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杏儿条件反射的缩起脖子，讪讪举起求知若渴的小手：“就是，老板，我能跟您确定一下么，你知道我是虞欢的颜狗吧？”
尹承宴又把眼睛闭上了，过了两秒，鼻息里发出个沉厚的单音：“嗯。”
蜜杏儿点点头，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条私人订制的旗袍，再问：“那你和她的关系是？”
“前任。”
“……”
果然。
蜜杏儿缓慢的用手捂住胸口，忍住呕血的冲动。
你们有钱人真会玩……
尹承宴目光虚掩，注意到她隐忍的小动作：“怎么？”
蜜杏儿本来就是表达欲充沛的人，这一问，她就再也忍不住了：
“虽然我不知道以前你跟我爱豆之间发生过什么，可你今天带我先旗袍再抢手绘稿，是想向她明示分手以后你过得很好呢？还是对她念念不忘因爱生恨，才导致了这两场蓄意抱负的行为？”
“她新戏下周就要开机了，说起来这部戏还是由您外家的真实故事改编的呢！你怎么能让我在这时候去抢她私订，你知道这旗袍多贵吗？”
“她花那么多时间来订做，肯定是想在重头戏里穿的！”
“还有那张图纸，对她一定很重要！”
尹承宴被说得一愣愣的：“看不出你这么维护她。”
蜜杏儿挺起胸膛：“她就是我想活成的那个样子！”
尹承宴给她逗笑了，小粉丝还挺忠诚。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尹承宴慢条斯理地开口，“她新戏下周开机，没有我签字的‘鸿景大酒店’只能是座博物馆。旗袍是我买的单，你没忘记吧？关于‘抢’的行为，非要在你给出的两种假设里择一的话，偏向于后者。”
最后，还有‘与梦之境’。
尹承宴神情不同于先前的肃起，语色也沉了些：“那张手稿我以后会还给她，不是真的要跟她抢占什么。”
他知道那对虞欢而言意味着什么。
蜜杏儿服了，失败的双眼皮儿耷拉下来，配合的降低音调：“那你不求复合，还带我去她跟前晃，这不是招她恨么？”
尹承宴俊挺的长眉折起，耐心耗尽：“我跟她情况比较复杂，你搁我这儿的最大作用也不是去气她。”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跟你解释那么多？”
尹先生终于想起自己身为老板的威严和地位。
蜜杏儿隐约透过表象，窥到一点事情的本质，收声！
*
未几，宾利在南城交通大学附近的高档公寓门前停下。
蜜杏儿下车关了车门，想想，又敲了敲车窗，弯着腰可怜巴巴吧的看里面的男人，求一个表达的机会。
尹承宴也是有点后悔，明知道她是欢儿的粉丝，还把收为己用。
算了……
抬手摁到开关，把车窗降下一半，蜜杏儿立刻凑上来，希翼地问：“老板，我想把旗袍拿去干洗、熏香，以后找机会还给欢姐，可以吗？”
欢姐。
叫得真亲热。
尹承宴失笑：“你觉得我能让她缺条拍戏的裙子？”
蜜杏儿心说你什么时候把人追回来都没个准呢，嘴上倒是很顺从：“好吧……那我就不勉强了，只是我不想再演和爱豆决裂的戏了，特别扎心！”
尹承宴没理，闭上眼假寐。
捂了很久的小秘密迫不得已跟路人甲分享就算了，一直以来的老板形象也稀碎。
她竟然还对自己的戏份有所不满，张口闭口‘我爱豆’？
这样的员工早晚会叛变到敌方阵营。
蜜杏儿一只手扒拉在车窗边缘，对里面不给眼神的男人抒情道：“老板，认识你那么久，头一回跟你说那么多话，特别有人味儿！”
尹承宴蓦地睁眼，瞪她：“？？？”
马屁杏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以前你就像高高在上的天神你知道吗？没有感情的那种，今天突然活了！不管你和欢姐之间发生过什么，我支持你们！加油！”
话到最后，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个心——为你们应援！
尹先生那记瞪出去的眼神儿登时就软化了，转而，绽出个如沐春风的笑：“那就承你吉言了。”
*
是梦。
午后的篮球场上，阳光烈得扎眼睛。
看台一侧，少年懒洋洋的倚靠在水泥护栏上，微风吹拂着他细碎的发丝，亲吻他硬朗的下颌骨线条，并试图沿着脖颈的皮肤向下，掀开他松了纽扣的校服领口。
16岁的虞欢站在他身侧，目光浅垂，好奇的望着领口内若隐似现的锁骨。
少年并未发现她的打量。
“说说，找我什么事儿？”他将青苹果凑到唇前、张嘴，咬下一个缺口，清脆的咀嚼声从他口腔里发出，不经意的传递出他舒展的心情。
然后……
“尹承宴。”虞欢圆溜溜的小鹿眼映出他的轮廓，“我们来早恋吧！”
那个瞬间，风停了，被阳光照亮的世界变得好安静、好安静。
只咬了一口的苹果掉在地上，顺着阶梯‘骨碌碌’地滚下去，落到回忆的画面外，来到23岁的虞欢的脚边。
她笑着，弯身捡起苹果，却发现它是完整的，那个被尹承宴咬出的缺口不见了。
就好像他从未出现过。
虞欢茫然了一瞬，抬起头，篮球场消失了，看台从底部开始崩塌，犹如时间的碎片，快速的被剥落、凋零……
16岁的自己和尹承宴还站在看台上！
她想提醒他们，叫他们快跑！
然而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脚下倏地悬空，她身体向后仰去、坠落。
耳边只剩下少时她和他的对白——
“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无法忽略你。”
“说不清原因，就是在意上了。”
“那不如深入交往，了解看看。”
“有个人告诉我，很多事情不会等我准备好了才发生，不要害怕失败。”
“你说呢？”
“那个告诉你不要害怕失败的人是？”
“我妈妈。”
“不是，你妈、妈……知道我？”
“嗯，说你骑在机车上抽烟的样子有点帅气。”
“试吗？快点决定，我想回教室午休了。”
“那就试吧。”
*
早，不知道几点。
湿润的空气从开了一半的阳台门里渗入，为幽暗的卧房带来新的一天。
虞欢睁着干涩的眼，波澜不惊的望着天花板。
这是她连续梦到尹承宴的第四天，也是她失去‘与梦之境’的第四天！
怨念一旦生成就无法停止了……
‘与梦之境’只是她计划里的第一步，真是出师不利！
再几天就要进组了，她没那么多闲功夫跟尹承宴耗，得想个法子把手稿拿回来才行。
想着这些，虞欢起床洗漱，换上运动服和跑鞋，颈项上挂一条干燥的毛巾——出门晨跑。
沿老街往实验一中方向跑，她熟悉这里的一切。
时间还早，街边的早餐铺子正张罗着准备营业，偶尔会有一两个高三的学生背着书包，听着耳机里的英语向学校方向走去。
那也曾是虞欢的青春。
一口气跑了五公里，她停下来，在便利店买了瓶苏打水，站在店门口的遮雨棚下慢慢喝。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头顶层层叠叠的乌云开始散了、淡了。
晨曦破云而出，像连接天空和大地的通路，以散射的方式铺满这片街区，与昨天夜里汇聚在地面上成片不规则的积雨相触，折射出更多更绚丽的光彩。
虞欢放下水瓶，抬眼间，毫无防备的望见面前这景象，心神跟着恍惚了一下。
那份被唤醒的记忆在夏天的尾巴发生，那天是她16岁生日，那个下午极其闷热。
那时的她，是个内心倔强的厌世少女。
脑中浮现出一个完整的16岁的自己，虞欢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叮铃铃的响声，自行车‘唰’地一下停在她的面前，骑车的男人单腿支地，自然的跟她打招呼：“这么巧？早啊。”
虞欢整个人还陷在青葱小时光里，被他突兀的出现吓了一下，眼底泛出错愕，脸上的笑容却没来得及收回，就好像很高兴看到他，在对他笑似的。
尹承宴着一身黑色运动装，脖子上跟她一样，挂一条灰色毛巾吸汗，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皓齿，高高帅帅阳光健康，像体育大学里即将毕业的学长。
让人不禁消想，将来会去哪所学校任教呢？
好想和他一起共事啊……
虞欢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内心淡定活动：大清早的，活见鬼了。
尹承宴却是在发现她的那刻就拥有了一整天的好心情，看了眼后座，“捎你一程？”
老牌凤凰自行车标准款，给你不一样的兜风体验！
虞欢嫌弃的摇了下头，转身往家方向走。
尹先生真是越活越回去，18岁骑拉风得要死的机车，25岁就这？
她懒得说。
就算他开战斗/机来都不会坐。
尹承宴调转车头跟在她身后，“要不一起吃个早餐？粢饭团，豆浆油条，馄饨面？”
连着四天早上骑车在这附近绕，好不容易遇上，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虞欢不理他，心里挺纳闷的。
恍恍然有个错觉：以前的都不算数，她与尹承宴才将认识，一见如故，他向她发起猛烈追求。
爱情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