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游乐园二十四小时不打烊,但过了傍晚,游客还是少了许多,一个一个都跟泡沫虚影似地,前一秒人还在,下一个瞬间在路上转个弯就不见了。
周乐宁背着闵弦乐,走得很快。
只要还在游戏里,弦乐他便会“保持”在被饿了两三天,体力透支还发着高烧的状态,不用想都知道那是有多难受,所以能早一秒离开就早一秒。
从鬼屋出来大约走了十分钟才绕回园区中央。
摩天轮就在人造假山前面的湖上。此刻湖上雾气缭绕,水中光影交错波光粼粼,长木桥架在湖上,一直延伸进雾中,跟游乐场四周的氛围不太一样。
“瓜子,焦糖,炒栗仁,就剩最后一份特卖。”那个上午就在木桥边卖香炒瓜子栗仁的穿着工作服的女性还在旁边,这会儿正准备收摊子。
见到他们几个人往这边走来,她眯了眯猫眼,远远地就朝着周乐宁打招呼:“先生,是你们呀!哎,我们早上见过的,还记得我吗?”
周乐宁点头回应。
空气中飘荡着炒栗仁的香味,郭木已吸了吸鼻子。脚跟长了翅膀差似的,三下五除二溜到前面。
他望着那锅里面香喷喷金灿灿的栗仁,眼睛都直了,咽口水的声音方圆两米内都能听到。
“姐姐,你手艺太好了,炒出来的这栗仁也太太太香啦。”郭木已说着,肚子唱起空城计。
“这位先生也太会说话了。”听了这话,对面的女性顿时心花怒放,当即抄起小铲子把最后几颗栗仁勺给郭木已,装了差不多有一个纸杯的份量。
“私人赠送的哦,就当作是给今晚最后的客人的礼物吧。”她眨眨眼给郭木已来了个wink,说:“这会儿摩天轮没有其他游客排队,几位可以过去。不过这桥不宽,也有些年份了,你们分散点慢慢走过去,可别把自己给弄掉湖里了。”
方芝芝嚼着栗仁,小声问道:“所以这场游戏的出口是前面吗?坐摩天轮出去有点浪漫诶,好久没坐过摩天轮了。”
于文星欲言又止。
李成舟:“那光应该就是天平游戏的出口。”
看着前方朦胧的白光,周乐宁将背上的闵弦乐往上掂了掂,沉缓低柔的语气中透着急切:“我先带他出去吧。”
郭木已一把子把几颗栗仁塞给其他人:“对对对,先带弦乐出去。”
注意到周乐宁背上的人,旁边的女性一脸笑意盎然:“他就是先生您早上说的那个人吧,看来他成功被解救了。”
周乐宁原本正专心关注着闵弦乐的状态,听他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哼唧什么,闻言,他抬眸,看向眼前这个穿着工作服的人。
“很晚了,湖上风比较大,你们前面的路可能会有些摇晃,顺着一直走,过了这座灵桥,就可以去到你们想去的摩天轮了。”她笑道,对周乐宁做了个请的手势。
“弦乐,我们走吧。”周乐宁偏头,小声道。
闵弦乐虽然晕了过去,但好像还有潜意识,他挂在周乐宁的背上,滚烫的额头适时蹭了蹭周乐宁的后颈,整个人像只抱树树袋熊一样捞紧了他。
周乐宁轻轻勾唇,背着闵弦乐踏上木桥。
夜风清凉,木桥摇晃不停,不过,两人加起来的力量,让他们走得很稳。
*
看着于文星拽着方芝芝的手臂,两人消失在雾中,李成舟扭头。
就剩他跟郭木已了。
郭木已似乎还想跟工作人员唠两句,手肘子靠着人家的摊子一副不肯走的模样,李成舟一脸淡淡地催促道:“人家要收摊了,再不走你就一个人留在这游戏里。”
“哦哦!”郭木已跟在李成舟身后,好奇道:“他们刚才说的灵桥是什么意思啊?是前面这座桥不?我没看介绍牌诶,难道是有什么奇效?比如…像走过的人就不会秃头啥的?”
李成舟默了默,没有回答郭木已的问题,只是步伐放慢了些。
就在两人一前一后刚踏上木桥时,跟在身后的郭木已忽然小叫了一声:“啊!”
李成舟扭头问:“怎么了?”
“你看,那个女人她跟过来游乐场了。”郭木已说。
李成舟不解:“什么女人?”
“之前我和方芝芝在会所里见到一个女人,她在找她的女儿铃兰。”郭木已说话的同时,指着不远处。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儿有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大晚上的正在四处抓落单的游客,询问她女儿的去向。
“可,她的女儿不会回来了。”郭木已语气闷闷。
李成舟:“…”
“对了,项链!”郭木已想起了什么,忽然拔高音调:“于文星他们带出的铃兰的项链刚才我顺手保管了!”
“我把这个交给她,很快就跟上来!”他叫道。
“哎。”李成舟下意识伸出的手抓了个空,看着郭木已跑远了,他尴尬地收回了手。
闭眼转身,他低语:“我刚才到底在想什么……”怪傻的。
………
………
啾,啾啾。
最先感觉到的是远处传来的小鸟鸣叫。
清淡的花香萦绕,让那股原本刺鼻的消毒水味不再那么难闻,身上盖着一层柔软的云,暖洋洋地倒很是舒服。
睁开眼,天花板的一半被光染上暖色调,边上还有树叶摇晃的影子。
嘶——头痛。唔,自己好像是在发烧。
闵弦乐躺着愣了半天,才弄清楚自己现在正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比较清晰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那个血菌研究所里的那个恐怖电梯里,不过从天平游戏里出来后的这两天,他也迷迷糊糊的醒了好几次,把记忆碎片东拼西凑,他对自己目前的状况有了个大概的掌握。
离开游戏回到现实后,按理说原本身体的状况应该会好起来,但由于身心过度紧张带来的应激反应,他还是继续发起了高烧,接着周乐宁他们便把他送到了医院。
闵弦乐手肘蹭着床单,一点点把自己撑起来。
身上好像被人暴揍了一顿,酸酸软软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语:“烧应该已经退下去了吧。”
放下手,闵弦乐偏偏脑袋打量周围。这是个单独的病房,位置很不错,正对着外面的小树林。现在应该是中午,房间里,只有他和周乐宁两个人。
此刻,周乐宁靠着椅背睡着了,他眉头微拧,高挺的鼻子在平稳地一呼一吸,跟黑羽似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窗外的阳光在上面渡了层柔和的光。他应该是一直等到自己退了烧才安心睡着的。
安静的氛围里,时间的流速好像缓了许多,甚至可以隐约听见时钟秒针转动的声音。闵弦乐盯着周乐宁的脸一眨不眨,总觉得心痒痒,根本看不够。
好像那秒针扫过的不是钟面,而是他的心脏表面,在催促他做点什么。
说起来……“醒之前好像梦到了乐宁,那是个什么梦来着。”他专心的看着周乐宁轻颤睫毛,小声自语,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虽然不记得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总觉得梦里面,周乐宁气息有些陌生,他倾身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接着,双手抚上自己的脖颈,漂亮的双眸朦上层看不明的情绪,闵弦乐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是莫名觉得他情绪低落难过,正要开口问,他就从梦里醒过来了。
被树叶打乱的碎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洒在窗台上,地上,棉被上,肩上,周乐宁的睫毛上,还有他的唇角上。
光在他的唇角上点上柔润饱满的光泽。
闵弦乐下定了决心。
“周乐宁。”他用比蚊呐还小的声音唤了句。
周乐宁没有醒,还在熟睡。四下无人,想起周乐宁落在额头上的那个安抚的□□使神差地,闵弦乐撑起身子,向周乐宁的方向倾身。
他像蜻蜓点水般轻轻碰了碰周乐宁的嘴唇,然后又迅速抽身,伸长脖子,跟偷吃了的猫似的小心翼翼地看看周乐宁有没有什么反应,又看看门口有没有什么动静。
嘿,什么事都没发生!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大概是因为过程太快了,这一触即离的吻在触觉上没让闵弦乐体会出什么深刻的感觉,只觉得嘴唇上有点酥痒,更多的是源自心里涌现的渴望与快乐,像一股柔和的甘泉溅出水珠,落在化身成乐鼓的心脏上,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
见周乐宁还是没有动静,房门外也静悄悄的完全没有人的样子。闵弦乐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他喉结滚了滚,觉得亲一下好像不够,就又想亲一下。
五指抓紧床的边缘,被子从身上滑落,垂下的碎发遮住打过来的暖光,这次他停留的时间长了些。
“我把家里水果刀拿来啦噫啊啊啊!!!”郭木已夸张的嚎叫划破了安静的一幕。他站在门后,原本手里拿着的袋子哐当一下掉在地上,水果刀就这么掉了出来,他赶紧捂住嘴,“骚凹瑞。”
偷尝禁果被抓的闵弦乐当即被吓了一大跳,他虎躯一震,在郭木已嚎叫的刹那条件反射地就向前一推,结果这一碰,带着周乐宁身体向旁一歪,周乐宁直接就醒了。
“!”周乐宁睡眼稀松:“怎么了。”
闵弦乐来不及抽回身,欲哭无泪地看着已经睁开眼一脸不解的周乐宁,又看着门口还在震惊的郭木已,尴尬地只想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一辈子都不出来。
沃日,我在干什么啊!!闵弦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