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早晨，第一顿饭是称之为凉粉的东西。
小辈要向长辈端，亲戚们之间也要相互交换。
辛代见晚上熬了一大锅，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起来做出来了。
炮仗响炸在门前，迸出一地的红色。
积雪未化，除了一小块儿熏黑的，散落在雪地地上的红色纸屑就像是落了一地的梅花。
红白映衬，很好看。
“琦琦，起床！”
辛代见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银灯扭开房门。
“妈，是要端凉粉吗？”
辛代见正在盛，豆芽和黄花菜落在上面，海带和肉丝挤在碗边，看起来很有食欲。
“嗯，每年都要来这么一次，刚才你亚萍姐已经端过来一碗了，早做晚做，还是没人家端来得早。”
“哎呀，那刚才怎么不让我姐捎回去啊，还要我再跑一趟。”木琦琦靠在门框上，有些不情愿地抱怨。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赶紧的，端过去，快去快回啊。”辛代见把碗塞在木琦琦手里，催着她往外走。
木琦琦捧着碗，抱怨道，“我还没洗脸呢！真是的，过年真麻烦。”
见辛代见又拿出一个碗来，银灯问，“妈，这是要端给谁家？”
“你木伟叔家。”
她手脚麻利地乘好，递给银灯，“慢点啊，路滑。”
银灯应了一声，接过来。
相对于其他聚集在一起的，木伟家离得有点远。
大概也就两三百米的样子。
木伟家的大门是那种很标准的大门楼，色彩漆红，与其他人家门前的红色不一样。
他们家门前的积雪也扫了起来，但是没有那些红色的炮仗碎屑。
银灯没有多看，直接敲响了大门。
“来了来了。”
陈英的声音传出来，脚步越来越近。
开门的时候大门发出明显的吱呀声。
“哟，是童童啊。”陈英笑得很温和，是过年的标准笑。
她连忙接过银灯手里的碗，招着手，“赶紧进来！”
银灯跟着陈英进了她家的院子，四四方方，挑不出什么过错来。
陈英进了厨房，“童童，你先进屋暖和一会儿。”
若是平常，这个时候一定要推辞着拒绝，说不用了之类的。
银灯犹豫了一下，这个空隙里，陈英又开了口。
“童童，你等一会儿，你妈妈昨天要八角来着呢，我给她找找，一会儿你把它拿回去。”
话说到这里，银灯只能应声，“嗯。”
“桌子上有松子，还有糖，你吃什么自己拿啊。”
“哦。”
屋子有些暗，电视机的两边挂着些山水字画，用来装饰。
“婶婶，婷婷呢？”银灯打量着屋子随口问。
‘她去给她姨家端凉粉了，估计就快回了。”
银灯转头，西边的屋子开着门，他慢慢靠过去。
狰狞的面容刺过来，吓了他一跳。
是个神像。
金色的身子，各种色彩点缀的衣服，放在桌子上，头上还搭了一块红布。
两边还挂了连串的红色灯笼。
光线很暗，看不清那神像的脸庞。
红色映在那神像身上，竟有些诡异。
香炉里都是香灰，看样子是经常祭拜。
银灯看的心里发憷，很是难受。
扭头正对上木婷婷冷淡的眼神。
她不说话，眼神很奇怪。
银灯看着她，气势竟有些弱了，有那么一丢丢的心虚。
木婷婷笑起来，“童童哥来了？正好，琦琦昨天来玩，把她的手机壳忘在这儿了，童童哥给她捎回去吧。”
银灯回笑，“好。”
跟着木婷婷往另一个屋子走去，那是木婷婷的卧室。
“她总是丢三落四的，手机壳怎么会忘在这儿？”
银灯站在门口，一边打量着木婷婷的屋子，一边找话。
木婷婷蹲在床头柜那里，拉开抽屉，“她昨天抠卡来着，就忘了装回去。”
“我记得在这儿来着，放哪里了？”
木婷婷的卧室很整洁，驼色的木质书柜里，码着高中的书本和资料。
书夹子放了两个小盒子，都是黑色的，大的小的，各种型号都有。
书桌上放着垫板，还有一本书。
银灯走过去，翻过来书名，人偶制作。
心里有些抵触，一想起人偶，银灯就背后发凉。
虽说他顶天立地，但是他怕鬼，怕一切诡异灵异。
不过，大白天的，要是还害怕，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你还看这个吗？”
“什么？”
木婷婷扭头瞧了一眼，“哦，那是我朋友送的。”
银灯随手翻了翻，里面还有一些精致的图片，那些球形关节缀在人偶的身上，让他们行动自如。
嗯，正规的书籍，不会突然出现怨灵什么的图片。
他这老心脏可是经不住吓唬。
他笑道，“你们现在不应该送五三吗？”
木婷婷笑了，“我觉得挺好的，也不能每天都五三啊，再说了，谁要是送五三，我估计会跟他绝交。”
银灯翻到最后，那里有一句话。
像是寄语。
林安，我会做个一模一样的还给你。
林安？
“林安是谁啊？”银灯想着就问了出来，感到自己有些不妥，他又调换了语气。
“怎么，做手工送给喜欢的人啊？”
木婷婷拿着一个骚粉色的手机壳站起来，“没有。”
“是他送给我一个人偶，但是被人弄坏了，我很喜欢那个人偶的，就想着把它修一修。”
银灯明白了，原来“做个一模一样的还给你”是这个意思。
不过，“那干嘛不干脆拿去让人修？别给修坏了。”银灯建议道。
能用到球形关节的人偶，相必一定是很精致的人偶了，看着书本修理，估计很难。
木婷婷拿过书本，看着做标记的地方。
“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偶修理的，而且，送去修理要贵得多，我也想自己亲手修。”
木婷婷把手机壳递过来，“哝。”
银灯伸手去接，陈英叫喊的声音突然响起，木婷婷手一抖，手机壳掉到了桌子下面。
“妈，你吓死我了。”木婷婷回头抱怨。
银灯蹲下去够手机壳。
桌子下面放着一个袋子，银灯瞥了一眼，是支离破碎的人偶。
关节都被拆掉，胳膊腿都是一节一节的。
就那么放在一起。
原本应该光滑的材质上，被划出一道道的划痕，像是拖拽蹭出来的。
银灯想，或许这就是木婷婷要修理的那个人偶。
坏成这样，也太惨了，就算是加上关节，那些划痕也去不掉了。
但是要换了那些部位，那跟重新买了一个有什么两样呢？
那样的话，就失去了修理的意义。
“我怎么就又吓着你了，就你每天事情多。”陈英笑着骂道。
说着递过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些茴香。
“童童，给。”陈英说，“哦，对了，把碗捎走吧，婶婶给你洗好了。”
“好。”银灯点点头，把手机壳揣进兜里，茴香也放进去。
银灯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吃上了。
“怎么这么久？都凉了要，赶紧吃。”辛代见催促道。
银灯干脆就着手里的碗舀了一勺进去，端着碗走进去。
刚刚坐下，就把碗放在桌子上，开始掏口袋。
“陈英婶婶让我给你捎了八角。”
辛代见接过茴香，“刚好，今天能用得上。我还以为家里还有，结果没了。”
银灯又把手机壳给木琦琦，“琦琦，你的手机壳，给你带回来了。”
“嗯。”木琦琦嘴里含着一大口，含糊不清地作答。
她咽下去之后，又开口，“我说呢，原来是忘在她家了，害我找半天。”
“你还说，瞧瞧你这记性，怪不得成绩老是上不去。”辛代见又开始数落她。
木琦琦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搭理辛代见。
银灯挑出里面的金针花放在碗边，搛起一根海带。
“我刚才看见她家屋子里的神像了，吓了我一跳。”
“是吧是吧！”木琦琦把碗一放，有些激动，“我也是，每次看见我都憷得慌，吓死了。”
她把碗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汤，“摆在屋子里也不怕晚上起来看见做噩梦。我白天去的时候还觉得吓人呢。真是不敢想象晚上，咦~~~”
她翻着白眼，浑身摇晃，像是吃到了没熟的青杏。
银灯问，“她家以前不是不烧香的吗？”
木琦琦恢复正常，吃了一口肉，“谁知道怎么回事啊，我去年去她家还没有呢，今年去了可把我吓死了，我觉得，以后没事还是不往她家跑了。”
银灯转头问辛代见，“妈，你知道吗？”
“不知道。”辛代见说，“咱多久都没回家了，这事儿怎么知道？”
找不到线索，银灯却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有什么不对劲，到底，是什么不对劲？
吃到一个大蒜，银灯眉头皱起来，吐在了垃圾桶里。
果然，他实在是不适合这种悬疑类型的，多少次也找不到线索。
哪怕知道到最后凶手会自己跑出来，他也不喜欢这个疑神疑鬼的过程。
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成了嫌疑人，每一个人都不可信。
这种感觉糟透了。
要是有个人帮他理一理就好了。
这样的话，他就不用在这里想过来想过去。
还没有一点头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