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臭小子,愣什么神儿呢?”温天衢在木小叶眼前晃晃手。
“哦!”木小叶一激灵,从回忆旋涡中被拉了回来。抽抽鼻子:“干爹,中午吃清蒸咸鱼吧?”
“嘿呦,臭小子,老子跟你说话你走神,搁这儿琢磨吃啥?”温天衢眉毛一扬,大巴掌就要抬起来。
“不是不是,干爹,我闻着家里有新晒得咸鱼味儿哇。可别是你打算背着小子自己享口福吧?”木小叶身子连躲带拦,连忙说道。
温天衢使劲嗅嗅,“哪儿有咸...”一低头,尴尬的转了话头:“嘿嘿,干爹我这不忙了一上午了嘛,有点味儿,正常正常哈。”“咋地,臭小子还挑起干爹的毛病来啦?!”
木小叶只当是干爹恼羞成怒,强硬转移矛盾:“哪能呢,这是散发的男子汉气概,小子还得紧学着才是。嘿嘿~”
“哼~你小子,也不知道跟谁学了这么一张油嘴滑舌。你那亲爹和你这干爹,可都是一口吐沫一个钉的主儿。”一打岔,温天衢也就不再继续木小叶听话走神的事儿了。
木小叶却没忘了自己想问的问题:“那干爹,山顶到底有什么?为啥还得等我及冠成年才能去哇?”木小叶说道这儿,沉了沉嗓子:“干爹,你告诉小子,山顶是不是镇压着什么千年老妖或者有通往什么异空间的传送门节点?干爹,你说吧,小子嘴严,也扛得住。一定肩负起咱们村子的守护任务。为了咱们清河庄的世代安宁,也为了大唐的长治久安,更是为了人类的繁衍生息,小子一定......”
“停停停~你小子脑子里天天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温天衢听着木小叶这脑洞越开越大,赶紧叫停。
温天衢心里清楚木小叶是个什么孩子。从出生当了这臭小子的干爹,木小叶嘴里蹦出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新词儿总是能贴切的描述一些事物,脑子够活泛,学东西也快,没少替铁匠铺出主意解决各种难题。
所以自从木小叶能利索说话,温天衢总是以小大人的口气和木小叶说话,甚至探讨话题。年轻时候走南闯北、也算有阅历的温天衢确实没见过这么有灵气儿的孩子。
和木小叶他爹木秋亭不止一次赞赏地聊起过这孩子。每每说到最后,就成了木秋亭那老木头疙瘩给温天衢这老铁胚疙瘩嘚瑟自己种儿好,话题继续不下去了。
温天衢现在心里想:确实也该是时候了!我清河庄该着出一个人物啦。
现在小叶子身子也慢慢长开了,看样子腿脚也够利索。先把老汉我这身把式教出去,剩下的等木头疙瘩回来再和他好好聊聊。
想到这,温天衢好像下定了决心,长舒一口气:“小叶子,咱爷们实话和你说明白吧。这山顶......”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爹,木夫人那说完回去了。木夫人专门让我转告爹,不许小叶子喝酒。”温铁柱推门进来,边说边把鞋子扔到木小叶脚下。
木小叶一拍额头:“柱子哥,你可是我亲哥哥呦~进来的太是时候啦。”
“咋?这是要喝上了?”温铁柱一脸懵逼,还以为打断这爷俩商量喝酒了,“对了,木夫人还说,贾先生同意让小叶子明天去学堂了,下午得早点回去,准备准备。”
“贾夫子?!?”温天衢属实没想到,自己这才要打算收徒授业,居然来了个半路截胡的。不过转念一想,一个书生和自己要教的把式不在一个频道,算不上抢徒弟。“行,知道了。那咱就吃饭,吃完饭小叶子你就先回去。”
“你娘那开饭了吗?”温天衢紧接着问到。
“哦对~进来的时候娘正好叫开饭啦。爹是去食堂吃?还是送过来?”温铁柱被木小叶一打岔也差点忘了。
“端过来吧。”温天衢说着就要起身,温铁柱忙身近前把靴子收拾给老爹穿上去,“咱爷们下厨,给小叶子加个菜”说着,温天衢就往外走。
木小叶怕自己的探秘这是要黄,也没心思细究去贾夫子学堂的事儿,赶紧跟上去。
“嘘~晚上,爷们带你去山顶~”温天衢提溜起身后的木小叶,给了木小叶一个你懂得的眼神,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
“好嘞干爹~中午咱吃麻婆豆腐吧。小子新研究的菜,就等干爹掌勺啦!”木小叶听这话可就来劲了,大声嚷嚷起来。
几丈外西墙那边留下的几个看火的汉子看到木小叶爷儿仨从东厢房出来,都立马站直,一声声喊着师父。
温天衢目光不移、也不撇头,嘴里应和着哼了哼,很明显这点音量是传不到对面的;手里依旧提溜着木小叶的腰带,笔直地从空荡荡的大院穿行向北门。
汉子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毕竟这种场面在铁匠铺很常见。他们一般不会笑,除非木小叶像现在这样冲他们一个劲儿的摆着鬼脸。“噗~嘿”
“哼~”一转三道湾的重鼻音从温天衢鼻腔中发出,没忍住的那个汉子赶紧收了声、心虚的垂下头。好像这种时候尴尬的是他,而不是被提溜着的木小叶。
“张大哥,吃完饭我找你验货哇,看看这回的货色能不能入我木小爷的眼~”木小叶肯定不觉得尴尬的是自己,一个六岁的小屁孩儿被老汉提溜在手里有啥大惊小怪的,很合理,有木有。
张春平深知自己师父的性子,除了能在木小叶那有好脸色,连对自己亲儿子都是一副方正死硬的铁胚脾气。
虽然是温天衢的首徒,这时也不好搭话,眼巴巴看着爷儿仨往院子北门走,看木小叶不死心地冲他使眼色,也就咧咧嘴角算作回应。
所谓的北门实际就是坐北朝南一排库房中间的门洞。库房是一水的高棚简房,算是这个乡镇加工厂放料的地方啦。门前一溜土陶的大水缸防止走水应急,里边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类锻打好的铁胚、成品农具和收上来的破铜烂铁。
因为清河庄左靠小星山煤矿,前临大清河,作为方圆几十里内唯一的铁匠铺,活计还算不少。
木小叶还知道,紧挨着温天衢东厢书房有一间上了锁的库房,里边有不少的箭头刀枪。
木小叶曾一度想,这么个一百来户的山村就有一个如此规模的铁匠铺,加上自己这个干爹手下十来条精壮汉子,这要是哪天往山里一钻、落草为寇,瞬间就能变身温大当家的呼啸山林、称霸清河乡了哇。
直到去年冬天,正赖在干爹家展示自己新研究的涮锅子的木小叶碰到,清林县的捕头高峰和清林驻地官兵营佐羊为周联袂来请温天衢,才知道自己这个平时窝在村里的干爹还兼着县里的军备兵械翻新的活计。
虽然只有三年一次的大考、县里讯备伙的师傅们忙不过来的时候才带队出手,但那也算是妥妥的半个体制内公务员哇。咱朝中有人哇~木小叶发现这个小秘密,还好一阵促狭的自得。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清河庄这个偏远小山村的村民需要进山打猎、需要防盗防身,为了山民生命和财产安全,铁匠铺除了锻打农具菜刀,顺带打点箭簇刀剑,只要登记在册、每年一报,也是官府允许的。
爷儿仨穿过库房中间的门洞,就见二进的小院里十几个大汉正在轰隆隆的抢先争前,吓得帮厨的张家俩妹子作势就要往后躲。
“铛铛铛”大铁勺敲在锅沿儿刺耳的声音之后,掌勺打饭的温大娘紧接着喊:“喂喂喂,挤什么挤,都老实排着队。队什么时候排好,老娘什么时候开饭。”
抓着男人胃的女人说话就是好使,一句话,一条整齐笔直的队伍就从小院北边灶棚前排到了刚进来的门洞处。
“铁墩儿你这孩子别挑食,吃肉是吃肉,这青菜也得吃够。”温大娘边给排到眼前的秦铁打着饭,边絮叨着。说着又一勺炒青菜盖在了饭碗上:“够不够孩子,够不够?”
“够够够,够了大娘”对于一向不爱吃青菜的秦铁来说,没人知道一勺青菜对他的伤害是有多大,更何况是两勺。正因为秦铁打小爱吃肉不吃菜,吃的虚胖;他老爹秦大爷听人说是挑食闹得,就专门在村前地里种上了几分的各茬儿青菜,连哄带打得让小秦铁吃成了大秦铁。所以,吃青菜对秦铁来说,不单单是胃口上的魔法伤害,更烙有深深的童年物理伤害印记。
“行吧,这点儿可得都吃了哇。”温大娘意犹未尽的嘱咐道,“下一个,来!”
“小石头,你得多吃肉哇。这里不比在家伺候庄稼,都是力气活。吃肉好涨力气。”这个月刚从隔壁南河庄来学徒的石济平暂时还没适应这么热情的温大娘,不好意思的干笑着点头。
“哎呦喂,我的亲亲宝贝小叶子来啦~”温大娘冷不丁瞅见正进来的爷儿仨,自动忽略了五大三粗的温天衢和长个抽条的温铁柱,满眼就剩下比锅台高不了多少的木小叶。说着赶紧把手里的大铁勺递给一旁的张姑娘,边在围裙上擦着手边快走到木小叶身前。
“小叶子,两天没来,干娘可想死你啦。来,快让干娘看看瘦了没有。”说着就双手揉起木小叶的胖乎脸儿,然后一个“拔萝卜”从温天衢手里拽了出来,“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南林玉那掌勺的手艺不行吧,都把我的亲亲宝贝小叶子给饿瘦了”
“干娘,瘦倒是没瘦,就是几顿没吃到干娘的手艺实在想得慌”小叶子被迫噘着嘴,夹着嗓子吐出这几句话也是不容易。
木小叶知道自己这位干娘南培玉和自己亲娘南林玉虽然是堂姐妹,但也从小不对付。具体啥原因呢~说就是: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少插嘴。不过干娘打心眼儿里疼爱木小叶也是实实在在的。
“走,干娘给你开小灶,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蛋糕”说着就要拉着木小叶往厨灶去。
“哎哎哎~我说夫人,别急别急。下午小叶子得回家,说是明天去贾夫子那入学堂呢,且得准备准备。蛋糕那么费时的吃食就算了吧,我下厨炒几个小菜,包你干儿子满意,行不?”温天衢在自己这个风风火火的夫人面前可就是一副商量的口气啦,赶紧拦下要大干一场的婆娘。
“哎呦喂,我家小叶子就是出息,六岁就要入学堂啦。”南培玉虽然稍有遗憾不能在小叶子身上再施养猪术,但也是高兴。又揉了揉木小叶的胖乎脸儿。
倒也不知道明天到了贾夫子面前少不了一番考教,能不能顺利入学还两说呢;就算知道又怎样,老娘的干儿子小叶子就是最棒的,贾书呆子要是不许,那是他有眼无珠。
“那干娘也得准备~束脩六礼南林玉干这点事儿还是靠谱的。咱准备点蛋糕到时候一并带过去。这种吃食可是咱小叶子独享的,外人想吃还吃不到呢。再说了,贾夫子要是觉得违礼不收,留下给贾奶奶尝尝也是极好的。这松软甜糯的糕点最讨小孩老人喜欢了......还有,学堂费心神容易饿,备着点蛋糕小叶子也好当零嘴哇......学堂里那些小孩儿估计都嘴馋,见我们小叶子吃,肯定也得贱兮兮的讨要,不给吧显得咱小叶子为人小气,给吧......那就多做点......”嘴里絮叨着,南培玉沉浸在自己的描述里向厨房走去,“不知道厨房里的鸡蛋还有多少......”
“呼~”不仅木小叶长出一口气,温天衢也呼撸着胸口。反倒温铁柱一脸宠溺羡慕地看看木小叶、看看走远的娘亲。
“要不,今儿就算啦?吃食堂吧?”木小叶心虚的提议到。
“也好~不然进了厨房可就不好脱身啦。”温天衢应和道,“菜能将就,酒咱可不马虎。你干爹东厢房还泡了坛十年的状元红,今儿为小叶子入学堂~起啦!”说起喝酒,这爷儿俩更像亲父子。温铁柱只能一旁干笑,谁让他是一杯倒呢。
自从抓周宴上温天衢拿筷子头沾酒逗了木小叶,这爷俩的酒友关系就算是确定了。随着木小叶年岁越大,酒桌上的新鲜话头越多、酒量也见长,现在的木小叶完全可以不客气的说:小爷我一杯能陪一坛。
所谓:财里好友易寻,杯中知己难觅。凡人能饮天水,醉后万物可追。爷俩深谙此道也。
爷儿仨打了饭菜回到东厢房,温天衢从博物架挡着的暗门里窸窸窣窣地掏出一坛酒。
拍开封泥,药气混着酒香,像爆开的米花一样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温天衢小心的斟上两满杯,看着有酒滴要顺着坛口流下来,还赶紧呼上大嘴舔了舔。“咂~”温天衢发出回味般享受的声音,举起整个酒坛子,“爷们,走着?”
“走着!”木小叶和温铁柱小心得跟着举起酒杯,呷了一口。
“啧~哈~好酒!”俩小人儿夸张的附和让温天衢很是受用。自己精心炮制的药酒,又窖藏了十年之久,闻一闻提神醒脑、饮一口满口生津、常常闻有益身心、常常饮强肾固......这个就算了,俩小屁孩还体会不到。不过这味道绝对对得起“好酒”两个字啦。
“干爹,你知道我干娘和我娘亲的故事吗?他俩因为啥这么针锋相对哇”木小叶一手撂杯一手搓着花生米,很有小酒鬼的气质呢。
“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少插嘴”温天衢还是这副标准的外交说辞怼了过去。
得嘞~这是酒还没喝到位哇,木小叶眼珠儿乱转:“干爹,我敬你一个。听张大哥那意思,这几天干爹这儿锻打出来那种弹簧钢啦?”
温天衢顿顿两口,一副不用人劝就能喝醉的架势:“哎~还差点意思~”
铁柱看老爹没想展开细说的架势,搭话道:“张春平大师兄废了几百斤铁,也按照小叶子你计划的方案分类控制温度、时长、锻打,出来的钢口确实各有差异;不过目前能出来最好的钢,离你说的那种硬度和韧度结合性上还是有差距......”
“那还可以试试从淬火角度......”爷儿仨从钢铁直男聊到风花雪月,屁大的木小叶扬言要撮合后厨的张家妹子给自己铁柱哥,闹得铁柱一个大红脸还喝呛了酒,一阵咳嗽。
又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自从木小叶大概知道这个世界好像只有类似前世先秦汉晋的文化传承,唐诗宋词的盛世还未到来的时候,就总是能凭借“酒逢知己千杯少”、“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举杯消愁愁更愁”的几句诗词让酒桌上当浮一大白。
不像温天衢那么能入口千杯不醉、不像木小叶那么能出口天花乱坠,普通人永远只能是酒局上的过客。铁柱强饮了半杯之后就灰溜溜地撤了。
推杯换盏间,直到干娘南培玉拿着打包好的大小三盒蛋糕进来,爷俩才约战今晚、依依惜别。
初夏的蝉鸣还不厉害,晌午的日头下也只有几声单调的鸟叫应和。木小叶走在进村回家的路上,心里想着今晚的探秘计划,紧紧手里的点心盒子,快步朝村子北头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