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看见圣者了吗?”
“他长什么样子?他好看吗?”
“星斗前辈,给我们讲讲神山里面的事情吧!”
一群小孩围靠在殿前,星斗手足无措地按着自己的眼镜,把袖子从小孩们的手中拽出来,“这,我也不知道,是好看的吧,哎呀我晕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呀……”
“喂!新人!”日立双手背后,凶神恶煞,“想知道就自己进去看,别在这儿挡道!”
混乱的声音立时消失,连星斗也不自觉站直了,跟着一群小孩行礼,“日立前辈!”
等冷面的少女完全没了身影,他们才敢稍微松下一口气。
“日立前辈好凶啊。”
“那也没办法,有鳞目前辈的光越来越黯淡,这几天甚至隐隐有熄灭的迹象了,她肯定着急又难过,心情怎么好得了?”
“有鳞目要熄灭了?”星斗一惊,“他不是鸟占大人的候补继承吗?怎么会熄灭?”
“他已经不是了。”一个小星子抬起头,“他在神山被一个深渊的星子吞噬了星光,不会再亮了,还怎么当继承人呀。”
“对对对,他要救那个星子,但是却被吞噬了,好难过的。”
“那,那个深渊的星子呢?”星斗待在高庭太久,消息闭塞不已。
“死了,被日立前辈一刀拦腰斩断,留在神山当地基了。”
“深渊的星子无法储存光亮,他只会碎成一堆黑色的石头,有鳞目前辈的星光找不回来了。”
“除非可以找到圣者。”
找到圣者?
热闹退散,星斗挠着头步上台阶,圣者又不是大白菜,哪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
“怎么样?”
“哎哟!”
星斗被站在拐角处的日立吓得一个踉跄,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什么怎么样?”
日立扬起下巴,狭长的眼睛要阖成一条缝,“带我去找圣者。”
“找什么玩意儿?”星斗声音很大,“我怎么可能找到那东西!”
“你当然找不到,我指望的也不是你,是楼罗伽。”日立冷声道,“他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我,我每天都在高庭,离得那么远,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啊”
日立二话不说就把手一扬,一柄金色长刀铮然出现在她手里,再一挥,已经落在了星斗脖子上。
“别!”星斗双腿一颤,“他还没从神山回来,估计马上就回了。”
谁也没有想到,当年那几百个孩童里竟然真的有人能从神山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踩破了神山无法生还的诅咒,彻底打开了山巅与山麓的屏障。
进神山的条件被破除,大批的星者进入神山沐浴星光,希望可以让自己的力量永驻。
那里依旧可怕,但若成群结队地进入时,生还的几率也能同比增长。
圣殿以六十六星宿星主姓名为基,重新正名为楼罗伽,并将其镌刻在星壁上。
后来楼罗伽不止一次地进入过神山,他的力量也很强大了,可以独自来回,但他再也没见过那个金色袍边的男人,甚至没有找到那个隐藏在峭壁缝隙中的山洞,没有找见石怪盘踞的尸体。
那天经历的一切就像是幻觉一样缥缈,若不是圣殿监视下的星斗视角确实出现了那只山一般的石怪,他都要怀疑那个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既然是真的,那为什么找不到了?
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那个男人就是圣者?不,楼罗伽在心中否定这个答案,他不是。
楼罗伽擦干头发,坐在窗边摊开一张纸,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清楚地记得那金色的袍边,还有那人抬起手指施展魔法时,空气中炸裂开的亮色花纹。
“六!”窗口突然被挡住大半光亮,楼罗伽眉头微皱,却看见星斗苦着脸,“救命啊。”
日立一把将星斗推进房屋,一记手刀将其敲晕,长刀往地上一插,金色的阵法顿时把整个房间都封印起来。
楼罗伽不慌不忙地盖上笔盖,“日立前辈这是做什么?”
“我要你带我去找圣者。”日立单手放在刀柄上,“别拿你应付圣殿的话语来敷衍我,你到底有没有见过他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不要求别的,只要明日让我跟你一起进山就好。”
“明日?”楼罗伽眉头一挑,“我今日刚回来,明日不去。”
日立没有多费唇舌,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沓占卜纸甩在楼罗伽脚边,“云祲大人已经算过了,明日你进山必有收获,怎么样?看在我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份上,能带我吗?“
“你为什么笃定跟我进山就能见到圣者?”楼罗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惊喜,而是无所谓地瘫在椅子上,“见到圣者的不止我一个不是吗?”
“他?”日立瞥一眼星斗,“不过是沾了你的光。”
楼罗伽不置可否,他双手合在一起,“若是我不去呢?”
“那我就只能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了。”日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楼罗伽的反抗都在意料之内。
“哦?我能有什么秘密?”
“你进山的历程一次都没有记录过。”日立盯着楼罗伽,“若六六加是我和有鳞目临时起意做的标记,圣殿无法监控还情有可原,可你换了名之后呢?依旧没有。”
“圣殿无法监控你,为什么?”日立道,“是因为你强大?不,是因为六六加和楼罗伽都不该是你的姓名,你根本就不是深渊六十六星宿出生的星子,你是个冒牌货。”
“你早就知道了。”楼罗伽的眼睛黑暗暗地,“但你却没有揭发我,反而用你的职权帮我掩饰到现在……就为了明天?”
“进不进?”日立又问。
“进,当然进,我还想看看前辈口中的收获到底是什么呢。”楼罗伽笑着坐直了,“日立前辈,你若是在深渊,一定会活得很好。”
少女并不理楼罗伽的调侃,她抽出长刀,封印顿时消散,“那便一言为定,我明日在入山甬道等你。”
日立身姿飒爽地转身,避开来来往往的星子,回到了有鳞目的高塔。
有鳞目的烬斑已经蔓延到了锁骨,皮肤不是健康的颜色,连发丝都干枯卷曲,灰败不堪。
往日最富盛望的明亮星子只是进了一次神山,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一步一步临近深渊。
他已经凝不出咒法来了,外面炽盛的光开始灼伤他的眼球,逼着他只能把窗户围上厚厚的帘子,一个人在黑暗中苟延残喘,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惊恐不已。
门拉开了一条小缝,投进一道光,有鳞目浑身一颤,把自己塞进了柜子里。
“有鳞目?”
日立走进来,她不敢拉开窗帘,也不敢拧亮星石,只拿出一团散发微光的荧火蕈,勉强照亮方寸。
她站在柜子前轻轻敲,“有鳞目,出来好不好?”
房间寂静,过了很久,柜子里才传来嗡嗡的回话。
“……你不要管我了,到高庭去吧,”有鳞目靠着漆黑的柜子,觉得自己的光明彻底远去了,“那里到处都有光,你会更加强大的。”
“那你呢?”日立抿着唇,“去高庭是我们两个人的梦想不是吗?你让我去高庭,你去哪里?”
有鳞目又不说话了,日立攥着拳头,“是,高庭特别亮,到处都有光。”
“可你知不知道?有鳞目,”日立压抑着情绪,说出了埋在心里很久的话,“我以前以为只要我站在光里,只要和你站在一起,我就能虚张声势,就能咬着牙活的特别坚强。”
“那些吞噬法则、深渊之子我都不在意!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受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气,我觉得我什么都不怕!”
“可是我还是怕,有鳞目,我特别怕。”她靠着柜子坐下来,与有鳞目隔着一块木板依偎,“若是你到深渊去,我该去哪里?”
“我?”有鳞目自嘲地笑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连外庭微弱的星光都能灼伤我,日立,我不再是你的依靠了,我是你的累赘。”
“以前还道那些半途熄灭的星子可怜,如今我也成了被人可怜的一份子,除了深渊,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日立,你别再来看我了,免得他们因为我而针对你。”
“说什么混账话!”越说越离谱,日立一把拉开柜门抱住他,“我怎么可能抛下你!”
“有鳞目,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有鳞目靠在日立温热的胸膛,被紧紧地抱在怀里,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但感情却无法移动半分。
日立不顾一切地抱着有鳞目,任凭他身上的烬斑爬上手臂,“有鳞目,你不可以死,我还要做你的守护星,你要是死了,我就只能空转了。”
“不要担心,我已经找到方法了,云祲大人说了,明日楼罗伽进山必有收获,我们跟着他,我们明天就到神山去,我们去找圣者,他一定可以救你,他一定可以救你的。”
“明日进山必有收获?”有鳞目不以为然地轻笑,“这如何是能算出来的?”
“不是明日进山有收获,”日立的面孔透着一种神秘,言语笃定,如一种命中注定的牵绊,“是楼罗伽明日进山,必有收获。”
她想起云祲屋中堆得山一般高低的占星纸张,“楼罗伽似乎和那圣者有种奇怪的联系,只要跟着他,我们就一定能像星斗一样见到圣者。”
光线昏暗,有鳞目看不清日立的面容,但荧火蕈的绿莹莹的光投射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看起来透着偏执又疯狂。
但那也无所谓了。
圣者可遇不可求,有鳞目知道日立早就已经走投无路,就算再次进山也是徒劳无功,但万一呢?
他还是想要陪着日立再放肆一回,赌一赌他生命里最后的一点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