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二十五分,闵弦乐换上最后一个塑料袋,等这个袋子膨胀后,他已经没有新的可换了。毒气致人死亡的时间是二十多分钟,他想,这也就是说他最多撑到十点大概就归西gameover了。
九点三十分,电子盒断电,手环启动,今晚周乐宁没有再发信息来,他也不敢发消息去,不过他们都知道彼此平安与否,在紧抓每分每秒。
九点三十二分,闵弦乐取下已经膨胀到几乎要炸开的袋子,毒气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横行,它们和角落里堆着的那几个膨大的黑袋子一起,成为这个房间的新主人。
时间来到九点三十九分,不过就过了六分多钟,闵弦乐总觉得好像熬过了一个世纪。他坐在地上,大口呼吸,胃已经有些疼得痉挛,像是有一团火在胃里肆意乱撞,而喉咙处更是冒着一股子血腥味。
分针继续向前前进一格。他的手已经苍白的有些发青,闵弦乐缓缓抬手,握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好想挠一下他的喉咙,挠开它,把血咳出来,摆脱目前这种疼痛窒息的感觉。之前在房间里死去出局的人,大概也是体会着这种痛苦,所以第二天才会呈现出手抓破脖子的死状。
……闵弦乐狠狠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
“闵弦乐——”门外传来了人声,“你还活着吗?”
闵弦乐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这是…是温梓雅的声音?没想到温梓雅竟然冒着危险上来了。
“温梓雅?!”闵弦乐虚弱地站起来,叫道:“周乐宁呢?”
“他在大厅里兜圈子引开那个佑修文,那货九点半就提着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两把大刀蹲在三楼。”温梓雅叹了一口气,说:“我趁着他挤时间,负责给你送解药来的。”
果然佑修文跟他们分析的一样,九点半后一直在三楼蹲点,自己现在困在房间里,而周乐宁此刻正在被佑修文追杀着。按照规则,他们没法做到反杀狼人,如果违反规则会被惩罚处决,所以周乐宁只能在纠缠中反抗逃脱。
闵弦乐额头咚地一下抵在门上,心里又急又怕:“太危险了,得让他赶紧回去,你也是,他肯定也会猜到你们在调虎离山,万一他转头上来就糟糕了。”
“也指不定他以为我跟你才是情侣,周乐宁是出来救人类阵营。”温梓雅继续说:“来都来了你也别急,赶紧把解药给喝了我也好回去,这要怎么操作来着,这门缝……好像塞不进去。那你要怎么够得到?”
“吸…管。”闵弦乐的脚已经软得站不起来,他扶着墙蹬着腿,往桌边又蹭又挪地移动了一米。
还好吸管放得比较近,就在桌子的边缘。他伸长了手,指尖去够上面露出来的那小节透明的吸管,勾了两下,总算是把那吸管给弄了下来。
“那我把瓶盖拧开塞门缝边上?这方法都能被你们想的出来,说真的是挺厉害的,不过也可以想象得到你现在的姿势有多别扭了。”温梓雅说着,把解药瓶放置好:“行了。”
“谢谢你愿意把解药送上来。”闵弦乐弱声道。
“你搭档都拜托我了。”温梓雅低声道:“再说,要是你投票时不跳出来装狐狸,今晚被毒的就会是我和你搭档,我们三个都会输。而且…这解药也是你找到的,我再怎怎么样也得物归原主,不会吞了的。”
吸管穿过门缝,正好卡在解药瓶里。闵弦乐侧趴下来,紧紧贴着地板,这姿势虽然别扭,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嘬了几口,苦涩的液体刚下肚,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得咳出了一大滩血。
“怎么样了?”温梓雅听到动静,忙问。
可闵弦乐回不了话,不过瞬间,他的内脏如同被搅拌机混搅在一起,疼痛难忍。体内的毒药与解药正在斗争,所带来的痛苦比刚才还要大上数倍。
“哈……呼,呜呜。”他捶着地板,眼泪都快憋出来,只能不停呜咽□□。
“楼下有声音。我得走了,先回去保命,你……哎,撑着,自求多福吧……”温梓雅说着,忽然叫道:“佑修文!!”
此时此刻,早已大汗淋漓的闵弦乐还是被惊了一跳:“!”
紧接着,是一连串跑步声。门缝边的瓶子被踢飞了出去,就连吸管也被那股猛力拽出了门。
嘭!!哐当!嘭。
周乐宁闷哼:“唔!!呃。”
是周乐宁的声音。
“嘶哈,周乐宁你也太狠了。”佑修文吃痛骂道:“操。都趁着不注意砍了一大刀,怎么还跑这么快,手还这么大力,不过你也杀不了我,能怎么的。你要是再打我,应该得判定你违规了吧。”
闵弦乐侧着身,勉强睁着眼死死地盯着门的对面,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刚才吐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门的对面,也有一股血的味道。
“周乐宁!”他近乎无声喊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佑修文有些疯狂的笑声掩盖住他的呼喊。
接着,又是一阵激烈的奔跑,很快,外面便没了动静,仿佛刚才那数秒的“热闹”不过是闵弦乐的幻象。他们跑远了。
闵弦乐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他看不见,只能凭着那微弱的声音脑补和判断。恐怕佑修文发现了温梓雅,追了上来,同时周乐宁也追了上来,两人纠缠了一会儿,温梓雅趁着这会儿跑回去,接着周乐宁也跑回去……他好像受伤了。
闵弦乐独自躺在地上,咬紧下唇。他浑身发冷,哪哪儿都疼。只觉得房间里的暖气真的坏了,前两天和周乐宁一块儿时那么热,现在却这么冷。
不知过了几分钟,久到闵弦乐都快睡着了,地板下又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咚咚声。
闵弦乐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抬手,捶地。
漫漫长夜,闵弦乐在和入侵体内的毒与药共舞,而周乐宁也在与满身的伤口和鲜血做伴。他们独自在房间里斗争着疼痛与困意,地板与天花板时不时传来的那微弱的咚咚声,是引领他们度过长夜的灯塔上的警钟。
……………
早晨,白狼村难得迎来了晴日,升起的冬阳一点点融化封住白狼村的雪。
房间里的毒气缓缓散去,闵弦乐流了一整晚的汗,浑身黏黏腻腻的像块可怜的抹布。他嘴唇苍白干裂,喃喃道:“撑过来了…”
这解药居然不是立刻起作用,也太坑了吧。
他爬起来,用极其缓慢地速度给自己换了身衣服,然后径直扑在床上休息。
大约到了七点多,门锁处传来“咔哒”一下的声响,预示着这个房间的毒气已经彻底散去,他可以出去了。不过,闵弦乐可没忘,只有九点到十点多投票时间是狼人不能伤害他人的绝对安全时间,所以他也不急着出去,而是选择保险一些,再在房间里多呆一个小时。
昨晚他疼得满地翻滚,无力抬手看手环,而周乐宁那边也中了几处刀伤,血液糊了一手,没法灵活的操作,以至于他和周乐宁都处于一种很难使用手环的状态。而现在,他们终于联系上了,经过一晚上,周乐宁的伤也终于止住了血。
过了九点,闵弦乐踏出房门,周乐宁和温梓雅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周乐宁哪怕是受了伤,也像没事人一样,站得挺直,看起来状态还不差。
闵弦乐也想让自己挺直些,不过想是一回事,实际又是一回事,他身体还是很虚弱,没走几个就噗通地往前踉跄,好在周乐宁总会接住他。
“小心!”周乐宁搂着他的肩,让他往他的身上靠,颇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倾吐着昨晚一夜没能传达的话。
听着周乐宁安抚与鼓励的话,闵弦乐甚至出现一瞬间的恍惚,尤其是周乐宁还说了句“是不是很辛苦”,差点让他以为自己是刚生完孩子出来,不过也就一瞬间,也怪郭木已很久以前给他科普的什么“狼族abo世界观”。
一旁的温梓雅看着,拍拍手:“唉!要不我先下去?昨晚佑修文那货敲了一晚上的门,我们赶紧离开游戏回去补觉了。”
三人来到了大厅。圆桌上,佑修文颓废的坐在椅子上,他的脸色苍白得很,乌青的眼圈证明他昨晚也一夜没睡,估计是周乐宁和温梓雅回房间后,他就一直在外面徘徊蹲点。
见到闵弦乐还活着,佑修文咬牙切齿,一脸凶狠:“居然活下来了。这都给你们赢了,呵。”
他们也不再给佑修文这人渣眼色,一落座便直接举起属于佑修文的牌子。
[本轮处决的是十号。]
[恭喜在座的各位找出所有混进白狼村的狼人们。至此,人类阵营获胜,白狼获胜。出村路上的雪已经融化,各位可以启程离开白狼村了。]广播的电音刚落,大厅的门随之打开,门外透着刺眼的亮光,准备迎接这场游戏的胜者。
佑修文捂着手,匍匐在地上嚎叫,他看着大门的方向,一点点往前爬去。
“直接吃毒真是便宜他了,应该关他在毒气房里让他多享受一会儿。”温梓雅瞥了眼地上的佑修文。
“这是替你坑害的姑娘还你的。”她剁剁高跟鞋,就往佑修文下身踩了两脚。
佑修文痛苦的嚎叫了一声。
闵弦乐上前,挡住了温梓雅接下来的第三脚。
温梓雅:“嗯?”
闵弦乐呼了一口气,抬脚——
“啊啊啊啊!”佑修文的尖叫回荡在整个大厅里。
“这是还你砍周乐宁那几刀的。”闵弦乐咬牙切齿,意识到自己这动作可能有些粗暴,他还悄悄看了眼周乐宁,没想到周乐宁也凑了上去。
就在闵弦乐以为周乐宁也要给佑修文来一脚时,周乐宁却蹲下来,取走了佑修文胸口别的那个学生会的徽章。他随手扔到佑修文的眼前,脚一跺,把那枚徽章踩得粉碎。
周乐宁没有给佑修文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佑修文显然很在乎那东西,蹬着他的大眼咽了气。
“走吧。”周乐宁说。
闵弦乐:“嗯。”
解恨完毕,三人就此道别。温梓雅临离开前,说:“抱歉,我收回那晚上的话。”
闵弦乐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什么话?”
“就是说你们俩愿望儿戏那句,我也是随口说的,毕竟那种情况下我的确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这么相信对方,算了,拜拜。”温梓雅留下这句话,便跨过大门。
周乐宁和闵弦乐相视一眼,他们都知道是为什么。两人跟着温梓雅后脚,跨过门槛,任由光的暖意包裹他们。
“恭喜两位玩家这场游戏获胜。”
是天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