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母派人看着张为泽,不希望再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
可张为泽的情绪极其不稳定,死了活了都要往外跑,好像外面有什么给予他致命的吸引,让他迫不及待地要送上门去。
张母没办法,只能找景深想办法,景深还在调查商家小姐和花神庙里的死尸,哪里来那么多的时间看张为泽。
他瞧着张为泽半死不活的样子,料定他跑不出两里远,就派了几个有身手的下人守着,还给门上了锁。
却没想到张为泽趁着景深出门,提起凳子把人砸晕了,跛着腿就往外跑。
正好被来看他的张母撞个现行,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
更怕的是,拖着这一身伤,说不定就找不到了,又或者,找到的时候,就不是个整人了。
商家小姐和花神庙的死尸被人刻意地遗忘在脑后,可是张母没有,她牢牢地记着,她害怕自己的儿子出事,就希望张为泽能好好在家里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张母派人去找银灯的时候,银灯正在吃早饭。
天阴恻恻的,像是要下雨,天暗下来,早上就怎么也醒不来了。
整个陆家没有比他吃得还晚的人,还吃得如此慢条斯理。
银灯听了张家小厮的传话,放下碗就往张家走。
张为泽更加憔悴,胡子拉碴,头发凌乱,颓废的样子像块生了蛆虫的烂肉一样半死不活,满脸死相。
银灯没有多看几眼,只是站了一会儿,也没跟人说话就要走,他摇摇头,“伯母,我不是大夫。”
张母的眼睛红红的,鬓角也多了华发,整个人苍老了不少,她带了些哽咽,唉声叹气。
“泽儿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虽然任性不着家,也没有这样疯魔过,好歹是听进去点话的,可是现在,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阿离啊,你跟泽儿从小就玩得好,泽儿也听你的话。”她叹口气,“我,阿离,伯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银灯看着无计可施的妇人,突兀地开口,“为泽他向往着自由的爱情和人生。”
张母抖着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泽儿他,看上了谁家的姑娘?”
银灯半阖眼,“兴许吧,我也不了解。”
张母慢慢挺直腰,“他是张家的独苗苗,从小到大,我给他安排的都是最好的,他将来要娶的人,一定是要家境好,人品好,不管是相貌,学识,涵养,能力,都要顶尖的,我给他安排的亲事,是对他将来最好的。”
银灯微微抿着唇笑,“或许,他不喜欢吧。”
张母沉默,面上带了点不解和苦涩,“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是他母亲,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有什么,是不能和我讲的?宁愿疯了一般跑出去,再带着一身伤回来……”
银灯在心里叹口气,他若是好好跟你说,你也不会好好地听,价值观和人生观的不同,不是沟通就能解决的问题。
说到底,父母还是希望孩子能活成自己希望的样子,在自己规定的条框里成龙成凤。
高门大户尤其,也因此,总会出那么几个叛逆的例子,比如商家小姐,再比如,张为泽。
雨像天上落下的线,细软无声。
银灯慢慢往回走,雨落在头上变成很小的水珠,像是蜘蛛网上的细碎。
景深带着白瓜到处打听关于商家小姐跟花神庙死尸的事情,衣服沾上了水,颜色变得更深。
那花神庙的死尸很是诡异,体内的水分被蒸发了,或者简单明了地说,景深见过这样的死相,是被曝晒而死的,人是真的变成了肉干儿。
只是,这大冬天的,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大冬天里晒死人?那不就跟冬天中暑一般,是个笑话吗?
花房的姑娘摇摇头,表示对这两个人一无所知。
景深卷起纸张,怕雨水化了墨迹,这是仵作好不容易才复原出来的,虽说不至于能跟原本的人长得一样,但也是费了老鼻子劲儿弄出来的,可不能毁喽。
白瓜跟在景深后边,“大人,你到底是靠什么把这些姑娘迷得五迷三道?”
男人转头露出虎牙,“你猜?”
白瓜:靠假笑。
“那大人,为什么陆家少爷总是不待见你呢?”
景深把纸卷塞在袖子里,“他陆家大少爷又不是姑娘,老子要他待见做什么?”
他露出一个自认为邪魅的笑,“爷这身皮可是为了迷倒万千少女才长成这样的。”
白瓜呵呵呵,“大人,你可拉倒吧,每次那些少爷拉着你去喝花酒,你都一脸无趣,没有正眼瞧人家万千少女一眼,只是一个人喝酒,对着那些少爷纸上谈兵,一到实际操作就溜得比谁都快,长这么大,连人少女的手都没摸过啊,还说什么迷倒万千少女,羞不羞啊大人?”
景深斜眼,“你知道什么?那叫君子!”
白瓜翻个白眼,“鬼才信你。”
景深挑起眉,踹一脚,“你嘀嘀咕咕什么呢?还不赶紧给爷找个遮雨的。”
白瓜躲开景深沾着水渍与泥土的靴子,冒着雨跑出去。
没多大一会儿,就顶着一把,怀里又抱着把伞回来了,“大人,伞。”
景深眼角跳跳,嫌弃地瞥一眼白瓜头顶伞上的花,啧了一声,“你怎么回事?爷时间长没教训你是不是?”
白瓜委屈,“大人,人家的伞上都这样啊,你不记得咱们上山那天了?人大男人还戴花呢,身上比京城里那些姑娘还香呢。”
男人皱着脸撑开伞,脸上晕上淡淡的绿色。
白瓜转着肩膀上的蓝伞,上面的骚粉色玉兰花光彩夺目,看出景深的不满。
“大人,除了你手里的,就是红色的了,你要是不介意,小的也不怕麻烦,跟人家再换一把就是了。”
景深不说话了,把伞合上扔给白瓜,“这个镇子怎么回事?哪哪儿都是娘们唧唧的东西,就连伞上都要画花画蝶画鱼的,矫情。”
伞头砸到白瓜鼻子,他哎呦了一声,“大人,你看着点儿。”
看着迈步走出去的男人,他追上去,把伞往景深头上凑,“大人,你别淋着了呀。”
男人嫌弃地推他一把,“别过来,恶不恶心?”
雨越下越大,开始砸起水花来,就像是夏天的雨串了季节,抽了疯一般。
景深迈进桥栈,甩甩水渍,“行了,等雨停吧。”
白瓜提着伞,身上湿的地方比景深少很多,白瓜反省,他这样的,放在京城里是要被打板子抽戒鞭的。
哎呦哎呦,不敢想不敢想。
男人坐在一张桌子旁,“伙计,来壶酒,再来几个小菜。”
白瓜站在门口收了伞,一路滴着水跑到景深面前。
景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放门口去,丢不丢人,湿哒哒的,别让我看见它。”
白瓜:“……哦。”
什么毛病?
把伞靠在门口,抬眼就见银灯正慢慢悠悠地,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
这是什么癖好?大雨天的出来逛街?
他退了几步,靠近景深,小声说,“大人,你看,陆少爷。”
景深拧拧袖子,皱着眉抬起头,银灯进了门,头发湿了一层贴在脸上,衣服也变了色。
“怎么会有跟大人一样下雨不打伞的,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男人用手肘捅了一下白瓜,白瓜哎呦一声。
银灯瞧过来,脚步一顿,正好对上景深的眼睛,脸上还带着没有反应过来的冷漠,是对着陌生人的那种冷漠,疏离却不冰冷。
雨水冰凉,银灯的脸色苍白,手指已经没了知觉,自然是做不出什么表情来,没有兴致,也没有力气。
周围没有别的桌子,景深岔着腿,手放在桌子上,“哎,要不要过来坐?”
银灯说,“不要。”
景深脸色铁青,“你说什么?”
白瓜补刀,“大人,他说不要。”
景深呲开牙,皮笑肉不笑。
白瓜缩了头,不说话了。
景深眯着眼看过去,就见掌柜的迎出来,对着那人说了什么,银灯面无表情,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慢悠悠走了过去,越过景深,蹬蹬蹬地上楼。
理都没理他。
景深倒了一杯酒灌下去,好歹暖了点。
大半壶下肚,他蓦地站起来上了楼,没看见人,不知道青年去了哪儿。
银灯在靠近尽头的一个厢房外,背靠着窗户,听着里面人的谈话。
就在另外一个厢房外,跑堂的推开门,没看见预料中的人,把手上的衣服放在桌子上。
“奇了怪了,这大少爷上哪里去了?”
他挠着头,左右瞧了几眼,下了楼。
掌柜的说让银灯上来洗个澡,换个衣服,别着了凉。
银灯刚上楼,就看见陆允进了一个房间。
他以为是陆允出来会那个小情人,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是个男的。
看来是谈生意的,正要走,就听见了陆允称呼对方的人,他叫他,商兄。
能被陆允成为兄的,还是跟他谈生意的,这个镇子上,除了那药材商家,银灯想不出来别的人。
正正巧的是,这个商家,跟那个商家小姐,是一家。
说不定,能听见什么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