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面露尴尬之色,这上边来了人,你不得给人做足了面子?
闹什么闹!
就算县令使足了眼色,人家不看,他也没什么办法。
陆允不在,没人撑腰,还不是这些人说什么是什么?
老太太庆幸,银灯出门得早,没跟这些人碰上。
“我儿卧床许久,他张为泽一声都没有问候过。出门碰上张为泽,那也是凑巧,几个下人都见了的!”
“若是你不信,他张家的下人也是有眼睛的。他们在桥栈里分了路,就再没见过!”
“当时桥栈里人来人往,不仅是我陆家人看见了,那些路人和吃饭的人也是见了的,如此多的证人,还硬要见我儿做什么!”
景深事不关己,身后的小厮却是一脸好奇。
县令见王女子如此激动,额头冒汗,“陆夫人,您不必如此激动,询问陆少爷不过是走个过场。”
他用手肘怼怼族长,族长连忙接口,“是啊是啊,出了这档子事,对咱们陆家影响也不小,我们理应配合着,让这位……额……”
县令小声提醒,“大人。”
“哦,让这位大人尽早找到线索,对我们陆家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族长说,“快把人叫出来。”
“不在。”
见这些人不信,王女子叹口气,“是真的不在,阿离刚出去,也没说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县令舔舔嘴唇,小心看向景深。
景深终于把目光从房顶上收回来,“能看看陆少爷的房间吗?”
陆离作为张为泽的竹马,还是事发前最后见到的人,两家又都是商业大家,怎么也是名门大户。
这之间的联系,到底有多深有多浅,谁也说不来。
景深受了张氏的拜托,就算心里再不乐意,也得把张为泽找出来。
况且……他也听说了那商家小姐在街上凭空莫名化为齑粉的事情,事态严重,不得不亲自出马。
这个小镇,有些邪乎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像话吗!”
族长连忙打哈哈,“这这这……刚才不是说了吗?咱们积极配合,赶紧把嫌疑洗干净,不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吗?陆家的,你消消气,大局为重啊。”
两房僵持之时,一个小厮跑着回来,“老夫人!”
众人闻声齐齐看过去,小厮被这阵仗吓得腿一软,再看看那穿着官服的人,气都喘不顺了。
老太太的拐杖重重敲了几下地板,神情阴沉,“怎么回事!”
那小厮小心地避过厅前看起来壮实的几个人,咽了一口口水。
“老,老夫人,少爷,少爷说……”
老太太还未开口,族长急了,“你家少爷说什么了?你倒是赶紧的!”
小厮顺顺气,小心看了一圈周围的大汉,“少爷说,若是家里有人来询问什么的,就顺着他们,要看房间什么的,也敞开了让他们看,多少咱们心里没有藏那些腌臜事。”
小厮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的几个字几乎压在了嗓子眼。
两个女人眉头略展,老太太也没再阻止,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景深眉头一挑,“你们少爷如何知道有人会到这里?”
那小厮察言观色惯了,一眼就看出这人的不凡来,小声回答。
“我们刚走出去不远,就听见有人说县老爷带人进了我们陆府,少爷就命小的回来传话,还说,千万不要因为他,伤了大家的和气。”
景深嘴角一勾,这陆家大少爷心眼儿倒是不少。
县令颤了颤,“这,大人,咱们还看吗?”
景深;“看,怎么不看?人家敞开了让咱们看,不看不就辜负了陆家少爷特的差人传话的好意?”
他却转身要了捕头的刀,挎在腰间就往外走。
县令有些反应不过来,“大人,这……您不看房间了吗?”
景深摆摆手,“不看了,你们看吧。”
县令连忙跟上去,“大人,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景深出门就朝西走过去,“花神庙。”
说着回头,“行了,你们别跟着了,派两个人给我用就好。”又抬头喊道,“白瓜,走了。”
“哦!来了,大人!”一直跟在景深身后的那个小厮挤过来,跟上景深。
县令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擦汗,挺着个大肚子还运动到现在,他要累死了。
抬脚踹上几个还在愣的捕快,“你们赶紧跟上啊!”
陆家族长走过来,顺着县令的目光看,“大人,这位……到底是谁啊?”
县令叹口气,指了指上边,有些愁眉苦脸,“那里来的,特派的钦差大人!”
“哎哟,那岂不是比您官还大?”
县令瞥一眼族长,“你懂什么?那岂止是比我官大?听说那比我上边那位还大呢!哎哟……哎哟……不能得罪,不能得罪,累死老子了!”
白瓜跟在景深后边,“大人,您为什么不看陆家少爷的房间了呀?”
景深抱着刀,懒懒地迈着步,大长腿一步就跨出老远。
“看?人家都敞开了让你看,你还看个什么?”
白瓜挠挠头,“可是,大人,那您又为什么让县令看呢?”
景深说,“傻啊,万一这少爷是诈咱们的,不就失去了最好的机会了吗?”
白瓜更加迷惑,“哎?我怎么觉得,大人你这两句话自相矛盾啊?”
景深哼哼笑了,“矛盾就对了。”
街上的女孩子瞧着景深高大的身影,左右推搡着。
银灯慢慢跟着前面的人,一步一步靠近花神庙。
本来只是随便逛逛,却没想到,看见了陆允的身影。
紫色的刺花,太刺眼了……八壹中文網
银灯不受控制地跟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最热闹的地方。
花神庙建在高高的城墙之上,女孩子们拥挤在那里,祭拜完花神之后,有的就会在城墙上抛下花枝来。
也有的打着主意等在下面,就等着心仪的姑娘抛下花枝,撞一撞运气。
白瓜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赞叹道,“怪不得这花朝节如此有名,就连京城里的人都要特意过来。这街上如此多的翩翩美人,谁来了不心动啊。”
景深瞧着涌向花神庙的人流,“哎,赶上了一个不好的时间点,人这么多就算有什么蛛丝马迹,也被人消灭地差不多了。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挎着花篮的小姑娘挤过人流,被人撞了一下,白瓜伸手扶了一下,“小妹妹,慢点。”
小姑娘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大哥哥,买花吗?”
她从花篮里拿起一根桃花枝,歪头,“会走桃花运的哦。”
白瓜:……
景深:……
景深走在前面,“所以呢?你买就算了,为什么要买那么多?”
白瓜抱着花,怕花枝扎着自己,只能仰着头,“这个……大人,您不觉得拒绝一个小姑娘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吗?”
景深:“不觉得。”
白瓜:“……大人,我听说,这里的人都有一个习俗呢,姑娘们把花枝从花神庙城墙上丢下去,砸到的人,就是这姑娘命定的夫婿呢。”
“所以呢?”
“大人,咱们去看看吧?肯定有很多人!”
景深转过身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神情严肃,认真地说,“白瓜,你得认识自己,你是个带把儿的。”
白瓜:……
大人,您的思想真是龌龊。
景深皱皱眉,捏住白瓜的脸,“刚才是不是在心里说老子坏话呢?”
白瓜口齿不清,“绝对木有,那人。”
“哼。”景深拍拍手,带着嫌弃的眼神,看看左右投来的目光,“赶紧丢了!一个大男人抱着花像什么样子!丢人!”
白瓜蓦地后退两步,“大人,您这就不对了,人家还说了呢,男人看上称心如意的,能把花送给人家呢!”
景深不耐烦地啧一声,跨过去夺过白瓜怀里的花就往下扔,“你可拉倒吧!”
“哎呀!小心!”
下面传来尖叫声,一片混乱,惹得行人纷纷往下看。
“这谁家的姑娘丢的?跟这家公子有仇吧?”
景深一愣,他记得,下面是路来着……
银灯被从天而降的一大捆桃花枝砸懵了,那花枝掉在地上散落一地花瓣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摸着头上插进去的细碎花枝和花瓣,抬头往上看。
他记得,这不是丢花的地方。
刚好对上趴在墙边往下看的人群,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别人参观的稀奇物种。
按照规定,被砸到的人为了避免姑娘尴尬,也为了避免姑娘认错,要自己报出姓来。
银灯拽下一朵剩了一半的花,看着上面围过来的姑娘,目光一顿,怎么还混进去了两个大男人?
为了方便姑娘们投掷,上山的路是分了两条的,要投掷的姑娘走一条,其他没有意愿的青年和姑娘则走另外一条。
银灯眯着眼,仰头盯着分外突兀的大男人,有些失神。
景深一身浓重色调,往下看的时候有些冷漠,眼角眉梢的锋利就凸显了出来,带着些匪气,凶恶得很。
有的人,一眼看过去,就给人一种坏坏的,凶凶的感觉,也不是真的坏,只是带了些痞气,人却是成熟有担当的。
白瓜咽口口水,“哎,大人,这人发现了是你丢的?”
景深说不应该,“他是背对着咱们的,看不见。”
“那他怎么老盯着你看?”
人群气氛微妙,景深身边的女孩子轻声嬉笑,下面的人催了一声。
“哎,这位公子,你倒是报出姓来,也让人姑娘放下心啊!”
此声一出,众人笑起来,都是善意的笑声。
“是啊,别不是害羞了啊。”
“就是,人姑娘还没羞呢,这还没到花神庙就急着抛下来,说不准是看上你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银灯回过神,微微垂了眼,头上身上还都是桃花的碎屑和花瓣,微微放大了声音答道,“陆,潘陆江海的陆。”
众人听了重新嘈杂起来,“哎,这才对嘛!”
“说起来,这姓陆的小子是第一个被人砸的吧?”
“可不是,那么一大捆砸下来,这姑娘也是厉害……”
……
景深看着转过身理着身上桃花瓣的青年,衣着低调朴素,却是上好的蚕丝,不是一般人穿不起,行为举止也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他的眼神微暗,姓陆吗?这镇子上姓陆的高门大户,似乎就那一家啊……
还真是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