的妖道,不能救人,反而害人,我要你们为我大哥偿命!”
说完这句话,他便提着剑猛然朝易寒和孟玖直直的刺了过去!
易寒眼神怜悯的看着他,下一秒便只衣袖轻轻一拂,一只手把孟玖揽在了身侧,淡淡的说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