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头适中,风向正好。米迦勒号的帆被吹得鼓鼓的,船尾拖出一条笔直的白浪。
杰克躲在船首平台睡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又换到桅杆中瞭望台上,还是睡不好。
十八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杰克整人蜷缩在阴影下,翻了几个身都不能安心闭眼,杰克纳闷。仔细观察一阵子,发现这是视线造成的——几乎整船人都在死死盯着她瞧。
杰克的事件随着登陆人员传遍船队,此刻在海盗们的眼里似乎只有磕cp。作为常年在海上劫掠的强盗,他们难得见一件有趣的事情,最关键这有趣的事情还是自家船长大人是主人公。
杰克究竟是不是船长媳妇?船长什么都不解释,自然也没人敢直接询问本尊。
杰克抓抓脑袋,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郁闷的混进船长室。
海雷丁正伏案演算,桌上放着圆规和直尺,还有一本摊开的拉丁厚书。杰克伸头一瞧,只见书页上都是些奇怪的符号和图形。
“你会看书?”
“我文武双全。”
“厉害哦。”杰克咂嘴,一直以为海雷丁除了抢钱称霸,啥也不会。“看这个干什么?能打赢西班牙吗?”
“现在不行,我还在研究。”海雷丁换了一张新的演算纸,把涂满算式的纸扔进脚下的箱子,里面已经积累了近一尺高的草稿。“数学和天文对航海很有用,特别是在未知的广阔海域上。”
“我以为你在航海术上已经是很精深的行家了。”杰克说,“还从没见过你带着船迷过路。”
“因为这是在地中海,都是些走了上千年的老航路了,只凭经验和流传下来的谚语也能找到陆地。”海雷丁把羽毛笔插进墨水瓶,抽出一张绘在羊皮上的地图展示给杰克,上面模糊的记载着新大陆的海岸线,其余那些未知的海域都画着想象中的怪兽。
“世界比你想象的大得多,只凭经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些从不出门的书呆子,仅用一个简单的维度定位器和一支笔,就比我还清楚陆地的位置。”
说完,海雷丁又回到演算的练习中。杰克把头枕在手臂上,坐在桌边看他一遍遍画着三角。
“船长,你上过学吗?我总觉得你什么都会,好像生下来脑子里就装着一柜资料。”他见过他说法语,用西班牙文写过宣战布告,还会用拉丁语算正弦函数。
海雷丁看看他歪着的小脑袋,无可奈何的笑了。“怎么可能,都是后来慢慢自学的。”
“后来?那前面呢?”杰克克刨根问底。
“前面……兄弟多,家里穷,填饱肚子就够忙了。”海雷丁挑挑眉,用一句话概括了他曾经的生活,而且没有详述的意向。
杰克很是紧张,一进入阿尔及尔附近海域,空气的味道就变了。硫磺和硝石的余烬随风而至,破碎的木片残骸漂散在周围的海面上。
瞭望手忧心忡忡的观察着地平线,在距离基地这样近的地方有战事发生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海雷丁去西班牙时带走了大部分船,虽然港口已经戒严,但如果在这时候被敌人趁虚偷袭,后果是不言而喻的。米迦勒号用旗语召唤其他舰船,整个船队组成战斗队形,炮手各就各位。
很快,海流送来更加详细的提示——一具穿着蓝色制服的浮尸飘了过来。水手长带了几个人乘小船划过去辨认,尸体还没开始腐烂,只有惊恐痛苦的神情透露出死前的景象。“是西班牙人!”水手长朝船上大喊,“死了不到三天!”
海雷丁盯着阿尔及尔方向,一言不发。他的人仍旧太少,这样的状况虽能预料,可他没办法解决。
尸体一具接一具飘了过来,大家很高兴地注意到,里面绝大多数都是西班牙人。只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黑脸汉子混在其中,白色的缠头布和袍子浸满血渍。
“把他搬上来!”海雷丁命令,水手把绳子垂下船舷,小船上的人系紧尸体,上面的人立刻拉了上去。虽然和北非土著人很像。
但从缠头巾的方式和尖端翘起的靴子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土耳其人。
海雷丁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自语道:“如果事情像我猜得那样,我们运气还算不错。”
船队一路驶入阿尔及尔港口也没受到想象中的攻击,只是码头上停泊的几艘两头翘起的土耳其船非常陌生。海雷丁朝天放了一记空炮,对方随即升起标志的旗子。
黑底白骷髅的海盗旗,骷髅脸上画着两道非常夸张的红胡子。
接着,雷德走上甲板,大笑着朝这边打起招呼:“嘿!老三!这次你欠我一个大人情呢!
“你是不是故意在这里等着我?”海雷丁笑着说。
“胡说八道!我只是看你老窝差点被人端了,搭把手!”雷德狠狠捶了海雷丁肩膀一拳,“你还是跟原来一样不管不顾的,大门四敞就敢出去找食。”
“原来?”
兄弟二人搭肩离开码头,心中都明白这次有惊无险,前来偷袭的西班牙海军。
“你就非要那小子不是,我可是听说了,他可是西班牙的人,还是个公爵!”
海雷丁点头,表情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雷德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好半天过去,海雷丁还是一脸严肃,雷德渐渐露出绝望神色:“我的老天爷!他可是男人?你都他妈在干什么?!”
没等海雷丁解释,雷德的目光落到了海雷丁身后,那个一直默默无言的少年身上。
“难不成……”
大门砰的一声巨响从背后关上,杰克和一众随从全部被踢出会客室。只隐约传出两个暴怒的男人对吼的声音。皇室、谣言、传遍地中海、断子绝孙……逸出门缝的只言片语让众人面面相觑。
杰克和罗恩对望一眼,谁也没说话。
兄弟两人用拳头交流了谣言的源头,满地狼藉,良久无果。
雷德捡起他那盏包金水烟筒的遗骸,挥臂扔进庭院里,一只灰雀吓得扑棱棱跳出灌木。
“海雷丁!老二跟老四一走,你都快三十了,难道不想留下点自己的骨血?我是记得你一直喜欢小孩儿,可当真没想到是这个喜欢法……”
在这个时代,三十岁的男人没有家庭,除了那些穷得连小崽都养不起的穷光蛋,不是身体有问题就是神经有问题。
雷德一想起弟弟右手边那金发碧眼的小矮个,胡子就随着脸皮抽搐。
“别自顾自的脑补。”海雷丁沉声道,“他是西班牙人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他,反正只是告知你。”
见老拳无用,雷德只得放轻声音苦劝起来:“老三,你没结过婚,见到什么都想尝尝鲜,我理解。但有女人有孩子的生活是很滋润……”
“够了!”海雷丁一声爆呵,“雷德,我只说最后一遍,我只要他,就是男的,我也要他!”
“可他是西班牙人,你忘了!”
“我没忘,但是他是不一样的!”海雷丁狠狠揉着太阳穴,被这个解释不清的误会搞得心情糟透,“我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件事了,到此为止吧,雷德。”
他紧盯着面前这双跟自己极像的蓝眼睛道:“维多大帝还好吗?””
雷德脸上婆婆妈妈的表情瞬间隐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和一口野兽般的白牙。“除了有点发福,其他都很健康。老三,他也同样问候你。”雷德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递给海雷丁,笑道:“东西在这。”
这是一张北非人都认得的海岛地图,突尼斯的杰尔巴岛,沟通东西地中海的要道。
“不再无依无靠的四处游荡,跟欧洲列强孤军奋战,奥斯曼帝国能提供给你稳定的一切。”雷德说,“有家的滋味很美妙,老三,好好想想。”
雷德在蜿蜒的走廊里散了会儿步,忽见廊外的泥地上有几个漂亮的姑娘,便顺着走进庭院深处。在一个僻静的小角落里,一个少年蹲在旁边,手里拿了一本书,安静地靠着藤椅上。
金发,碧眼,西班牙贵族,怎么看都像一个麻烦精。
打量一番,雷德恼怒地下了定论。
默默地考虑了一会儿,伊萨克出声说:“好好待在老三身边。”
“他一个大男人,我待在他身边?”杰克放下书,“我很想走,但是我们签下了契约。”
“你真是那个杰克?”
“如假包换。”
雷德面色一沉。
“只是我现在是船长的奴隶。”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已经感觉到对方的态度不怎么友好。“他很喜欢我,当然我也喜欢他。”
雷德目不转睛的冷冷盯着他,脸色黑沉沉的十分可怕。茹毛饮血的海盗这种瞪视下,许多在海上混了多年老手也会不自觉的心生寒意。
杰克就这么仰着脸,目无表情的回应着他的瞪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