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地下车道口中,热气翻滚而出,直冲云霄。破败的公交从旋风般的猛火中冲了出来,重新回到了沥青路上,暗黄的漆早掉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焦红色。
闵弦乐缓缓呼吸,看着身旁同样在缓气的周乐宁,定了定神。
天知道他们刚才在这垃圾处理厂里经历了什么整活事儿!没想那垃圾山之后,会是开进垃圾焚烧炉。
刚才,周乐宁和他发现那司机变成了木偶,周乐宁当机立断,采取行动,要把那司机木偶先给挪下来。
即便下车位不够,前面的第九站也已经来不及停了,但要让木偶一直这么控制车辆,踩着油门加速,之后剩下的两个可以下车的站也都不用停了,车上所有人直接在最终站玩完!所以必须得把司机给挪下来!
然而,就在周乐宁打开驾驶位的栏杆,俯身就要摸索固定住木偶的安全带时,直行往前冲的车却开到了新的区域。
窗外的玻璃墙与垃圾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带孔的铁板。
视野越来越暗,铁板轰隆作响。紧接着,那一排排黑孔里冒出火光,由小到大,由后往前,直冲出来。
在闵弦乐意识到那是什么的同时,身旁的周乐宁已经作出行动,抓着他的手揽过去,让他弯身在他整个怀里。
紧接着,炙热的温度袭来,车尾窗耐不住高温,瞬间爆破!!!
细碎的玻璃片四处乱飞,一枚从周乐宁脸侧擦过,带走一抹血丝。
闵弦乐反应过来,在周乐宁怀里瞪着眼,越过周乐宁那扬起的风衣看车后。
卧槽!火焰没有直击中他们这辆车,而是在后面追赶着他们!苟住了,但又没完全苟住!
火焰就这么追赶着他们,直到他们这辆车冲出了垃圾处理厂,重新行驶回大马路上。
感受到热度的褪去,两人才定下神。
闵弦乐的手被周乐宁抓着。他抬眸,见周乐宁脸上的划痕冒着血珠,顿感心涩,便仰头用嘴唇碰了碰,血珠就没了。
“唔。”周乐宁眨了眨眼,睫毛跟着颤了颤。
两人站在车前,受到的冲击小。其他的玩家也在刚才那波爆破中受了点皮外伤,尤其是站在后门的皮衣男,手直接被玻璃片插中了,痛得直吸气,又不敢叫得太大声,好歹问题不算大。
四十四号线并不打算给他们缓冲的时间,哪怕经历了这么几遭,已经破败到可以直接报废的程度,它也依然坚/挺着,仿佛拥有意识般,抖抖车身,继续开往下一站,丝毫不尊重已经变成了木偶的司机。
恢复了冷静后,周乐宁和闵弦乐也不敢多耽误一秒,放开彼此后,周乐宁赶紧挤进驾驶栏杆里,附身去够那安全扣。
刚才不得已再次浪费了两个下车位,剩下的不能再错过了!必须马上处理司机!
周乐宁正摸索着,忽然,他身体一顿,停下了动作,盯着某样东西。
直觉告诉闵弦乐,周乐宁是发现了什么新东西,他问:“是发现了什么?”
周乐宁侧了侧身,沉声道:“里面藏着张贴纸。”
“贴纸?”闵弦乐往里一瞅,果然看到驾驶位的左侧下方贴着一张纸,那纸贴的位置很不起眼,上面有几行小字,有些字眼被浓茶溅到了,但依然能看到最上面那行写着什么。
上面赫然写着[规则十,“四十四号线”应遵守如下几条……],至于后面的,看不太清,得像周乐宁那样俯身看。
“是那条不见了的第十条规则!”闵弦乐霍地看向周乐宁。
“对。”周乐宁扭头:“弦乐你记得规则十二吗?这里写的最后一条好像是按站靠停不越道,但是那越道两个字被茶水弄脏了。”
闵弦乐接话,迟疑道:“不能污染规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大悟:“你是说这算是污染了规则,所以刚才车才会疯狂越道?”
起初他还想不明白这规则怎么能污染,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周乐宁跟他想到一块去,点头:“水瓶盖子不见了,得先把这拿开,避免再弄到其他字眼上,再解开安全带把他弄下来。”周乐宁说着,开始掰那木偶的手,关节卡得很紧,周乐宁只能强行将那杯子扯出来,递给闵弦乐收好,接着继续捣鼓那安全带。
“诶,所以怎么办?只剩下四个位置了,刚才明明到站了,为什么司机不停车啊…为什么不停站…马上也要到下一站了,我们都要淘汰吗?这不合理啊?”皮衣男原本以为自己刚才可以下车的,这下回神后,彻底绝望了,他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见闵弦乐和周乐宁两人在前面捣鼓,便走上前来瞧:“到底怎么回事啊?”
闵弦乐看了他一眼,怕他做出什么极端事,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便决定向所有人解释:“你们来前面看一下司机吧。”
其他人闻言,面面相觑,便都向前挤来。这不看不要紧,一见到司机的模样,是个人都要顿住了。
jk制服女生捂住了嘴:“司机大哥怎么变成这样,这是木偶吗?”她伸手戳了戳那僵硬的手臂,又害怕地缩了回去。
“小心,别碰。”女生哥哥很警惕,捏着下巴道:“这里刚才一路都是直路,所以我们都没撞上建筑么。”
老实人惊恐到几乎晕过去了:“那刚才岂不是没人在开车?”
闵弦乐:“这辆车可能是在自己往前开…不仅是因为木偶踩着加油板。”
“现在司机已经不行了,得换他下来,否则没人控制停车。”周乐宁说着,按了几下那安全扣,却始终扯不下来。
那安全带坚韧得跟橡皮似的,把木偶死死勒在座椅里。
皮衣男指点道:“诶!你们没开过车吗?那底下的口可以开的啊。”
周乐宁沉声:“扣子卡死了。”
老实人听到周乐宁这么一说,真要晕了:“那怎么办啊……后面的站根本没活路,那我倒不如在拜拜前放声高歌一曲,就唱一路向西吧。”
“等等。”闵弦乐想起了自己口袋里的玻璃片:“还有这个!”
之前周乐宁威胁大块头的玻璃片因为突如其来的振动而碰钝了,不过,他兜里还剩一块玻璃片!
他立刻摸出来递给周乐宁。周乐宁接过去,一开始没动手,而是又看了眼那张纸条,而后道了个“行”字。
他绷紧安全带,将尖锐的一角对准带子。
“欻啦——”一声,安全带被割开了!!
给木偶解绑后,周乐宁钳住它整个往外推:“来!弦乐你拖出去,站稳了。”
那木偶宛如一具尸体,真不是一般的重,闵弦乐架着木偶的手,将它拖出来。
“哥,我们也一起帮忙吧。”jk制服女生说着,也上手帮闵弦乐架住。
沉重的木偶被几人合力使然,脱离了驾驶位,可怜地躺在地上。
而在驾驶位旁的周乐宁,一把跨坐到驾驶位上,握住了车档杆。
闵弦乐扭头,感到奇怪:“嗯?”
周乐宁对他说:“规则上说驾驶位不能空缺,要想让车停站,必须要有玩家顶上。”
闵弦乐没想到是这样,他攀着周乐宁的肩膀俯身,看那张纸条。那纸条的确是写着驾驶位不能空缺,除此之外,还写着别的。
规则十:“四十四号线”应遵守如下规则:车辆礼让行人,驾驶位不得空缺,红灯口绿灯行,乘客下车先停靠,按站停靠不越口。
“四十四号线…”闵弦乐盯着这几个被双引号括出来的字眼恍悟。这跟他们的搭乘守则不一样,竟是单指“四十四号线”,仿佛这“四十四号线”是有意识般。
不过也说不定是真的有意识,而它要遵守这条规则。
周乐宁重复了一遍:“木偶取下来了,但驾驶位不能空缺。得有人操作这车停站。”
闵弦乐愣愣地抬头,看着他。
如果按规则这意思,那也就是说要想让其他玩家下车,驾驶位必须得有一个人留下来开车停站,而这个人顶驾驶位的人只能在最后一站下车,但……
第十三站是不能下车的。
周乐宁这话一出,站在周围的玩家你看我我看你。
且不说这下车位只有四个,他们有八个人,也是一半一半,但要留下来开车,肯定就是死的那个。好歹还有二分之一的概率,要真抢起来,倒还真不知道谁赢谁输呢?
可这么想着,谁会愿意留下来成全四个人,可要没有这人,那就八个人一起淘汰呗。
皮衣男捏紧从手上扯出来的玻璃块,藏在手心里:“诶,先说明下,我可不会开车啊!”
另一个手被大块头砸伤的玩家紧跟道:“我手伤了,也开不了这车啊,我要是开大家都得死。”
老实人:“俺家里穷,没学过车。”
很显然的结果,谁都不愿意当这人。
闵弦乐张了张嘴,正想开口,没想到却被周乐宁打断了。
接着,闵弦乐听到周乐宁平淡而有力地说着:“我有驾驶证,我可以当这个人。”
“周乐宁。”闵弦乐喊他的全名。
周乐宁却继续说:“情况大家都知道,我们有8个玩家,4个位置,我当这个司机,条件就是保他下车,否则谁都别想活。下一站,其他人自己抢。”周乐宁说着,眸子看向脸色变得苍白的闵弦乐,示意他口中的人是他。
剩下来的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抢到位的概率。就算少了一个位,那对于他们也是划算的,保不准能下车的就是自己。况且有人愿意主动出来当这冤大头,提出这条件倒也合理,要不合他意,那连那剩下的3个位置都没有了,所以没人跳出来反驳周乐宁的提议。
皮衣男眼珠子转了一圈。剩下的人里有一个高中女孩和就比她大一点但还算挺拔的哥哥,一个长得老实的憨憨,一个手指断了两根的倒霉蛋,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玩家。
六个人里面三个人可以下车,还是一半概率,他哆哆嗦嗦地握紧了手中的玻璃块。
就在这时,那女孩的哥哥突然道:“我也留下来,前提是保我妹妹一个位。你们的概率也不减吧。”
“哥!”女生叫道,怒气冲冲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嘘,别大声说话。规则。”那哥哥制止她:“但不同意的话,我们也有两个人,博一博不亏。”
其他人这下难免都有些焦躁了。
虽然那姑娘看着还是比较弱,但毕竟两个人也的确不好对付。若是那两个人都要下车,搞得只剩一个位,那也得抵死一博。但现在人家其中一个说要留下来,虽然不爽,但权衡之下,似乎也可以接受……皮衣男这么想着,心里不禁啧了一声。
“可以倒是可以,但你那妹妹和那男的得后一站下。”皮衣男道:“万一他们这站下了,你们俩翻脸不认人,不愿意开车还联手了怎么办?必须得让他们之后下。”
周乐宁瞥了眼那自愿留下的哥哥:“没意见那就这样定吧,你妹妹。”他声音放得轻缓,又看向闵弦乐,有点安抚的味道:“和弦乐一起,在第十二站下车。”
闵弦乐向来很喜欢周乐宁这样的语气,也很受用,除了现在。
“……“闵弦乐抿唇:“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