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被穿透心脏依然没能死去的时候,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控制他?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杀死他?
他是不是……不会迎来灭亡?
“那就帮我杀了点灯人吧。”银灯眼皮低垂,目光在他们交缠的指尖流连须臾,“若无法辨别,就连同追光者一同……堙灭吧。”
昼夜变换,连世界也倾倒。
年轻领主不再相信腐朽的枝丫,他没有广阔的心胸,也没有宽宏的气量,年少轻狂的年纪里,自然遇强越强,不肯屈服,亦不肯半分折腰。
天道住回来了,第三领域的领主久违地出双入对,结伴而行。
银灯轻轻触碰天道鬓角,把他散落的碎发往上撩,露出额间花心。那是锁星阵的根本所在,让天道可以随时窥察第三领域,也能让彼此跨过时间空间传送相随。
天道从杂乱的事务中抬头,费心力的批奏让他烦躁不满,耐心全无,“干嘛?”
银灯收手,与天道一辙的银发在光源照耀下闪闪发亮,宛若明灯。
他撑着额角假寐,“天道,你不要出去乱跑。”
这话银灯说的次数太多,天道从不放在心上,“是是是,不跑不跑,这么多东西拴着我,我还能往哪里跑?”
他不乐意干这种枯燥的事情,扔了笔杆子爬过去,脑袋就搁在银灯的膝盖上,撒娇道,“哥,咱换个惩罚方式成不成?我去面壁,去举铁,让我去捡垃圾都行啊,别让我再看这些东西了,求你了。”
“高庭又不单属于我一个人,”银灯并不松口,“我也是要放假的。”
他膝盖微挪,“你要好好学习,以后我不在时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就是要偷懒呗,你学坏了。”天道滑到地面,呈大字状躺在一地奏表之上,“说起来,那天不是要让他人走吗,怎么又把人留下了?”
楼罗伽的信誉为零,但对银灯来说,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哄骗他,这个‘样子’只要落到实处,银灯都不算吃亏。
点灯人确实无法辨别,楼罗伽就对追光者进行了屠戮。
是的,屠戮,他守在一片独立的云海之上,进行了单方面的压制与屠杀。
人言,被扔进海洋的星核太多,强大的星力使得那片海洋与浮云交融,微风涌搅便有细碎星光跃动,和藏匿在第二领域林木稠密下、藻类兴盛的荧光海如出一辙。
银灯没有亲眼见过那美丽残酷、可以卷失方向的云海漩涡,但仅凭猜测,也能大致预想到楼罗伽的心虔意诚。
让人重新想起那夜手背上逼仄的温暖,极光翻腾,如梦中虚幻泡影。
这人若真的身处敌方阵营,还能实打实地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讨好他,那是不是说明,他银灯,还算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许久不见有人回应,天道疑惑地抬头,“哥?你想什么呢?”
“用得顺手,弃之可惜,骤然缺了……”银灯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游移,落向门外,他的声音很轻,不知是在说给谁听,“已经在物色新人了,等养出个合乎心意的接班人,就不留他了。”
到那时,估计也留不得了。
天道看不透银灯的心事,他半支身子,看见门外有人捧着什么东西站定,声音从雕花窗里传进来,“殿下,您的书。”
天道还在思忖银灯的话,猛然瞧见个新面孔,不由得起了逗弄之心,“新人?看着年龄不小,叫什么名字?”
来人虎背蜂腰,螳螂腿蓄势待发,脱离少年稚气的手臂粗壮,揽着几十斤的书籍弯腰也不见丝毫难意,稳稳当当,“属下雨泊罗。”
天道冲着人家的身形扫了一遍又一遍,缓缓躺回去,“这名字……闻起来一股土腥味儿,单脊众的学徒?”
“回殿下,正是。”雨泊罗低眸垂眼,对天道的阴阳充耳不闻,“属下出生于第二领域,是自由派。”
就算没有华原和语冰背后推那一把,也不论点灯人发源地的渊源,单就第二领域本身贫瘠之像,对光明渴求日久的人们也必然容不下自由派。
“又是自由派。”天道双手交合扣在肚子上,半阖着眼睛,“这几天域内人数增加不少,十个有九个都是自由派,还有一个是追光者反水的。太奇怪了,外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雨泊罗不接话,银灯也只轻笑,“谁知道呢。”
他招手,雨泊罗便绕过一地狼藉屈膝下跪,将书整齐排列放在天道脑袋边,手法熟练,看样子是常做的。
“放我这儿干嘛?”天道扭着脖子,目光从书脊一层层往下拨,“那是个什么字儿?”
银灯悠然地瞧天道扭来扭去,话语指向规矩站岗的雨泊罗,“还有事?”
雨泊罗并未扭捏,他拱手,行的还是第二领域庭中旧礼,“殿下,封霜欲雪二位长老送回来了信笺。”
银灯随口问,“什么内容。”
“这几日外域之人流落进来,各地原本的小打小闹不再,边远小村落之间的派别愈发明显起来,甚至产生了些微冲突纠纷。”
“嗯。”银灯点头,“还有呢?”
“还有……”雨泊罗看一眼天道,见银灯没有阻止的意味,便接着道,“有个很奇怪的事,两派之间打的是二位殿下的旗号。”
“自由派式微,但自从殿下您站出来,释放生物的行动不再似以往那般小心谨慎地在暗地里进行,甚至有些人敢于正面与追光派交锋。”
“原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可这段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个无人知晓的人物,大肆追杀追光派,导致其人数骤减。星子中已有言语,希望殿下可以进行干涉。”
“干涉?”银灯摩挲着手指,“干涉什么?他们打架关我什么事,我让他们打的吗?选择什么样的道路,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自由派原本就是这样的。”雨泊罗目不斜视,丝毫不觉得自己置身事外的话语有什么不对劲,“他们总是怜悯弱者。”
光之生物被做成灯油时,他们悄悄放走笼中的猎物,如今追光派大片陨落,他们便怜悯追光者,觉得他们罪不至死。
他们有错吗?他们只是瞧不得人间苦难,明明自顾不暇,却还想要为别的生命谋取生机。
不过,心软罢了。
“真打起来了?”天道坐起来,目光远眺,越过高高的门廊,在遥远的天际兜转半晌,又克制地收回来,神情跃跃,“你方才说,他们打的是我们的旗号,怎么?追光派如今在外边干坏事都推到我头上吗?”
“追光派中有人追随您为主,说一切都是殿下您的授意,他们还说,鸟占大人曾占卜过,第三领域未来将会是您一人的。他们如今不过是提前行使权力罢了。”
“狗屁!”天道的兴奋瞬间降了下去,直接开骂,“鸟占那个老不死的,打我出生开始就没说过一句好话,跟华原老秃子一样是个讨厌鬼。”
骂完他就脖子一怂,小心地乜一眼银灯。极为反常地,银灯没有对他的口无遮拦表现出任何不悦,神情淡定得好像他方才是唱的赞歌。
就算如此,天道还是本能地放低了声音,“没想到现在外边已经乱成这个样子,光之生物越来越少,谣言倒是满天飞。”
他嘀咕着,再次小心地去看银灯,暗暗征求意见,“还是得杀杀他们这股邪风才行。”
“天道。”果不其然,银灯警告地叫他的名字,“不要出去乱跑。”
小心思被戳破,天道烦躁地抓抓头发茬,“知道知道。”
世间纷乱,唯有第三领域罩着无上法阵,圈禁无数的光之生物,成为唯一的堡垒。
所有人都认为屠杀是高庭的手笔,哪怕在追光者散落云海的同一时间里看见银灯端坐在高庭神殿,他们也固执地认为是银灯力量强盛,认为银灯自有法门。
他们一边把银灯捧上天,觉得那是唯一的日;一边把银灯拉入地,埋成仅存的碑。
他们认定屠戮追光派的人是银灯,他们坚信唯银灯有这样的能力和动机。
但有人不信。
天道不信。
他从第三领域的神殿高高跃起,誓要抓住一切罪恶的源头,让所有人看看,银灯没有碰过任何一滴血,银灯是皎洁的月,银灯不曾让任何一颗星核碎裂。
为此事,也曾挫败地向天道坦白,一封封手书织成索链,妄图抓住外走的天道,“别去了,别找了,是我,他们说的不错,是我。”
“你?”天道忽地笑,“我又不是傻子。你每天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转来转去,怎么腾出手去杀他们?别人说你有身外化身、法相天地,你有没有,你有没有我还能不知道?”
“真的是我……”银灯咬紧牙关,手指要把天道的衣袍抓破,疲惫,无奈,“是我指使哑巴长老,是我让他去的。”
天道盯着银灯看了半晌,最后面带无奈地摇头,“哥,你从不骗人,也从不屑撒谎的。”
“哑巴长老几斤几两我不是没见过。”天道握着银灯的手,郑重无比,“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出去,但要我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我做不到。”
“我很快,哥,你信我,你等我。等找到那个孙子,我肯定不会再乱跑了,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呆着。”
天道言之凿凿,少年气性,如何唤,不肯归。
天道满世界追着楼罗伽跑,行动不算迟缓,却始终一无所获,楼罗伽就像天边垂云,眼看着近了近了,伸手一探,空无一物。
连对方影子都没抓到,却再次碰上了孤虚。
那已经是高庭的边缘,与往日深渊接壤的地方。云海中偶有残垣遗迹隐现,三三两两,并不熙攘,像海面崭头露角的礁石。
有鳞目寻了个破旧的崖盘腿而坐,云层翻滚侵扰他的衣摆,似要羽化登仙。
天道不是能欣赏这种意境的人,他剑指对方,开门见山,“屠戮星子的人是你?”
“贼喊捉贼不算新奇,可闹这么大阵仗出来,还要明目张胆地冤枉别人,是不是不太礼貌?”孤虚并不生气,反而像被魔术师挑中的幸运观众般,隐隐展现出期待。
他的目光里终于流露出些真实的情感,好奇地望着天道,“星核一颗在胸膛便已足够,何以世间左右双生?”
他唇角扬得很高,自问自答,“难道成双才是完美的归形,就像眼睛。不过你们两个,谁才是那只左眼?”
天道听不懂他的嘀咕,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也没心思与他斡旋,“不是你,你跑到这儿干什么?”
“这是我的家,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孤虚垂下的衣角翻飞,“光芒万丈的高庭吗?我上次去,可是差点把小命都交代了。”
天道环视一片荒瘠,收了刀,“你要是不会说好听的,可以当哑巴。”
“脾气真暴,兄弟两个还真像了十成十。”有鳞目闷声轻笑,微阖的眸光凉薄,肩头耸动,抖落满身星屑,“你们高庭的人都这样,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也盛不下任何人。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
“别对我们评头论足,”天道皱起眉头,“好像很了解我们一样。”
“了解?”有鳞目笑道,“若论了解,你,我不知道,但你那位兄长,我倒是比你了解更多。”
“这世界上最想杀死追光者的人有两个,一个死在了过去,还有一个……”
他狭长的眸斜睨过来,语气飘忽,透着莫名的蛊惑,“你真的认识你这位兄长吗?你说你离他最近,那你真的了解他吗?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天道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
若银灯不肯将内心冷暖抛置见光,天道自觉一辈子也读不懂。
但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站在如今的位置,不遗余力地要把那个凶手缉拿归案,亲手递给银灯解释的由头。
就算不知道,直觉却可以给他答案。
他不信银灯会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派别之争手染鲜血,可越是追查,他就越是不自信,甚至萌生了退意。
“你知道那天夜里,银灯是如何打发我的吗?”孤虚的话语裹着风飘过来,听不清明。
“想来不会敬茶行礼。”
天道原本还担忧孤虚所代表的势力会对银灯不利,可如今看来,银灯竟没有吃亏。
“是呀,不曾坐着喝茶,但我们赏了花。”孤虚诡异地露出一丝迷恋与向往,“星子之最,连指尖流出的一点星光,都足以照亮一方天地。”
伤好后,当时的恐惧和无路可逃全都消散殆尽,只剩下华美的阵法在眼前闪耀,惑人心扉。他一遍遍想起漫天蔷薇一样绽放的星阵,想起波涛翻滚,万千光矢射落无痕。
天道只送了一个词给他,“神经。”
“点灯人——”有鳞目也不在意,他开口叫住要走的天道,“其实就是更为极端的追光派,银灯并不赞同他们的观点,他想杀点灯人,想杀了所有点灯人。”
天道脚步一顿,侧头回眸,目光凛冽。
“他们跟游荡的影商人可不一样。大隐于市,哪怕是他们的领袖站在这里,都无法分辨谁是点灯人。”孤虚手中权杖触地,撑着站起来,“可点灯人使命在身,绝不会加入自由派,他们必定是追光派中的某一个。”
“既然冰雪混淆,那就一同倾于水中,错杀一万,也不放过一个。”
“饭可以乱吃,”天道神色如冰,“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有鳞目笑了,“殿下应当心似明镜,银灯利用阵法独占光源,其他领域并非毫无异议。那可是一大半的蛋糕——”
“东西就那么点,有人饱腹,就必定有人枯骨。云之上今后之发展,其实就在你一念之间。”有鳞目靠近了天道,“旁人说银灯是刽子手,那视而不见、避而不谈的你,算不算帮凶?”
天道如何不明白?他也不止一次地考虑过这个问题,是要看银灯将九成星子屠戮殆尽,人人自危,放任云之上萧条,还是劝人及时收手、迷途知返?他犹豫了。
天道带领追光派与自由派交战的消息传回高庭时,银灯正在查验神殿新设的排雪渠,等疼痛沿着手掌攀爬而上,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直接下手去掏了堵塞的冰渣,一块一块,像碎掉的玻璃,边缘钝挫又锋利。
众人噤若寒蝉,自从传言兴盛,便任谁也不敢如往日那般随意对待银灯,他们都怕,怕自己也会被扔进那片云海。
银灯独自站在神殿门口,呼出的热气氤氲,让他看不清前程,也看不清退路。
终于到这一天了。饶是银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听到天道站在对立面时,还是由不得空落落的。
寒风凛冽如刀,冷意侵袭时像针扎一样,他掏过冰水的手指通红,未干的水渍凝结成霜,薄薄挂在他的衣袖上、皮肤上。
一股暖意握住他,无知觉的僵硬散去,疼痛和酥麻交缠着爬上整只手,连同那点暖意一起顺着血液流淌。
他侧头,正瞧见楼罗伽扒开衣领握着他的手往怀里塞。宽厚的手掌交叠,将银灯的手心按在那道狰狞伤口上,时不时换换地方,到处寻找暖阳。
银灯目光掠过楼罗伽冻到通红的脖颈,顺着两人掩映的手掌落在楼罗伽胸膛,目光穿不透包裹的衣物,手掌却切切实实感觉到了凹凸不平。
那是他用这只手亲自铸就的。
入骨的寒意,热的心。
“他不会背叛我的。”银灯那令人侧目的笃定如今不再固若金汤,上面崩出几道裂纹,罕见地流露出迷茫的味道,像酒气无法封存,“是不是?”
要知道,连银灯专属的护卫队都曾产生过怀疑,在神殿无人之时询问银灯那些追光派的真实意图。
“不是我。”银灯总这样回答,斩钉截铁,令人信服,“我不曾沾过他们一滴血。”
“那天道殿下他……”
“会回来的。”银灯声音很轻,不知是在回答护卫队,还是在说给自己听,“再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回来的。跟以前没什么差别。”
可现在,银灯禁不住手指蜷缩,失去了自信,“他会回来的。”
他抬头看着楼罗伽的眼睛,渴望寻求一份肯定,“对吧?”
楼罗伽握紧银灯的手掌,顺着他的意往下说,“嗯,他会回来的。”
可他终究没有回来,直到联合会议再次召开,天道也未能如约到场。
云之上凋敝,纵然天道亲自上阵带领追光派,楼罗伽该杀的人也没放过一个,他形如鬼魅,神出鬼没,从不恋战,从深渊磨练出的手法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招都是杀人技。
两人曾短暂交兵,虚实不探。
但经此一战,银灯是刽子手的谣言不攻自破,残忍杀伐的外壳被剥去,众人的惧意虽有衰减,怒气却更甚,甚至有人敢在联合会议上公然批判银灯,骂他自私狭隘,并强迫要求取缔阵法。
“取消樊笼?”银灯高坐,对他们的张狂并不在意,只敛眉垂望在座数人,“简单。毕竟它是临时阵法,只要中断力量传输就可以使它消散,换言之——杀了我。”
空气凝滞,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诡异地闭口不再言。
让银灯死?开玩笑,银灯可不能有任何闪失。至少现在,他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他不该为了这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死。
“不是要我死吗?怎么现在又不同意了?”银灯言语讥诮,“我还真是好奇,你们到底要留着我的命用到哪里去?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们选择把云之上排在我的生死之后?”
无人应答,一部分不肯说,一部分不知晓,可不管是谁,都不能让银灯满意。
“不说?”银灯就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唇角弧度微弯,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那诸位就继续闭嘴忍着,实在忍不了,第三领域也是很欢迎新居民的。”
“银灯!”有人愤愤不平,“你要□□□□吗?你是要做云之上唯一的领主吗?”
“怎么会?”银灯道,“我对第三领域以外的疆土没有任何兴趣,我只负责高庭的死活,至于其他……干我底事。”
银灯果真说到做到,高庭域门大敞,管理内部事无巨细,隔绝外部充耳不闻。
联合会议上的内容很快就传遍了各个角落,要护他的,包严了他,要杀他的,恨惨了他。
有人开始考虑落脚高庭,也有人突破层层屏障,还未杀到银灯面前,就被护卫队按压在冰面上。
高庭再次化作金城汤池,他们怎么会允许银灯死去?银灯可是保证光源充足的根本动力,这一刻,银灯跟所有高庭居住之人的利益相联结,所有人都将保护他。
可银灯还是死了。
金钟罩一样的阵法终究还是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