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天道,天道,天道!天道!天道!”
天道正在架柜上生着闷气,就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叫喊,声声急催,听者心惊。天道呼腾一下站起来跳下去往外边急奔,“怎么了?!”
银灯颤着手捂上嘴巴,眼中都是不敢置信,他后退着,不敢靠近。
天道一出门就看见银灯眼睛红红的,下一秒就要泪如泉涌,脸上都是震惊和怀疑,还有,害怕。
秦闵浓浓的担忧三米开外都能感觉得出来,他伸着手要去触碰银灯,面上渐渐溢出了称为心疼的东西。天道想,若不是你的胸膛袒露,估计老子就信了,臭流氓,毛长全了吗?!
黑色的猫咪扑过去,腾起的时候瞬间幻化成巨大的黑色野兽,一爪子把秦闵按倒在地,嘴里发出警告的声音。
秦闵被仰面按倒,呆愣地看着天花板,黑兽的阴影落下来,挡住了光亮,他只看见了巨大的爪子拍下来,然后便不省人事。
有着一击毙命的习惯,抬爪就是直击心脏,天道的爪子按在秦闵胸膛上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那里有东西。他的力道微微放松,爪子也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随即果断地拍晕他。
找了那么久的人找到了,就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这算不算得上是孽缘呢?原本以为是个不可能实现的奢望,他也不止一次地劝告银灯,放弃吧,没有结果的,一边是要他真的放弃,一边是要他坚定信念,勿要迷失自己,毕竟遇上的可能性太小,他也没必要担心,却没想到太阳真的撞上了月球,他们居然还是相遇了。
天道不仁,天道,的确是不仁的。
天道不希望这两个人相遇,银灯是个很合格的穿越者。
习惯高位的银灯是个骄傲的公主,十分敏感,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力量感到讨厌,他的心是真的好,也是真的软,对他而言,诚心是最重要的。
他是个习惯自我保护的人,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危险和伤害,经常会不由自主地掩饰自己,隐藏自己,压制自己的真实想法,那是一种本能。看着温柔热情,像是个小太阳,但实际上,不论多么要好的人,他都可以转眼就忘,不会把他人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从不渴求他人的帮助,是个比较冷漠的人,他的心从不温暖。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并不孤芳自赏,他经历的世界,过一段时间,就会自然的遗忘,像是做了一个不甚清晰的梦,身临其境,对他而言却并不真实,不具有记忆的价值。
这样的人,遇上了真实的梦,天道很担心,银灯会改变。
银灯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情绪波动很大。
天道走到银灯的背后蹲坐下来,温暖的肚皮挨着银灯的背,把爪子从他的肩膀伸过去,脑袋放在银灯的头上,把银灯一整个都包裹起来,他知道,这样会给银灯安全感。
天道巨大的尾巴在秦闵身上扫来扫去,等着银灯开口。
银灯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就是那个人,找到了之后,为什么会觉得……害怕呢?
在天道的呼噜声里银灯渐渐放松下来,拖鞋不知丢在了哪里,暴露在外的蜷缩的脚趾也渐渐伸展,他呐呐地开口,“天道,真的是他吗?”
天道闭着眼呼噜呼噜,“嗯。”
银灯很迷茫,“那为什么,我会觉得害怕呢?明明,应该开心的。”
天道的尾巴盖在秦闵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你们分开得太久,你还没有做好看见他的准备。”
银灯低下头,按住胸口,“可是我明明,每个世界里,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见到他,如今见到了,为什么感觉不一样呢?心脏在收缩,在难受,闷闷的,喘不过气来。不是应该,应该开心的吗?为什么,我没有一丝喜悦,还想哭……”
天道动动下巴,在银灯头上磨来磨去,“小傻瓜,那是因为你太期待见到他,期盼的过了头,突然看到的时候,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正常现象,你不是不高兴,是太高兴,高兴到害怕,高兴到不敢相信,反而把那些喜悦压了下去,都是满满的恐惧。或者说……”天道睁开眼,金亮的眸色有些深沉,“你们太陌生了,那么长久的轮回里,他早就不是那个你认识的样子了,变得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你在自责,他站在你面前那么久你都认不出来,你害怕你不止一次地错过了他,害怕他会责怪你,害怕自己不够喜欢,总之,就是害怕,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怎么办。银灯,你现在就像是那些渴望见到偶像的小姑娘,突然在街上碰到了,反而不敢靠近。”
银灯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像是在嘲讽自己的胆小,道,“是吗。”
天道的后腿摇摇晃晃,不带一丝杂毛的爪子看起来油光锃亮,还有些笨重。
“放心,我那一爪子下去,他还要过好长一会儿才能醒来,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自己要怎么办。是疏离还是靠近,放弃还是紧握,然后再想一想,确认了他还活在世上,混得人模狗样,那接下来,还要不要再寻找这么一个人,这些问题,你早就应该面对了。”
放弃?银灯的心咯噔一下,他脱口而出,“不要!”
天道还是那样懒散的样子,心中却已经对银灯的选择有了愠怒,“不要寻找,还是不要疏离?”
银灯拉上天道的爪子,温柔又欣慰的笑意从唇边一层一层荡晕开来,他说,“我不想放弃,天道。我问过你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我说,人为什么要喜欢另外一个人呢?我一直以为,孤独一生,毫无牵挂,是最理想的生活方式。可我现在知道,我站在人群中会感到孤独。我总是想着跟他见面的场景,他多大,多高,过得好不好?你也曾对我说,等我找到了,也许就明白了,可是我找到了,还是不太明白。我只是隐隐觉得,若是,若是我放弃的话,我会不开心。天道,你说过,要我按照自己的真实想法去做,我不想远离他,我想要补偿他。”
天道在心里叹口气,追寻是个可怕的东西,追寻的时间久了,本来的情感就会变了味道,成了执念。银灯还不明白,他对云祲,早就不是亏欠了,现在,不,也许是很早以前,他和云祲在天平上就已经达到了平衡,只是他没有注意到,银灯更加意识不到。
可是天道还是担心,银灯太脆弱,也太坚强,宁愿撑着破败的王冠走在荆棘中,也绝不渴求他人的好意。真实的他就是蜷缩在蜗牛壳里的软肉,经不起风吹雨淋。若是没有了坚硬外壳的保护,他也许,会输得很惨。
“你可要想好了。每个人生下来都是独立的个体,虽说要找到另一半才算完美,可是,要想和另外一个人靠到一起,就必须要磨掉自己的棱角,让自己变得契合对方,才能长久地走下去。银灯,你骄傲,尖锐,正直,独立,你生来就是万众敬仰,你就像是万兽之王,一只霸气凛凛的狮子。你是王者,你的本性就是要人臣服,你不会认输,太固执,太决绝,你宁愿遍体鳞伤也不愿接受他人的帮助,你的棱角是最坚硬的金刚石,磨不掉的。”所以,你注定是孤独的。
银灯的眼睑颤了颤,他知道,天道说的都对,他太差劲,虚伪,不可一世,他从不是天上的月,他是林间的风,没有中心,只有方向的风,撩拨过所有,却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风。他就是活该孤独了那么久,也许,还应该继续孤独下去。
不!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嘶吼,他找了那么久,那么久,那么久……
久到他都记不起那人的样子,只记得他的温暖和名字,那镌刻心头的血红,他有什么资格辜负他?哪怕是虚伪的,奉承的,把棱角用刀割去,用棉布包裹起来,他也想跟这个人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珠子,怎么能说忽视就忽视了呢?他做不到。
说不定,下次见面会是在什么时候,他们也许,就只有短短的几十年,就这么一次,他想要满足这个人的所有愿望,看着他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既然他说喜欢他,那,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见色起意,他都无所谓了,只要是这个人,就什么都好。
银灯的心许久不曾这样跳过了,心中的情感突然遇上了迟来的春雨,挣扎着想要发芽了。
天道很不开心,人一旦尝过甜头,再想吃苦就难上加难。若是银灯在这一世里有人陪伴,开心幸福,那自然是好的,但是下一世里,下下一世里,没有云祲的漫长岁月,会是凌迟的刑罚,万分难熬。
况且,生老病死,世世轮回,这是连天道都无能为力的事情。
规则就是这样,像是一加一就是等于二,没有道理可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