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气氛变得沉默而焦灼。
看着逐渐远去的躺在草丛间的那两人,以及在高草丛间突然冒出来的一群长相怪异眼睛发红的羊,不少人都被镇住了。
“……”
一直到车开出很远,有人出了声:“这怎么回事?!不是说站点都能下车,下车就是出口吗?他们这都被砸了个稀巴烂了我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他人原本的想法大都跟他一样,更是没心情回答他的问题。
“嘘,阿宏你小声点啊!”说话的是个裹着男款大衣的年轻姑娘,她扯了扯叫做阿宏的男人的衣角。
“差,差点忘了这茬。”阿宏闻言,惊慌四盼,压低声音跟姑娘小声讨论起来。
窗外黄昏依旧,过了这第三站,车内人数从十八人减到十六人。
从他们上车到现在,淘汰了一个坐错专座的小瘦子,一个看视频时间超过44秒的玩家,一个没站稳摔倒的玩家,两个刚才下错站被砸死的玩家,加起来淘汰了有五人。
而拥有生机正常下车的只有那个大叔。
接下来剩下十个站,第七站的中央蜡像城、第十一站的槐树村和最后第十三站的地心极乐世界都是不能下车,也就是说……
安全的下车位只有十四人。
快速理清现状后,大滴冷汗从头顶滑落,闵弦乐抬手抚去,抿着唇看向周乐宁。
现在这个八分之七的下车占比,倒不是说很低,只是肯定会有两个倒霉蛋。那么就必定引起内部斗争,再加上那些规则的存在,杀人也是易如反掌,而被抛弃的很可能就是这里面的弱势。
周乐宁拧着眉与他相视,也同样在思考该怎么做。
怎么办?得尽快先让他们下车。闵弦乐看向那个被窗外景象吓得瞪大眼睛的小男孩,还有试图捂住小男孩眼睛却捂不到的老人。
开进市郊之后,站与站之间的路程明显缩短了许多。不一会儿,闵弦乐便透过车窗看到远处的红白色三角顶棚,是马戏团杂技团的顶棚。
棚顶红色的旗子在风中化身成一只无形的手,正招呼四面八方的人过去。
在上一关卡的洗手间里,他们就透过破碎的镜子见过它,那时它在远处,是线索里的背景,而现在,这辆四十四号线正往那个方向开。
“不如先建议他们在这站下车。”周乐宁在照片上点了点接下来这站,最终开口:“就无名杂技团。”
“嗯。”闵弦乐也同意。无论哪个站点,接下来都是这孩子跟他姥爷的路,没有哪一个是绝对安全的。
但他莫名有种预感,这个站点应该跟上个关卡的麻花辫姑娘和雀斑男生有关联。上一关他们通关了,或许他们会在杂技团里帮助小男孩和老人家。所以这站也许是他们最合适的下车点。
而另一边,玩家里有聪明人抓住了重点:“所以刚才那站的意思也就说咱们有些站是不能下车的?到底哪些站不能下车啊……路线图,那是不是路线图?”那人赶紧挤过去:“让开让开……下一站无名杂技团?可恶,上面也没标能不能下车啊。”
众人听这么一说,也赶紧看过去,有人也顾不上在霸占座位了,起身挤上前,生怕错过了什么。
趁着现在,周乐宁拍了拍闵弦乐肩膀,示意自己去跟小男孩那两人说。
小男孩原本正要起身去看看大伙儿干嘛,被周乐宁制止了。
周乐宁把男孩一把捞了回来,对那老人说:“老人家,接下来这站是安全的,只能两人下车,带着弟弟这站按铃下吧。”
小男孩:“呜诶,那帅哥哥呢?我们一起吗?”他看着周乐宁又指了指闵弦乐。
周乐宁哄道:“帅哥哥待会儿下车。”
老人抬头,盯着周乐宁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好,老头子我相信你们。”他赶紧拉着小男孩,挤过人群,按响铃声。
叮咚叮咚。
“呀,那大人和小孩按了……”
“先别管他们先,都不知道安不安全,看路线图。”
其他玩家还因为刚才那站的一幕惊悸,再不敢乱按铃,于是毫无意外,老人和小男孩顺利成为了这站的按铃人。
拨开芒草,撞散迷雾,杂技团的红白大棚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那漆黑的大棚入口。门口的售票亭处站着一个穿着紫色西装,戴着紫色高帽的人,他口水沾手指,正点着手中的票。准确来说,那售票厅也是停车的站牌处。
而红白棚顶上站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那人挽着自己被吹起的麻花辫,正直勾勾地盯着底下的高帽男。
车里广播响起,控制板的红灯亮了亮:“无名杂技团,即将到站。”
老人在车门打开的一刻,抱着满脸不舍的小男孩下了车。车门不给小男孩转身挥手的时间,便猛然关闭。
看着红白棚上站着的人,闵弦乐和周乐宁对视一眼,也都放心了。接下来要考虑的也就是他们俩的问题。
闵弦乐看了一圈其他人。有人大约是也发现了关键,车里隐隐弥漫着不善的氛围。
就在这时,前排的时髦男突然起身,不悦道:“怎么都往这挤。”那路线图就在他和精英男的上方。
“哦,你们还没发现哪几站不能下车啊?”他吹着口哨起身,离开座位,在众人狐疑地目光下走到车的尾部,开口道:“不如我直接告诉你们吧,刚才的第三站,第七站,还有…还有啥来着?”他扭头看向精英男。
“第十一站和十三站。”精英男扯了扯领带,语气特别无所谓道。
身旁的周乐宁明显眉头一皱。
“哦,第十一站和十三站。”时髦男扭头回来,笑得邪气,直勾勾地看着车尾后面的某个人:“所以…懂了吗?”
他明显不是在把信息告诉众人,而是…在暗示某个人?
闵弦乐不安地把视线投向车尾——那个被时髦男暗示的人。那人戴着灰色帽兜,体型算是壮实,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那儿背对众人,一声不吭,此刻缓缓拉下帽兜,露出他那张坑坑洼洼,一看就不是善茬的脸。
时髦男双手插兜:“大块头,我们兑现交易咯,你玩得开心,我们只要下车就行。还有,把那东西还给我。”
“先等等嘛,一起看看好戏。”大块头呵笑一声,混浊的声音好似下水道里的鬣狗,他把手里的小盒子抛给时髦男,接着手插进鼓起的衣兜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周乐宁抓紧闵弦乐的手腕,眉头快皱到一块了,同时低声挤出一句让闵弦乐的不安成为现实的话:“他兜里可能有武器。”周乐宁说着,紧盯那人的动作,手也伸向口袋。
闵弦乐知道,周乐宁正在握着那块玻璃片。
众人不知道这大块头要干什么,只见他悠哉悠哉地一步步向前,走到后门附近。
噗当。车在行驶的过程中颠簸了一下,把大伙注意力给分散了一瞬间。
窗外,车已经开上城市的马路,周围的建筑逐渐密集起来,不远处就是几栋公寓,而最显眼的那栋,楼侧镶着“平安公寓”四个红字。
那字是凹进去的,像极了碑文。
远远看去,许多看不清面容的人影正站在楼上的走廊挥手大笑,笑声幽幽挤进车里,显现出它们的“热情”。这怎么看这么瘆人,可与此同时,四楼走廊正中央的那扇门正散发着诱人的光。
这第五站平安公寓,也是可以安全下车。
那个叫做阿宏的男玩家也管不了那栋公寓有多么诡异,拉着站在自己旁边的姑娘就想抢先一步按铃。
毕竟下车还有机会,但一直待在车上肯定是没有机会。只要简单想想,根据刚才那个欠揍的时髦男的话,很明显玩家的下车位是不够的,倒不如趁着现在,带着她一起下车。
他三两步窜到后门……
“等等。”大块头一大步便挡着整个后门,咬牙不爽道:“我…他妈还没说话呢。”
长满茧子的大掌一把抓住阿宏的脸,捂住了他的嘴,大块头猛地抽出兜里的东西,向阿宏脑袋砸去!
那是一个求生锤。车里的砸窗求生锤。
顿时,血色从闵弦乐眼前飞潵而过。
阿宏的太阳穴血色四溅,却一声尖叫也叫不出口。血溅到了姑娘的身上,姑娘正要尖叫,却被时髦男捂住了嘴:“不想死的话,就、别、大、声、喧、哗。”
大块头笑着,松开手,任由阿宏软软地跌到地上。
大块头活动活动手腕,甩掉手上的血,声音很小,却无比癫狂愉悦:“哈喽,朋友们,不想死的话,就听我的话吧。”
……
穿着黑衣的司机对车里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只要不违反《四十四号线搭乘规则》,无论杀人还是推人出车门,也是一切正常。
平安公寓楼道上的人影失望地放下挥舞的手。
第五站已过,没人能够下车。
车里还剩十三人,而下车位只剩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