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弦乐……快跑!”
闵弦乐僵硬地回头。
只见老实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外。不对,现在应该改口了,那是伪装成老实人的无脸怪物。
这是怎么回事?!闵弦乐原本打算带着钥匙尽快下楼,告诉周乐宁这个可怖的发现,再商量一下如何应对,却没想到可怖本身先一步找上了门。
“你是,怎么上来的?他们呢?”闵弦乐明显感觉到自己喉咙发颤,他盯着无脸人的动作,不敢挪动视线。
透过面具的孔,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位不速之客的头上正涌出脓血,那里有几道新的伤口,而它的手腕也肿了,腿上更是有好几块淤青。
它沾上鲜血的五指往门上一抚,拖出一条血印,污染了那扇纯白色的门。
“啊啊,可痛死我了,本来还想多玩一会儿的。”不速之客嘶哑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癫狂劲儿,如同深谷里潜藏的厉鬼,他的话看似答非所问,但话里明显有话。
闵弦乐呼吸变得急促,脸上的面具十分闷热,可他宛如浸泡在冰冷的井底,手上的伤口还在滴血,疼痛与惊愕使得闵弦乐冷汗直流。
而对方的话更让他的心坠入谷底。它的这些伤口都是新的,很明显,楼下的人已经知道了现在的老实人是假冒的,并且很可能与它进行了一场恶战,而它来到了二楼。
周乐宁,周乐宁他怎么样了!
不对,先冷静。
闵弦乐深吸了一口气。
在那怪物上来的时候,他隐约听到啦周乐宁在喊自己的名字,所以周乐宁应该是没事的。
闵弦乐镇定下来。
他往后退了两步,将大门钥匙往后一背,抵着身后那堵挂满脸的墙。
“怎么样?找到钥匙了?”无脸怪物说话缓慢浑浊,他故意放缓了自己的语调:“我本来还想着你可能需要我帮忙找钥匙,我就上来了。”
闵弦乐扯了扯嘴角:“哈啊,你也太客气了点。”
“不客气,实在不知道该藏哪儿,又不能扔,就放那儿了。既然你找到了,那给你看个好东西吧。”无脸怪物佝偻着身体向前弯身,面向闵弦乐,歪了歪头。明明没有眼睛,闵弦乐却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身后房门被它一关,咔擦一声,门重重地落了锁。
也是在这时,闵弦乐的身后出现一阵尖锐的摩擦声,墙上的铁链开始转动。
那黑不溜秋的壁口里,一根铁链正在缓缓升起。铁链一寸一寸的把底下的东西升到壁口,里面的夹子夹着一张正在滴水的脸皮。
那张脸被撕开了一半,一小块刀片直直插在他的嘴唇上,闪着冷光。
在墙上铁链的拖动下,那张脸被钩子拉展开,最终停在了墙上的四号空位上。
凸起的脸皮就停在闵弦乐的旁边,透着一股难闻的洗涤剂的味。
闵弦乐艰难的侧过头。
——那宽大的脸皮,是壮实青年的脸。
呼。
虽然不应该这么想,但那一刻闵弦乐还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尽管他知道以周乐宁的能力肯定没事。
哈,不过现在这状况,很明显他是接下来有事的那个。
闵弦乐苦笑了一声,把手中的钥匙握紧了些,他必须得把钥匙带出去。
“怎么样?是好东西吧?”无脸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如闲庭信步,把玩着手里的刀片,慢悠悠的走向闵弦乐。
它边看着刚送上来的脸皮,边叹慰道:“啊他们可真漂亮,这些脸就像艺术品,光是在这里看着,我就觉得无比幸福。”
“真漂亮,实在是太漂亮了。”
闵弦乐不语,他眼神四处乱飘,寻找着逃出去的可能性。
门上了锁,还被他挡着,唯一的出路就是旁边的窗。
他瞥了眼房间里的窗户,那扇窗与二楼走廊的窗在同一堵墙上,隔的不远,他完全可以跨过去,只要趁无脸人不注意,冲过去,就有机会……
看着逐步靠近的无脸人的注意力还在墙上,闵弦乐不易察觉地挪动着自己的脚跟。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我说,怎么都不听人说话呢?”
在闵弦乐侧身跑向窗户的一瞬间,无脸人冲向了他。
一抹寒光从侧面飞来。
闵弦乐的身体快速作出了反应,他弯身,躲开了刀片,却来不及躲开迎面冲来的无脸人。
无脸人的力气极大,它一把将闵弦乐按在地上。
闵弦乐手肘撑地,往墙边一滚,摸起插在墙上的刀片就要往无脸人头上的伤口怼。就差那么分毫,手上的刀片却被无脸人一巴掌拍开了,它道:“要好好听别人说话啊。”
无脸人一手抓着闵弦乐的头发,一手抹着头上的血。它用沾血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画了双歪歪扭扭的眼睛,又摸了个弧线当做自己的嘴。
它不再装模作样,道:“啊痛死我了,你们俩真的把一切都搞得一团糟,你知道把我打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谁吗?”
闵弦乐不语。
“就是你那个同伴,啊啊哈,所以刚才我把他的脸一点点割了下来。”
“呵,可我猜你打不过他。”闵弦乐咬紧牙关,手伸向了墙边。
“哈哈,你说得对,他的确很难缠不好解决,我好难才跑上来的。所以你跟钥匙留在这,他们不就都留在这了,你要是能够理解我,就好办了。”无脸人也不恼,他抓着闵弦乐额前的头发揉拧,将刀片抵在他的颈部,强迫他看向那挂满脸的墙。
“刚刚说到哪了,哦,对,说到好东西。我觉得那些干净美好,纯洁乖巧的事物,才会总是那么的让人喜爱怜爱。我不喜欢周围乱成一团,也不喜欢污秽的东西。”
“你看,那是我的妻子和她的孩子,多漂亮啊。”他指着墙顶上的两张脸,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美学:“你也可以像她们一样。”
“正常来说被割下脸的瞬间,做不到这么漂亮,是吧。人的灵魂还会因为痛苦而被沾染仇恨,这个过程就很难处理。但是,只要把他们那污秽的身体,扭曲的灵魂还有漂亮的脸分离,就能够得到这些纯净无瑕的艺术品。他们会永远都陪伴着我,陪伴着这个圣洁的家,谁都无法带走他们,带走这个家里的每一样东西。”
“你根本不是丈夫,也不是这个家的主人。”闵弦乐吞了口唾沫,说道。
闵弦乐的这句话刺激到了无脸人。
“看来你对我的话没什么兴趣啊。”无脸人深吸了一口气,抓着闵弦乐的手因为兴奋而发颤:“不过没关系,既然我给你看了好东西,你是不是该报答我。”
“我报你妈个头!”
“呃——”闵弦乐不顾刀片划伤自己的脖颈,奋力腾起。
他一把拔起挂在墙上的脸,力气之大使得手心再次被那口中的尖刀刺穿,黑虫从脸皮中蜂蛹而出,企图钻进他的伤口内啃食血肉。
他手一甩,将手中的脸皮往无脸人头部砸去。
无脸人下意识的挡开。
“刺啦”一声。那张脸皮便被他手中的刀片给划开,可怜的掉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我的艺术品,你毁了他,你毁了他!!”无脸人尖叫了起来。
闵弦乐不敢停下动作,抓到一个就往无脸人的头上砸,抓到一个又往无脸人头部砸,整面墙被他拆了一大半,他莫名在疼痛中体会到砸东西的快感。
被砸的无脸人当然不敢用力扯,生怕毁了他的艺术品。
薄软的脸皮不具备攻击力,可那上面的刀片以及附着的成片的黑虫却不是盖的。刀片狠狠的刺进了对方的皮肉里,密密麻麻的黑虫沿着伤口钻了进去,就连落在闵弦乐手上的黑虫,也被对方浓厚腐臭的血腥味吸引了去。
虫子如同黑色的潮水,越来越多。而房间角落边那悬挂着的,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型布块,竟也不断往外溢出黑虫。
这几乎是一场拼血的恶战。
闵弦乐并脚,使出吃奶的力气踹向无脸人的腹部。
“啊嘶。”
无脸人被踹的往后退了几步。
抓住这短短的一瞬,闵弦乐爬了起来,他甩掉手上的虫子,冲向窗口。
闵弦乐翻窗而出,三两下便跨到来时的那扇窗上。
他抖着手往下爬梯。
他的手心本就被划了很多道伤口,松手,抓取,再松手,再抓取,等下到铁梯的中段,冰冷生锈的铁杆已经磨的他的手血肉模糊。
咣当。
哐当。
铁梯遽然一颤。
闵弦乐猛然抬头,只见无脸人的上半身伸出了窗外,黑虫包裹着它整个脸部,连它的脖子也不放过。
无脸人含糊笑道:“你~要~去~哪~啊?”
随后他钳着铁梯,像壁虎般准备向下攀爬。
黑虫纷纷扬扬地落下,它们顺着铁梯爬向新的猎物。
老化的铁梯嘎吱作响,如同即将倒地的朽木般颤动。闵弦乐顾不得磨蹭,加快了速度。
那些黑虫的速度极快,就在它们要赶上他的一刻。闵弦乐脚用力一蹬,跳向了一楼的窗台。
脚尖擦过窗台的边缘,踝骨崴得瞬间发青,闵弦乐痛叫一声,手死命抠着窗台的边缘。
“弦乐,把手给我。”
周乐宁那双宽大温暖的手抓住了他。
接着,他被对方一点点拉上了窗台。
两人的手都还在淌血,握着彼此黏糊潮热。周乐宁眼底的担忧还没尽散,不过紧皱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
“给,哈呼,大门…钥匙。”闵弦乐掏出了钥匙,靠在周乐宁身上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脚崴得太严重了,根本支撑不起来。
“好。”周乐宁把钥匙抛给了玄关那侧的邱玉。
“没事了,做得漂亮。”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闵弦乐的面具,随后轻抚他的背脊给他顺气。
闵弦乐脸色白如纸,嘶嘶叫着。
二楼传来一阵动静。
闵弦乐嘴唇发白,开口:“它可能马上就下来了。”
门口的邱玉喊话:“门打开了,我给你们撑着啊。”
“嗯,我们现在就逃出去。”周乐宁应声,把闵弦乐背在背上。
“你背着我能跳的过去吗?”闵弦乐动动嘴唇,觉得自己回去可能得锻炼减肥。
“能。”周乐宁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长腿一跃,背着闵弦乐从橱柜跨到了餐椅上,又跳到了餐桌上,接着是地毯,然后是玄关口处的木箱。
地上的那些玩意儿还想着捡漏,在地板下直打转。前面就是出口了,大门前方的路通向一片虚幻的光。
周乐宁的跳步很稳,朝着出口的方向一步步,跟跳格子似的跨过去。
闵弦乐头抵在周乐宁的肩上,嗅到了他头上浓厚的血腥味。
周乐宁不仅手被刺穿,额前和后脑勺也都受伤了。
地板依旧白的蹭亮,可那沙发被刺得凌乱,棉花外露,茶几上喷溅了不少血。
不用想也知道是跟无脸人搏斗时留得,是周乐宁给他拖时间。
闵弦乐又瞄了眼地上那些扭曲可怖的脸。
还好没事。
看着很痛。
“好痛。”闵弦乐心想着,蹦口而出。
周乐宁以为闵弦乐在说他自己,忙低头看他的手心,问:“我,我膈到你伤口了?”
不知道为什么,闵弦乐总觉得周乐宁有些低落,想了想,他才明白过来。
他嘴唇悄悄地凑近,用如轻吻蝴蝶般的力度碰了碰周乐宁头顶的发旋,他保证这个力道绝对不会被周乐宁发现。
周乐宁见闵弦乐不说话,扭头:“嗯?”
“没,不是说我痛。回去再告诉你。”
闵弦乐捞紧周乐宁结实温暖的背,嘭咚、嘭咚……
地下传来一阵振动,那无脸人连滚带扑地滚下楼梯。
两人夺门而出,向着前方的光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