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水流已经汇聚成小河,雨泊罗站在涨大了不知几倍的水潭边,面色凝重如墨。
“雨泊罗!”
雨泊罗回头,是冒雨疾步走来的天道,他拱手,“天道殿下,我听您的护卫说要我带人往神殿撤,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天道身后只跟着一个护卫,气势却压过了雨泊罗,“我还要问你是什么意思,眼看情况不可控,你不带人往神殿躲避,还让人四处分散,怎么,你第二领域的人是多到撑不下,要裁员除人吗?”
“天道殿下!我敬你是一域领主才跟你这般客气,我第二领域之人本不如第三领域强壮,原本平安到达就是难题!”雨泊罗指着身后的神殿,“就单论现在来说,那贼人就站在神殿之上,刚才护卫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还未接近那人身侧就直接……”
他狠狠喘了口气,“往神殿去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往火坑跳?”天道气笑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里站着的不只是你们领域的王八蛋,还有我第三领域名正言顺的领主!”
雨泊罗也被激怒了,“银灯殿下的实力如何我等不清楚,天道殿下想要撤自己撤便是,我第二领域的事情还轮不到您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天道怒气冲冲,声音已经冷下来,“你以为我乐得管你们窝里斗?”
“你们能躲过天上的还是能打赢地上的?”天道指着远处富丽堂皇的建筑,金色的瞳孔闪着刺眼的寒光,“要不是我哥站在上面,你现在有命跟我在这里乱吠?雨泊罗,你不要不识好歹,我告诉你往神殿撤已经是爷最大的底线了!”
“天道殿下,也请你注意你自己的身份!”雨泊罗一步不后退,顶着天道的压力说出这句话时,背后已经湿了,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就是,第三领域的领主,在第二领域耍什么威风?”
一个轻声的抱怨传过来,天道红着眼睛抬起头,雨泊罗脊背一紧,刚张了口,还未出声,就听见一声闷哼。
饶是天道身后的护卫也惊了,所有人都没想到天道会突然动手,就因为一句细小的抱怨。
天道手中沾血,那位星星的力量一点点向天道靠近,想要融入天道的身体,天道却直接捏碎了给众人看。
雨泊罗抖着身子,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天道殿下!你这是在干什么!”
天道甩甩手上的血,没了方才的情绪外露,适当地发泄让他变得沉稳镇定。
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在意,似乎方才只是掐了一朵花般轻飘飘,“吞噬法则原本就适用于所有星子,雨泊罗侍卫长何必震惊?他能用,我能用,你,也能用。”
“前后都是一个死,现在还跟我讨价还价。”天道目光流转,扫过每一个畏畏缩缩的星子,“要死都给我死到神殿里面去,不去的,我不介意让他现在就死在这里,毕竟……与其当了那王八蛋的养料,不如便宜我。”
天道这般明显要把第二领域子民当做盘中餐食的发言,把雨泊罗气得手指青白,手里的雨伞被捏得咯吱作响,他心中明白,天道是在告诉他,要么进神殿去赌一丝渺茫的的生机,要么就呆在这里被他亲手了结。
他咬着牙,闭上眼又睁眼,在雨势越发密集时终于妥协,“来人,点灯!开启快速通道,全速向神殿撤退!”
地上的人们终于行动起来,而在神殿上,银灯的发丝明显地被雨水浸透,挂着水珠,有那么几缕贴在脸上,他的唇色已经发青,体温下降到了最低点。
楼罗伽却悠悠哉,闲聊般开口,“你觉得下边的那些碎石头还能撑多久?”
银灯看着楼罗伽,整个人冰冷得像一具无生命的人偶,突然,他的眼皮微微一跳,眼珠微微偏向天道所在的方向,轻轻抿了下嘴唇,似乎有些无奈。
几乎是同时,楼罗伽察觉到什么,眉头微微一挑,有些意外地看向银灯,他的脚下开始凝结法阵。
“早就听说第三领域魔法顶尖,殿下也算是顶尖之人,只听说殿下声名远扬,却不想二殿下也不是一般人。”
银灯一错不错地盯着楼罗伽脚下的法阵,在脑中搜索对应的名字,对楼罗伽口中的一切充耳不闻,仿佛一个聋子,一个哑巴。
楼罗伽并不避讳,大大咧咧地动手,行径言语中都是玩耍般的轻松,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手中把控,那姿态就在告诉银灯,哪怕你翻出花来,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毫无疑问,是对银灯的轻视。
“就是不知,我的遍地黄沙比起你的淋漓冰川,谁能更胜一筹。”
话音刚落,楼罗伽瞳孔一缩,银灯的脸突然在他眼前放大,近到他可以看见银灯脸上沾了雨水的绒毛,看见深不见底的眼眸翻着厚重的蓝。
时间仿佛变缓了,鬼使神差地,他想起了铺满星光的夜幕,甚至忘记了躲避。
银灯手中的咒印狠狠掼在楼罗伽身上,金色符文顿时炸开,渔网般收紧裹住楼罗伽的身体,打断了尚未成形的黑色法阵。
楼罗伽被巨大的力道击飞出去,把神殿上方装饰的神塔撞翻,身体落下时,碎裂成一地黄沙。
“你这……可算是偷袭。”
楼罗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饱含笑意,言语未落,一道黑影瞬时出现在银灯身后,动作狠厉地拦腰斩去,银灯的身影像雾气一样扭曲着被打散,重新出现在另一边的神塔上。
楼罗伽落地,眯着眼避开刺眼的光芒看过去,“果然不愧是顶尖的,连身形变换都花里胡哨,就是不知这速度够了……”
银灯若有所觉,他皱眉,耳后一紧,微微偏头时,楼罗伽就站在他的身后,微微躬身凑到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气,“力量行不行?”
楼罗伽的一只手按在银灯肩膀上,这姿势和方才的千钧一发尤为相似,楼罗伽手掌发力,像掰饼干一样向后扳折银灯的肩膀,咔嚓一声,银灯竟被直接掰掉了一块。
断裂的切口如石英花开绽,闪着耀眼的光芒,裂痕从断口开始蔓延,整个身躯就像是一块宝石般闪闪发亮。
楼罗伽错愕地看着手中被硬生生掰下来的大块钻石,沉甸甸的手感一点都不似作假,而被掰掉一块的银灯却歪了头,“自然不如霉长老。”
说完,整个人哗啦一声变成一滩水跌落,楼罗伽手中的那块也从他的指缝流走,浇在楼罗伽脚边,溅湿了他的袍子。
“呵,”楼罗伽捂着额头,肩膀耸动,胸腔中传出沉闷的笑来,逐渐地,发声大笑,“你可真有意思。”
笑够了,他装摸做样地抬手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不过也是,你这样的小身板,要是不用一些阴损的招数,怎么能赢?”
银灯脚步一顿,失了神,空间一阵扭曲,身影逐渐显露出来,他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过去,却见楼罗伽也明显愣了一瞬,面上空白稍纵即逝。
随即,他皱起眉来,再次意识到了自己情况的不对劲,他定定心神,面目突然冷冽起来,再次抬头时,气势已经完全改变,比先前还要凝重,那是真实的杀气。
“小孩子过家家玩够了,”他扭扭脖子,对上银灯的眼神,看了许久,逐渐地,理智占了上风,他闭上眼睛,“果然,你不能留。”
银灯顿时感觉到整个空间都铺满了危险的气息,像水一样淹没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不知是不是错觉,就连头顶的流火也更加接近。
很快,破空声响起,像在验证银灯的猜测一样,第一颗流火直直砸进远处的树林,黑色火焰顿时燃起,热风扑面而来。
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像冰雹一样砸下来。
落进水潭的流火滋啦一声被浸灭,蒸腾的白雾氤氲着,荡起的波涛顿时吞下数人。
楼罗伽的气势渐强,黑暗顺着他的影子蔓延,蓦地,碰到了透明的壁垒,暮色便激荡着铺散开来。
楼罗伽抬头,只见以神殿为底,金色的符文密密麻麻地铺开一个平面,将空间分为上下两部分,楼罗伽低头往下看,什么也看不到。
他轻笑,站在对面的男人嘲笑银灯的不自量力,绕着黑气的法阵在他身后、脚下旋转,蓄势待发,“怎么?要用对付白石的手段围困我?看来你也就到这里了。”
他略一挥手,四面八方的黑雾便像幽灵怨鬼般,叫嚣着向银灯袭去。
银灯不急不慌地张开双臂,以朝拜的姿势合掌,最后在胸前结印,他的头发蠕动起来,从根处开始变白,瞬间铺卷至脚踝。
有光芒从他的身体里透出来,像月虹围绕着他,形成一个薄薄的壳子,雨水还未接触到他便消散,黑雾撞上壳子,摩擦成闪烁的火花,噼里啪啦迸溅在脚边。
他的身后明亮极了,一如楼罗伽身后无尽的黑暗,银灯亮得毫无瑕疵。
万千光芒敛进银灯的身体,他抬起头来,瞳孔已经变成了金色,银发金瞳,楼罗伽一个恍惚,还以为对面站着的是天道。
“将对方的力量借过来,原来如此,”楼罗伽道,“怪不得都说你强。”
他抬起手,“不过没关系,好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