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历358年12月31日，大雪。
天气冷了起来。 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了，而且已经持续了三天。 在我的印象中，白鹿堡以及诺多森林从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 入眼所及的一切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陛下说，这是森林大火带来的后遗症，今年冬天会比往年更冷，而明年夏季也会比以往更热。 我不太懂这些关于天气的原理，但我知道陛下说的是对的，因为艾拉克莱湖竟然完全被冰封了。 这还是艾拉克莱湖第一次完全封冻。 艾拉克莱湖是雪山湖，附近的山上确实是很冷的，西边的雪山甚至常年坚冰不化。 但由于湖面低洼，与四周的山脊落差很大，湖水又特别深，所以湖的南面从来都不会结冰。 可今年，艾拉克莱湖整个湖面全都被冻得结结实实，冰层足有三寸厚。 当然，这可能是好事——半年前的大火导致艾拉克莱湖的湖面全是灰层和黑炭，如今结了冰，反倒是容易清理了。 大多数族人都爱干净，而且艾拉克莱湖是整个森林的水源地，李昂陛下和温蒂也觉得应该趁机把湖面清理干净。 灰层和黑炭全都冻结在冰面，只要把冰层敲碎捞起来扔到森林里就行，就当是给刚种下的树苗浇水施肥了。 今天陛下就带了很多人手来砸冰面——族人们数量太少了，而且这种在冰面上抡锤子之类的活儿人类确实更擅长一些。 其实这也是陛下将新货币推广开来的一种方式——雇人的钱是陛下从潘德银行贷款给温蒂的，算是诺多公国的基础建设经费，而温蒂将那些新货币分到了几个精灵领主手上，算是让精灵领主们雇佣人类来干这个活儿。 我当然也是精灵领主之一。 包括阿尔达利安在内，每个精灵领主都能理解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用共同工作，相互雇佣之类的方式，提高人类与精灵相互交流的频率，这是让精灵与人类快速融合在一起的最好办法。 只不过阿尔达利安嘴硬，他非要说这是陛下为了赚利息给诺多公国安排了一笔强制贷款…… 这也确实是事实，因为陛下给艾米女王和阿琳娜女皇两边拨了两笔金额更大的贷款——这些贷款都是要连本带利还给潘德银行的。 我不太懂银行的运作，但我至少能理解，当三个国家都欠着潘德银行大量债务的时候，除非这三个国家一起灭亡，要不然潘德银行肯定是不会倒闭的…… 当然了，我也知道，陛下带人来清理艾拉克莱湖冰面更重要的原因，是要在冬季这个不太容易挣钱的时节为更多人找到活儿干。 陛下如今正在大力推动境内的经济建设，并且提出了一个五年计划，说是要在五年内让境内不再有‘贫困人口’。 这当然是个伟大的愿景。 而且，陛下打算运用的方式也很伟大——他不是要施舍钱粮救助贫困，而是要让新潘德王国的每个青壮年都有活儿干，让每一户人家都能靠他们自己的能力挣钱…… 在我看来，这比单纯的救济难得多。 陛下说了一句很深奥的谚语，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大概和他当初与罗兰爵士所说的话意思差不多。 其实每个成年人都能理解陛下的意图，也都能理解陛下对他治下所有人民的善举。 当然了，这种善举只面向新潘德王国的人…… 就像陛下曾经对我说过的那样，他是个‘自私’的人，他只会帮助自己人。 幸好，我们都成了陛下的‘自己人’。 说真的，我自己曾体会过贫困的滋味——在我被家族流放的时候，我曾经身无分文的在大陆上流浪。 我曾在人类的城市里饿着肚子东躲XZ，也曾在野外不得不靠吃生肉求存，我大概这么度过了一年的时光，直到我在辛加尔的酒馆找到了一份不怎么光彩的工作…… 我见过贫穷，体会过饥饿，我知道饿着肚子在黑暗的角落里裹着块破布过冬是什么感觉。 我知道什么是陛下所说的‘贫困人口’。 即便是诺多族内，也有很多因为种种原因陷入极端贫困的族人——当然，他们在森林里至少是能活下去的，这或许就是陛下所说的“人口少其实也是一种优势”。 而大陆各国的人类赤贫者……不客气的说，他们和辛加尔小巷中那些野狗过的日子几乎完全一样——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在街头巷尾寻找被富人们丢弃的布头拼凑成衣服，在每一个可能需要苦力的地方游荡祈求雇主的挑选，亦或是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去冒险。 但冒险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苦力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很多无奈的人只好把孩子或是自己卖到奴贩手中——仅仅只是为了换口饭吃而已。 所以，我大概比大多数贵族都更能理解陛下所说的‘让境内不再有贫困人口’这种宏愿是多么的了不起。 哪个国家没有贫困的人？ 即便是神灵，也做不到让每个人都富足吧？ 陛下说，这本就是一次与神灵之间的战争，战争的胜负，就取决于我们能不能让新潘德王国的每个人都吃饱穿暖。 这样的‘战争’，大概也只有陛下敢打…… 在听说了陛下的宏愿之后，就连罗兰爵士都赶来了白鹿堡，向李昂陛下行了效忠礼——他是圣骑士，是正义女神的使者，原本是不会效忠于任何君王的。 但罗兰爵士公开说了一句亵渎神灵的话：“无论任何神灵，都应该躬身效忠于这样的宏愿！”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能让所有人衣食无忧的，才是真正的至高神，这毫无疑问。 因为就连创世神都没有做到过这一点…… 如果真能实现这样的宏愿，那么陛下必将成为古往今来唯一的圣王，甚至是真正至高无上的神袛。 但这很难，我们都知道这很难，这比征服世界难上一百倍，或者更多。 陛下给他自己，也给我们布置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困难任务。 当然，也给我们带来了史无前例的诱人动力…… 如果我们能帮助陛下实现让境内不再有贫困人口这样宏伟的目标，那么我相信，无论是艾米女王，温蒂女王，罗兰爵士，埃里克……抑或是我自己，都一定能在艾诺家族传承的秘银编年史上永远留下姓名和传记——这才是真正的永恒和不朽。 这是最后的战争。 我们一定要赢。 ——摘自《新潘德战场日记》，里萨迪兰·艾诺著。 ----------------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隆冬。 这段日子没有发生任何神神鬼鬼的事，卡瓦拉和马尔伯特也没有在梦里或用其他方式出现，李昂甚至都不确定他们是否依然还在自己的灵魂空间中。 秩序女神尤诺米亚的声音也没有再出现。 但李昂已经不在乎他们了——大概神灵已经没法再骚扰李昂了，李昂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经具备一点所谓的‘信仰之力’了，虽然李昂依然不会任何神术…… 其实神术已经不重要了，李昂现在并不追求这些，他也不需要施法。 真正的强大，并不是拥有什么厉害的神术或魔法。 而是一直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以及……应该做什么。 李昂现在就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既然打算把自己打造成财神，那么，一个被财神统治着的王国当然是不能穷的。 所以李昂提出了一个‘五年计划’，打算在五年或更短的时间里，让整个新潘德王国不再有贫困，要做到人人吃得饱，人人穿得暖。 这个计划刚提出来的时候，包括艾米在内，所有人都震惊了——只要是当过领主的，都能意识到这有多难，潘德大陆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君主做到过这一点。 不过李昂还是坚持要将这个计划作为国策，并且还在每一个村镇都公开贴了出来，还向烈狮境和诺多境的所有城堡和村镇都派出了‘政策解读官’——也就是他手下的士官们。 计划的具体内容不算复杂，李昂打算尽量让整个新潘德王国每个具备劳动能力的人都有活儿干，从而达成让所有人吃饱穿暖的目标。 解除贫困当然是不能靠施舍的，否则只会养懒汉而已，不仅起不到实际作用，还会导致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出现。 只有让人们自己动手，让每个人都能发挥出自己的价值，让人们亲手创造财富，才算是真正的脱贫。 而财神真正的教义，也需要用这种方式潜移默化的传到人们心中——让人们靠他们自己各自的本事，用适合他们的方式挣钱。 要完成这件事，当然得先搞好统计，确定具体目标——也就是人们面对的具体问题。 目前的新潘德王国，整体情况是这样的： 李昂自己的直辖领地，也就是新潘德王国的国王直属领，其实只有长河郡、勇盾郡以及卡伦鹿堡。 勇盾堡和弗莱彻村是这个月才被李昂划为直辖领的，因为要和迦图人打交道。而卡伦鹿堡不久前让安森重新接管了，所以也算是李昂的直属领地。 七岔要塞即将被建为‘财神堡’，也算是直辖领，但尚未动工，而且目前无人居住，暂时不计。 直辖领地的总人口在二十五万人左右，其中适合劳动的人口，也就是年龄在十五岁到六十岁之间的人大概有二十万。 其中大概一半在务农，另一半应该都在长河城打零工——不出意外的话，除了那些失去劳动力的人之外，领地内贫困线以下的人差不多都来长河城了。 目前长河城应该已经是整个大陆最大的城市了，城内以及城市附近（包括工地）差不多有十来万人居住。 好在李昂能持续从迦图人那里弄来源源不断的羊肉，再加上长河速运能够将各处物资不断调度，东部各地的粮税本来也会送往长河城，这才勉强支撑起了城里的消耗。 但这些城镇居民绝大多数都是之前的战争导致的流民，也就是无产者。 长河城的建设吸引了大量无产者，这些人能通过长河城的建设务工挣钱，购买食物也还算有保障，他们的问题在于居住。 整个长河城，如果完全按照李昂的想法修建完工，那确实是足以支撑十万人在里面居住的。 但目前，至少有五万人住在他们自己搭建的破烂木棚里，还有三万人以上住在工地的工棚里。 他们买不起房子——其实就算买得起也没用，长河城目前只有那么点房子…… 如果以收入水平来看，这些人大体上是能吃饱的。 但如果以总体资产来看，他们离脱贫还很遥远——进入冬季后，工作机会减少了许多，而且他们连个能遮风挡雨的屋子都没有。 至于务农的那些人，绝大部分应该都在为领主、骑士以及一些庄园主工作，这些人算是‘有主’的，所以李昂不需要太操心。 ——李昂的粮税本就收得不高，既然全面脱贫是新潘德王国的整体规划，那么各个领主、领主手下的骑士以及在新潘德地界生活的庄园主就都得服从命令，不能苛待雇工和农夫。 要不然，都不用李昂出马，罗兰爵士就得上门惩奸除恶了。 直辖领的问题主要是住宿问题，这个事情李昂是有方案的——修大量的联排房，提供廉价出租房，并提供担保贷款用于购房或租房。 担保贷款，就是只要有房产或其它产业的长河城人为这些无产者提供担保，潘德银行就可以放款，不需要抵押，算是透支信用。 但这种贷款金额不大，而且只能用于购房或租房——也就是不怕你不还，反正房子在那里。 修简易的联排房能提供更多的长期工作岗位，廉价租房可以解决他们的基本问题，而担保贷款能让这些人解决最大的困扰，从而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和生活中。 反正现在商人们对李昂的认同感很高，国内的粮价和基本物价都是李昂说了算，只要能把粮价控制住，暂时就不用担心通货膨胀之类的事。 直辖领还算好解决，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而烈狮境就比较麻烦了。 艾米的烈狮公国，目前的领地包括烈狮城、狮湖城、凯涅堡、长啸堡、哈林哥斯堡、凯尔莱丹堡以及它们下属的村镇，基本上就是曾经烈狮王国的核心地区。 目前烈狮公国总人口不到九十万人——没有进行过人口普查，仅按粗略估计，应该比李昂初到烈狮境时候少了将近一半的人。 能确定的是，目前整个烈狮公国，无法维持生计的人，绝大多数都在烈狮城附近——至少三十万人。 其实这就是艾米在这半年里安置的流民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