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更喜欢他。”楼罗伽低着头，唇抿得紧紧地，“……太狡猾了。”
楼罗伽知道，若需要在他们两个中选一个，银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另一个人，放弃楼罗伽。
雨势渐小，银灯站了起来，“我们去找星火吧。”
“……好。”楼罗伽没再固执地追究，跟在了银灯身后。
第二领域多丘陵，到处都是不平坦的土坡，楼罗伽回头伸手，银灯踩上坡度的脚步一顿，仰头看他。
“有点滑。”楼罗伽轻声道，似乎对银灯牵他不抱什么希望，他的手微微垂下来，喃喃低语“我想着，两人一起的话，或许会好一点。”
“要是你不想……”
银灯避开楼罗伽，拉着旁边长起来的一根树枝借力跨上去，“你说得对。”
“不过，”银灯的目光落在楼罗伽的臂膀上，这才反手握住他的手掌，“还是我走在前面，你的伤口不能使劲。”
“嗯。”楼罗伽握紧了银灯，微微动了一下，与银灯十指交握，“听你的。”
虽然银灯许久不曾来过这宛若雨林的第二领域，但楼罗伽却对这里还算熟悉，他们绕开巡逻的队伍，躲着瞭望台，想要找寻星火的痕迹。
“那些萤火蕈不行吗？”楼罗伽跟着银灯一齐躲在一朵巨大的木灵芝下面，等着巡逻队走过去。
“不行，那些东西太慢了。”银灯抬头找寻瞭望塔，打量着下一个藏身点，“虫类和菌类的光过于阴湿，多有几分毒气，你的伤等不及。”
“真好。”楼罗伽笑出来，“我们在一个身体里，这样无论你关心谁，我都可以假装着告诉我自己，你是在紧张我。”
“若是只有我一个人，你怕是不会这般……”他闭上眼喘了一口气，面上都是疲惫与憔悴，“不亏，费这么大劲儿和他融合……不亏。”
银灯肩膀一重，楼罗伽倒在他身上，完全没了意识，可握着银灯的手却攥得紧紧的，一点也掰不开。
凭楼罗伽这样大的体格子，银灯要想架着他躲过巡查队的视线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可又不能再等下去了。
银灯的目光落在脚边聚成一小堆的萤火蕈，最后还是绕回这里了吗？
野生的菌类和发光的生物还不一样，菌类的光芒只有光，没有能量，无法填补星子的力量短缺，就像萤火虫无法点起蜡烛。
但凭着这光，可以做出虚假的传送法阵，把他们抽离第二领域。
之所以说是虚假的传送阵，是因为这样做成的传送没有稳定性，就像没有油量表的飞机，不知道飞到哪里就会迫降。
运气差的话，可能最后依旧迫降到第二领域，甚至会回到方才那个不知名的地方。
但最差也就是这样，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赌一把。
银灯把手凑近了那朵萤火蕈，他的光带着热，与蕈发生光的共鸣时，也让它的颜色逐渐变浅偏向青金。
与先前一团鬼火似的幽暗不同，萤火蕈开始逐渐明亮起来，甚至蔓延到周围其他的菌类身上，星星点点的一大片，照亮了整个木灵芝。
巡逻的小兵遥遥望过去，只看见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透着雨幕，看不清明，“那边是什么？新建了星石灯吗？”
“没有吧，”另外一个人回答，“星石都是有数量的，而且那边是污秽植物的泛滥区，今天已经清理过，怎么可能会有星石——”
那人一顿，两人面面相觑，立马明白过来，并迅速做出了反应，“莫非……”
两人顿时换了角度往那边望过去，“不行，那边巨树上的木灵芝太大了，完全看不见，得让巡逻队再过去。”
“你先通知巡逻队，我过去看看。”
说着那个小兵从瞭望台上跳落，手里握着镰刀一样的东西，攀着树干迅速移动，靠近了木灵芝上方。
“第三领域的领主向来固执又随意，若是知道大家在追踪他，还不知道会做什么事情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位小兵把灯笼顺着树干刚扔下去，传声筒就有声音传来。
“是他们！是第三领域的领主和叛逆者！”
小兵把着传声筒，“具体位置呢？”
“长满了荧火蕈的4154号石灯附近，他们状态看起来不好，可以拉响——啊！”
话未说完，那边的传讯兵就是一声惨叫，瞭望台的士兵没有丝毫犹豫，转头立马拉响了瞭望台上的钟铃。
随着钟声传荡，瞭望台的边缘霎时亮起一圈星火，连带着整颗巨木都散发光芒，在整个树林中分外显眼，远处的巡逻队一眼就辨准了方向，齐齐赶过来。
“桥顶4154号石灯，六点钟方向，木灵芝下方有异常！”
巡逻队的动作很迅速，刚路过4154号石灯的巡逻队立马掉回头去查看。
铃声一响，就是昭告所有人银灯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银灯揽着楼罗伽，投掷石块的手掌上染着莹绿，就像是楼罗伽先前沾满了萤虫的样子。
整齐的脚步声很快就赶了过来，雨泊罗的声音很大，“熄灭周围星火！”
“银灯殿下！”银灯抬头，雨泊罗握着长刀奔袭而来，看见周围异常闪烁的菌类，神色凝重，“斩灭荧火蕈！”
“是！”黑压压的士兵闻声而动，朝着周围发光的菌类挥起镰刀。
雨泊罗急急地叫了一声殿下，随即目光落在楼罗伽身上，“不要冲动！”
荧火蕈被消灭地很快，带着光芒的汁液飞扬在空中，雨泊罗奔袭过来的脚步未曾停过一瞬，手中长刀已经半出鞘。
银灯压着手在尖利的石块刮过，顺着力道挥划出去，掌心鲜血与荧火蕈斩断的汁液融合，呼啦一声燃起巨大的蓝色火焰，把两人瞬间吞没。
“趴下！”雨泊罗大声吼叫着，他的黑刀出鞘，在面前结成一方巨大的水罩，与火焰接触时，发出滋滋的呲啦声。
像是点燃柳絮的火焰般迅速燃起又立马消失，除了地上的荧火蕈变成一团灰烬，什么也没有烧起来。
雨泊罗卷着雨水冲进火焰，来到那株巨大的木灵芝前，可那里什么也不剩，只旁边尖利的石头角上有金色的东西挥发着暗光。
“将军！”身后的护卫队这才赶上来，都是一团狼狈，“没有人受伤。”
雨泊罗的眉头越来越紧，“果然……虽然无法相信，鸟占大人说得不错，他的预言还是实现了。”
“银灯殿下真的背叛了我们，他真的会背弃云之上吗？”
“是不是因为我们要抓他，他辨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所以才暂时保持了警惕？”
“不，他护着楼罗伽的动作不似作假，那种保护欲……不是押解犯人的执行者该有的，”雨泊罗的黑刀抵在木灵芝上。
“若是心存疑虑，只要与我当面对质就好，可他却明显是要带着楼罗伽逃脱，”雨泊罗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想不通，“甚至想要吸收菌类这种低级的光源，不惜用血来燃烧荧火蕈。”
荧火蕈有毒，阴暗潮湿的粘腻感连第二领域的最底层都看不上，他一个第三领域的领主，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冒着生病暗化的风险去碰这些东西？
他想不出来，除非……走投无路。
可走投无路？他怎么会走投无路？雨泊罗的直觉一向准确，他总觉得银灯对楼罗伽的态度过于奇怪，正是因为这种奇怪，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荧火蕈的能量不稳定，那些东西绝对不可能支撑他往上升进入第三领域，他的落脚点很大可能还是在第二领域，”这样说着，雨泊罗的目光落在木灵芝上，握紧了刀柄，“通知全域，加强警戒与巡逻，另，派人通知其他领域——”
他抬起黑刀一刀劈碎那朵巨大的木灵芝，“银灯已经叛变，其他领域众人若见之，无需多言，可直接抓捕圈禁！”
众人一愣，这么草率吗？这就定了银灯殿下的罪吗？
雨泊罗见无人动弹，他的黑刀一甩，“愣着干什么？行动！”
无数的鹈鹕把传信的星火含在巨大嘴巴里，从第二领域飞往各处，水中也有银鱼吞下信息，沿着雨水潜入神庙底部，进入其他领域。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云层低垂遮地，山丘凝聚之处如波涛拍案，在土地上有如巨大的兽类盘踞，皮毛雪白柔滑，高耸成无垠的巨墙、崩塌的雪山与翻涌的海洋。
在云层缭绕之处，各种各样的花朵盛放，草地碧绿，星星点点的细闪围绕在它们周围，鸟儿成群袭掠在巨大的花园中，衔起片片发光的如琉璃般的花瓣吞下，穿过云野，然后站在金色的塔山抖擞羽毛。
阳光正好，带着云雾散播的湿气，让这里草木芃盛。
银灯与楼罗伽两个人倒在草地上，身体下是传送法阵的燃烧过的痕迹，灼伤了一圈草皮。
身边的一株野花摇曳着，花瓣上的细闪洋洋洒洒落在银灯脸上，鸟儿围过来，带着几只光闪闪的蝴蝶，它们身上携着云气，落在银灯旁边。
蝴蝶贴着银灯脸上的咒文，翅膀翕动着，那符文就像是被吸走了一样逐渐淡下去。
银灯一口气喘上来，猛地睁开了眼睛，动了动想起来，没成功，惊飞了那些心善的不速之客。
楼罗伽压在银灯身上依旧不省人事，银灯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摸向楼罗伽靠在他胸膛的脑袋，躺在地上望天，蝴蝶重新落在他的手上，汲取他未干涸的血液。
“第一领域，看来我们运气还算不错。”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银灯一凛，不自觉地抱紧了楼罗伽，仰头看去，一位身穿白袍的老者站在他头顶半米处，捻着胡子笑眯眯地俯身望他。
银灯愣愣地与这位老者对望，握着楼罗伽的手掌出了汗。
“……鸟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