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灯站在池塘边喂鱼,捏一点丢进去,一群锦鲤就扑腾过来。
里面有一只很大的金色龙鱼,甚是罕见。
光滑的脊背摇摆成优美的线条,金色的鱼鳞闪闪发光,像极了油壶上的示意图。
管家站在旁边悄悄擦着汗,见银灯又捏起一点丢进去,连忙开口。
“少爷,不能再喂了,这鱼不能再吃了,要撑着了。”
银灯看着手里的鱼食缸,里面还剩下一大半。
“没事儿,它吃饱了,就会自己走了。”
管家舔舔唇,“少爷,这畜生怎么知道饥饱呢?”
见银灯的手指还在缸子里碾着,他犹豫了一会儿,“少爷,这鱼是老爷特意养在这儿的,是贵人送的,老爷甚是欢喜。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小人担待不起啊。”
银灯看着里面的金色,慢吞吞地开口,“贵人?什么贵人?我怎么不知道?”
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又想起来陆允那个出轨对象,煞有其事地询问。
“这贵人是不是个顶漂亮的人啊?”
管家没说话。
银灯无心再喂,他把缸子放在桥栏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扳着边缘,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缸子就一晃一晃的。
斜着眼瞧了一眼管家,已经是把头低到脖子里。
他心里冷笑一声,手下一个用力,缸子猛地一摇晃,口朝下载了进去。
陶瓷的质地,掉进去的时候还砸到了那只龙鱼,龙鱼扑腾了两下,往水底游去。
一大群鱼涌上来,有的还撕咬起来。
银灯眨眨眼,似乎是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捻捻手指,淡淡地来一句,“手滑了呢。”
管家:……
缸子进了一点水,在水面摇摇晃晃像只船。
管家看着那飘在水面上慢慢往下陷的鱼食,觉得脑子一抽一抽地疼。
银灯拍拍手,也不离开,却饶有兴趣地趴在栏杆上看着鱼群抢食。
“算了,就当是把明天的份儿也喂了吧。”
管家则是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嘴角紧绷着,在心里一万遍地期盼着银灯赶紧离开。
然后他看看这鱼还能不能再抢救一下。
就在他实在忍不住要寻个理由让银灯赶紧离开的时候,外面传来混乱的脚步声。
银灯如他所愿,抬头看过去,注意力被吸引走了。
管家急忙顺杆爬,“少爷,这外面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银灯依稀听到张为泽的姓名,没回答管家的话,只是抬脚往亭台走。
沿着石头路进了长廊才发现,管家和小厮一个都没跟上来。
错了两步瞧回去,就见管家指使着仆人越过栏杆往湖里捞鱼食。
依稀能听见管家气急败坏的声音,“赶紧的!实在不行就下水捞!动作快点!仔细你们的小命!”
银灯垂了眼,鸦羽般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说是畜生,可这畜生的命,倒是比人还要金贵。
快速穿过长廊,大厅,不一会儿银灯就站在了门外。
梅香跟在他的身后,银灯下意识地问,“出什么事了?”
小丫头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一个大叔从门前跑过,神色慌张,银灯快步走下阶梯拦住人。
“大叔,出什么事了?”
那人喘着气,指着身后哆嗦着,“是…是,是出事了。”
他一脸惊慌,还带着些害怕和惶恐,“太吓人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一个大活人,就那么没了。”
银灯:“……到底是怎么了?”
没等那人说完,另一个路过的人仓皇跑过来,中途还摔了一跤,“救,救命……命,有,有妖怪啊——”
银灯脑子里的弦蹦地一声,二话不说就往他们跑过来的地方跟过去。
站在街上的人都是一脸惊恐,满脸发白。
像是遇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没见到尸体,地上是一件衣服,松松垮垮地掉在地上,上面还有一些白色的粉末。
那副样子,就像是身体突然消失的时候,衣服干瘪了下来。
一个男人坐在地上,还在死死盯着那件衣服,眼睛瞪得大大的,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敢相信。
据说,消失的是个女人。
本来街上还是那副样子,人们来来往往,各自顾着自己。
据目击者说,这女人突然就出现,穿着大红色的衣服,皮肤白得像是面粉一样。
嘴唇就像是三月的桃花,眼睛都是勾着的,好看得不像样子。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没有方向。
神情呆滞,像一只木偶。
那个男人见人家美丽,就上前要跟人家搭讪。
可那女人转着眼珠瞧了男人一眼,突然就像是发了病一样,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脸。
她的身上冒出白色的烟雾,嘴里发出凄厉的尖叫,像是猫被踩到了尾巴,还狠狠碾了两下。
那样子实在太惊世骇俗,如同画本里的妖怪露出原形,厉鬼暴露在阳光下一般,瞬间化成了齑粉。
这一场景发生的时候,街上一大部分人都看见了,简直前所未见,所有目击者的心上都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有人说这女人说不定是被什么诅咒了,被人下了降头。
还有的说,她说不定就不是人,是妖怪,是厉鬼。
事件越传越玄乎,本以为出了这件事之后,人们就不一定会有心情准备花朝节。
却没想到,这件事被当做奇闻异事传播,人们惊叹过后,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受一点影响。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张母可算是慌起来了。
张为泽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了,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总算是开始担心她这个儿子了。
差人到处找张为泽的下落,还发了悬赏。
茶馆是个好地方,闲人才会来喝茶,人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说书先生就常驻在这里,今天讲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的那些年,明天讲城东老爷子的房中密事,各式各样,什么都说。
人们坐在下面,听着话本吃着零食,时不时再一起讨论一下,好不快活。
不过,这几天换了一个故事,就是那个凭空消失的女子的事情。
银灯坐在一张桌子上,要了一壶茶水和几碟小点心。
茶馆里的人都在讨论女人的事情,争得面红耳赤。
“什么诅咒啊,那明明就是升天了啊,人哪里会凭空消失啊,只有那天上的仙子才做得到吧!”
“切——,笑掉大牙了好不啦,哪里有仙子啊?你们看那件衣服,明明就是之前逃婚失踪的商家小姐!那小姐手笨,暗地里托我爷爷做的衣服,我可还摸了呢!”
“哎,说到衣服,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衣服上可还有白色的粉末呢!”一个黑脸大汉突然开口,神情严肃,“以我这么多年烧瓷器的经验,那白色可是跟那骨头粉一样一样的!”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面书生结结巴巴开口,“怎,怎么会,晒个太阳还能把人晒化了?”
其他人蓦地哈哈大笑,像是在缓解空气中的恐惧感。
鬼神是一说,但是,若那人的确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死了的,又怎么说?
大汉却很认真,“我说真的!那人的确是一瞬间变成骨灰的!”
顿了顿,他又说,“我听我师傅说,咱们这镇上有鬼!有的人招鬼,跟鬼处得时间长了,就会被吸取精气,就跟那商家小姐一样。”
“唇色通红,皮肤白得不像样子,看着是挺好看,但是却活不长,不能见人。最后被鬼吸光精气之后,就会像鬼一样,不能见阳光,要不然……”
周围的人咽了一口口水,“怎么样?”
大汉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会死,会像水一样,消失在阳光下,而消失的过程,十分痛苦。”
那白面书生强撑着面子,“呵呵,你这鬼,还不如人家那仙子可信呢!”
黑面大汉却并不生气,过来人一般摇摇头,“你懂什么,这神仙不一定有,可这鬼,却不一定没有啊。”
有人嚣张地接茬,“那又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半夜不怕鬼敲门,这镇子上那么多人,还能怕一个鬼不成?”
人们不说话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话是这么说,那,又有几个人的身子是正的?
谁能保证一辈子没做过几件亏心事?人有欲望,有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坏事。
大汉却忽然做出安静的动作,“你小声点!我师父说了,这鬼可不是普通的鬼!别说夜半,就是□□里照样在街上闲逛!装成人的样子,谁也看不出来!”
他指指周围的人,“说不定就在我们中间,还听着我们说话!你,你,或者是你。”
被指到的人微微后退一步,气氛怪异,每个人神情怪异,身上心里都毛毛的。
“少糊弄人了,我看你师傅就是为了要你老老实实干活,吓唬你的!”
“就是,少他娘的胡说八道,鬼能在□□里横行?小孩子都不信!”
“行了行了,别再提这晦气的事了,咱们说说那失踪的张家少爷吧。”
“谁不知道啊,今天都折腾了一天了,自从那商家小姐失踪后又出现,死在街上,这张家的老母可算是开始担心她家儿子了。”
“说起来,我听说,这张为泽也是逃婚失踪的呀……”
“……这,那这张为泽,八成也是凶多吉少啊。”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了,那张母给差老爷塞了不少银子,就盼着能找到呢。”
“那可不,这可是独苗苗啊,要是没了,她家可就一个男人都没有了。”
人们哈哈大笑,开始说张母和张父的陈年旧事,翻来覆去地说,都翻烂了。
但凭着张父的传奇人生,也是百说不厌。
那黑脸大汉见没人愿意搭理他,就叹了口气,默默往外走。
银灯见了,捏了一块花糕悄悄追上去。
他要细细问问这关于鬼的事情。
要是真如那大汉所说,张为泽这个小子,可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