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阳啊，这个这个，搞这个技能学校，我觉得咱们还是慎重考虑一下的好。”
对于李阳这个脑洞大开的想法，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是胡大胜。
在提出这个想法之前，李阳就已经做好了被反对的心理准备。平静的看着胡大胜一个劲儿的干笑，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笑道：“胡哥，说说你的想法。”
“嗯。”
说起正事，胡大胜也坐直了腰板，将双手压在了大腿上。
略一沉吟后，他先是叹了口气：“其实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多多少少有点忘本的嫌疑。大阳你也知道，当初咱们认识那会儿，我他娘的也算是半个下岗职工。那个时候印刷厂效益不好，半年发不出来工资，还占着身子不能去做其他的营生。要不是你和老四把印刷厂承包下来，又靠着水浒卡这个点子联系上了食品公司这个单子，怕是现在我们一家还过着吃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呢。”
说了两句的胡大胜紧接着就是话锋一转，抬起头道：“不过今年一年的时间你都没怎么在绥城这边，对于公司里面的情况，你实际了解的也有限，作为生产经理我有些话不得不跟你说。我知道你想办这个技能学校是出于什么目的，你是想拉帮那些下岗职工一把，让他们能够拥有再就业的基础技能对吧？”
“没错。”
李阳点头承认。
“可是大阳，你知不知道咱们绥城政府在过去的这一年，给咱们塞了多少安置职工？我这么跟你说吧，绥远建材那面我不清楚，但是光咱们美好食品，在97年全年就接受了四百多个下岗职工。四百多个啊……
你知道咱们现在的生产线是个什么情况吗？为了让这些安置职工有个岗位，我们甚至关停了部分自动化的生产线环节，转而用人工来操作。
冗陈的职工规模，现在已经开始对我们的生产效率起到了负面影响。不仅仅是这样，自动化生产线只要调整好了，运转起来之后生产出来的产品合格率是很高的。机器很少出错，可是人是非常容易出错的。公司目前的生产模式，已经给我们的质检环节，造成了非常大的压力！”
胡大胜要是不说，李阳还真不知道公司的一线生产部门是这个样子。
实际上林嘉欣和秦喜斌都给他报告过公司接受下岗职工已经严重超员的问题，不过当时他并没有当成是一回事。
毕竟在去年年初，兼并林业局建材厂那时候，他就已经和赵天成达成了约定。尽可能的接收绥城市范围内的下岗工人安置。
而且过去的一年，不论是对于美好食品也好，还是绥远建材也好，都是高速发展的一年。
按照李阳的想法，公司现在处于高速发展阶段，多一些职工是无所谓的。
毕竟这些下岗职工的工资要求都极低，对于两个公司的营业利润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不过现在，听到胡大胜这么一说，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那就是没有考虑到职工人数对于生产结构的影响。
就像胡大胜所说的那样，有的时候人多了并不是好事。不论是美好食品还是绥远建材，目前采取的都是向全自动化生产的方向进行布局。现在冷不防多出来这么多冗员，要是不将这些职工安置到一线去，那就是养闲人。
而将这些人安置到一线，无疑是和公司的发展方向冲突的。
见李阳不说话，胡大胜再次叹了口气：
“而且大阳，很多安置到咱们公司里面来的下岗职工，并不是真的就那么好。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政府安置的这些职工里，并不是所有人都真正的需要这份工作。甚至据我了解到的，有很多人都是通过走后门过来的。
这些人非常的不好管理，仗着咱们绥远和政府有安置协议，不能轻易的开除他们，平日里在公司小动作非常多，起到了非常坏的影响。对于这种人，你管深了，他们就开始拿下岗职工的身份做文章，说咱们公司是黑心工厂，欺压他们弱势群体。管浅了呢，他们的工作状态是会传染的。很多明明表现还不错的职工，看到这些人的表现，也会变得消极。
就在上个月，食品公司高管会议我们还在研究这个问题。朱经理的意思，是在年后看看能不能和政府沟通一下，暂停接收下岗职工进厂。并且对现有的职工进行全面的内部整顿培训，将一些不能够胜任岗位的职工劝离，或者是安置到一些不那么重要的部门。”
说到这的时候，胡大胜无奈的笑了笑。
“不过我估计，按照当下的形势，估计政府不能答应。小道消息啊，据说咱们市的日照轻化工厂和卷烟厂也要在二月份开始正式关停了，光是这俩国营厂，就有三千多号职工。这么大的就业压力，政府哪能轻易的放掉咱们绥远这个安置点？”
将这些情况暗暗的记在心里，李阳抬起头扫了眼胡大胜，疑惑道：“这些事情怎么早不跟我说？”
“大阳，我的李总唉！”
胡胜利脸上的苦涩都快溢出来了！
“你这一天日理万机，一年一年的都抓不到人影。怎么跟你反应啊？再说了，我一个管质检的经理，怎么跟你反应这些问题？我以什么身份跟你反应？以街坊朋友的身份跟你说，你去亲自督促这些事情，那公司里面的朱经理和林总怎么想我？以质检经理的身份，你认为这些事儿该是我管的吗？既然上面的领导有他们的想法，认为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向你汇报的程度，我怎么好说呦！”
李阳默默的点了点头。
倒也是这么回事儿。
关于下岗职工安置的问题，要说严重吧确实严重。可还没有说严重到已经对公司的核心产生了动摇，分工厂的负责人跟自己汇报或者不汇报，都是没有问题的。
毕竟，在经营公司这一块，他此前已经充分的表达了会给分公司负责人施为空间，不去过于干涉细节。
在脑中盘横了片刻，李阳啪的一声拍了拍大腿。
“胡哥，这些事情之前我不知道。要是我知道的话，那么这个技能学校的事情，我就应该早些办！”
“哈?”
自己说了这么多，李阳还是没能改变想法，胡大胜惊呆了。
“不是，大阳啊……你没明白我刚才的意思。我说的是……”
李阳摆了摆手，将胡大胜接下来的话挡了回去：“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是想告诉我。下岗职工安置的问题已经对咱们绥远造成了影响，不能够再去主动招惹，将目前的问题扩大化了。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啊！”
胡大胜重重点头，急道：“你搞这个技能培训学校想要干什么？不就是想要进一步的往咱们公司里面吸纳下岗职工吗？”
“这个问题要分两面看。”
李阳耐着性子，用筷子夹起了一只鸡丸放到了桌子上。
“你看啊，我们公司现在正处于高速发展的状态。只要我们的盘子越来越大，不论我们的生产是不是高度自动化，我们都是需要新职工的，对吧？”
“对啊，可是目前的问题是我们的职工已经超员了啊！我们需要新职工，按照正常的程序是有计划有规模的招收。而不是要政府一股脑的，不管你乐不乐意的就往你厂里面塞人啊！”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李阳拍了拍胡大胜的肩膀，朗声笑道：“我们不是不需要职工，我们只是需要在能够接收的数量内，招收有上进心，有技能基础，能够胜任岗位的职工。我这么理解没错吧。”
这回，不吱声的是胡大胜了。
见他没有异议，李阳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不可否认，我们之前接收安置下岗职工的方式确实过于粗暴。对安置人员的粗放筛选，为公司的经营和生产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所以在接收职工之前，进行一次过滤是很必要的事情。
我的想法是，快点将这个技能培训学校建起来。在学校建成之后，把政府之前安置给我们的，之前安置给我们的职工全部拉到学校去进行培训，除此之外我们也要对社会上25—45周岁这个范围内的劳动力优先吸纳，对这些人进行岗位技能培训。
按照培训成绩和在校表现，作为考核标准。将那些成绩优秀的吸纳到公司里面来，有岗位的直接上岗，没有岗位的就让他们在岗继续深化培训。”
“不是，那得多发多少工资啊？”
李阳摆了摆手：“胡哥，今年一年，我们的发展速度要比去年还要快。这些职工不一定就留在绥城，更加可能的是要到我们其他地区的分公司去。在学校进行一道培训，在工厂又得到了深化培训，这些人很快就能够形成生产力。相比于我们在分公司当地招工，节省的可是大量的时间成本。”
可能是之前受冗员这个问题的影响太大，即便是李阳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可胡大胜仍抵触的可以。
他再一次试图说服李阳：“大阳，事情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我跟你说，下岗职工是一个非常棘手而复杂的群体。咱别说这些职工本质好坏，他们大部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希望赶紧进入岗位，赶紧拿工资。因为很多人家里面确实是没米没粮揭不开锅了，将政府的再就业安置当成是救命稻草。这样的人恨不得早上上班晚上拿工资，你让他们去学校里面进行培训。我说句不好听的，一家老小的等着吃饭，他们就算肯学，生活会给他们学习的时间吗？”
“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好了。”
虽然胡大胜的态度有问题，言语间有太多偏执的抵触，可是李阳得承认他所说的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于是他耐着性子道：
“首先我们的培训是不收费的，不需要他们付出学费成本。至于你说的时间成本，我是这么想的。在校培训期间，我们可以针对那些真正有意向通过重新学习技能来获得工作岗位的下岗职工，提供一些生活贷款，标准就按照当下绥城的人均工资，每个月三百块来算。
这个助学贷款呢，我们不能每个人都发放，一定要选那些在校表现好的人。最长可以申请五个月，等到五个月后他们进入到工作岗位，可以按百分之十的比例，每月从他们的工资里面扣回。胡大哥，我搞这个技能学校的初衷，是为咱们家乡做点事情。
但也不是完全的慈善，最根本的目的还是要强大咱们集团，自己培养优秀的一线工人。我希望你别带着有色眼镜，好好的替我想一想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胡大胜这回不说话了。
一旁，于老四和李奉献相视一眼后，也有了态度。
刚才李阳和胡大胜的讨论，二人已经充分的思考过。
“我觉得大阳这个办法，值得一试。救穷不救懒，这套方法筛选出来的职工，不说别的肯定不会是过来混日子的。这样的职工，我觉得哪怕多一些都没问题。”
“昂！我也觉得大阳说的这个技能学校可以搞一搞试试。不过这件事情，不能说就咱们绥远自己做，得让政府牵头。教员可以从咱们公司内部的优秀职工和干部里面选，但必要的教学场地和教具，这总不能让咱们公司出吧？他赵天成想要解决下岗职工安置难，那多多少少也得出点血啊对不对？”
“是这个道理！”
看了眼李奉献和于老四这哼哈二将，李阳哈哈一笑。
“有政府牵头的话，咱们这个学校就不用拘泥于只培训我们自己的职工。像那些上了岁数，或者是不适合我们公司现有岗位的，我们也可以开设一些诸如驾驶，烹饪，电焊，面点什么的其他课程。通过这些短平快的课程，尽可能的让这些下岗职工掌握一门能够转化变现的技能。要是这事儿能成的话，不论是对于我们绥远，对于社会和政府，都是一个有利的事儿。”
“那……那咱就研究研究，然后干？”
对于老四摆了摆手，李阳端起了酒杯。
“我今天提出这个想法，其实是想让胡哥负责这一块。胡哥，你这两天研究一下，要是觉得行，你就搞出一份方案来给我。等呆两天政府上班了，我拿着方案去找赵天成。咱们把这事定下来。”
“这么说，我要是答应了，以后我就不是公司的质检经理……而是技能学校的校长了？”
胡大胜有点懵。
校长这个职位，对于他这个只有初中学历的人来说，显然有点过于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