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喝彩声渐渐褪去,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缓缓走到台上。
对着楼下楼上四面八方一拱手,体态虽衰朽,但调子却激扬高昂,老者用醇厚的声音朗声说道:
“谢各位老少爷们捧场,今日我奇货坊择货二十一件,以供各位竞价,咱们呢…闲言少叙,想必各位贵人们也等不及了!”
佝偻老者一拍手,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小心翼翼抬上个金丝楠木架子,上垂着件雍容华贵的衣服。
金黄色锦缎,自左肩起绣下一只青鸾,神采翼翼,爪在胸前,踏着只猛虎,旁边点缀着碧涛彩云,栩栩如生。
佝偻老者笑咪咪的说道:
“这第一件货品呢,大家看在眼里,京戏《百鸟朝凤》中《凤归朝》一折里太祖皇帝所穿的‘踏虎青凤袍’,金黄锦缎尽是霖州上品,周身刺绣皆以平金绣成。”
叶裳青本想来这儿看奇珍异宝,却没想这开场之物却是件戏袍,有些扫兴的说道:
“这戏袍也能算得上奇珍异宝了?”
台下一阵哄闹,似乎也对这“奇珍异宝”多有不满,二楼三楼却都鸦雀无声,静静的等着这老者的下文。
栾安平轻笑了一下,对着叶裳青说道:
“青鸾是皇室图腾,太祖立国以来便奉青鸾为尊,青鸾是凤凰一种,连带着其他凤凰也尊贵起来,仅皇室宗亲衣物上能绣彩凤,这寻常戏袍自然上不了台面,可这件‘凤袍’却已然足够放在这个位置了!”
“哦?梨园行当我还当真不熟悉,这‘凤袍’有何特别之处啊?”
栾安平笑着指了指台上那老人,轻声说道:
“师父你等着吧,这老阿刘最好卖关子,你等他说罢!”
那老者等周边哄闹平息下来,笑着说道:
“诸位!我看不少朋友不知这件‘凤袍’的来历,老阿刘给诸位客人解释解释!”
老阿刘对身旁壮汉耳语了两句,便转过身来朗声说道:
“这《百鸟朝凤》折子是本朝新戏,写的是本朝太祖皇帝斩前朝伪帝,确立新朝之旧事!青鸾为本朝皇姓家徽,白虎是前朝拓跋家族图腾,青鸾踏虎,便是其意!”
“这种戏也能演?谁敢演太祖陛下啊?”
“大不敬!大不敬啊!”
台下之人依旧吵闹,老者却弯腰拱手恭敬道:
“《百鸟朝凤》是太宗皇帝为纪念先皇考的太祖而写,一本五折,词谱皆是太宗皇帝亲制!但‘凤袍’仅皇室贵胄才能穿,故这戏除了二十年前,大凤三十九年的年下灯会上演过一回,到今日都不再有人演过,成了绝响,所以诸位不知也在情理!而二十年前,穿上此‘凤袍’扮太祖皇帝的宗亲,便是太宗帝四子,如今的大栾燕王!”
“燕王?”
台下喧闹起来,各自说着见解,有人恍然大悟其中缘由,有人紧皱眉头仍是不解。
“可此物是皇家物品,岂能公开售卖?”有人冲老者发问道。
“问得好!西南各州连发旱涝,四州百姓流离失所,朝中赈济银两不足,陛下怜惜百姓,特命将宫中器物于我‘奇货坊’售卖一部分,以资灾民,这件‘踏虎青凤袍’便是其中最为金贵的一件!”
说话间,两个壮汉又抬了个乌木匾牌上台,牌匾四周裹着金边,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首善之家”四个大字。
“在我奇货坊购得此宝物者,陛下亲命,赐陛下亲笔‘首善之家’四字,各位贵客,这挂在家中厅堂可是光宗耀祖之事啊!”
叶裳青看着下面天花乱坠的老者,淡淡道:
“首善之区里首善之家,这陛下倒是掌握了卖价的方法!还是你爹穿过的衣服。”
“师父你看不上,这京中的官员待会八成要抢破头,这陛下的手书加上资助灾民的名声,还有民间威望极高的父王名头加持,一石三鸟,何乐不为呢?”
叶裳青冷笑一声,喝了口茶说道:
“在这些达官显贵眼里,资助灾民倒是次要,陛下面前出出风头才是紧要之事,陛下记下名字,说不得以后仕途坦荡,平步青云!”
谈笑间,这二三两楼的竞价之声已此起彼伏,不一会便将这“踏虎青鸾袍”叫到了足足两千两黄金!
“两千两黄金?这竞价之人若是京中官员,我倒想好好查查这两千两黄金是从何而来!俸禄如此优渥,早知道我便辞了院主之位,到朝廷上讨个一官半职的!”
叶裳青一扣茶盖,发出清脆的瓷器相撞之声。
栾安平尴尬笑笑,这话他没法接。
“好,三千三百两!三千三百两!还有人加价吗?”
老阿刘久在此处,如何将货物卖出高价,他都门儿清。
“三千三百两黄金,恭喜三楼这位贵客,购得宝物!恭喜恭喜!”
老阿刘一拍手掌,此事敲定,三楼包厢里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
“看得我就来气!国库里穷的叮当响,一个个却在这里极尽奢华!”
叶裳青脸上一直挂着的微笑早就收了起来,气愤得喝了口茶便重重砸到桌上,看了半晌又觉得余愤未消,转身又去够那茶碗。
“师父你倒半分没点仙人样子!”栾安平看着叶裳青愤愤然的模样笑道。
“灾荒之地,人没人样,饿殍遍野!天子脚下,官没官样,尽是些泣血蝇虫,你叫我怎么有仙人样子!”
叶裳青言罢便双手抱胸,冷眼看着场中竞价。
剩下的拍卖也无非是些常人眼里稀罕玩意,连“珍品”宝物都寥寥无几,入不了叶裳青这临仙人的眼。
叶裳青兴致寥寥,只盯着场中竞价一言不发。
天色渐晚,这坊中竞价也接近尾声。
老阿刘头上也满是汗水,叫卖活计本就不易,这一下午几个时辰都没歇过喉咙。
老头定了定神,高声道:
“诸位客人稍安,接下来便是今日压轴宝物!”
一个丫鬟捧上个古色古香的小盒子,盒体镂空,远看去似是檀木所制,点点仙气自小盒中飘将出来,化作白烟升腾。
老阿刘小心翼翼捧着手中木盒,对着四周说道:
“既是今日压轴,此物也是“奇货坊”卖过宝物中最稀有珍贵的一件!”
叶裳青看他依旧是照本宣科的卖着关子,耷拉着眼皮几欲睡着。
老阿刘捧着精雕的小木盒,对众人淡淡说道:
“今日压轴宝物,是一孤品‘奇药’!”
喧嚣又起,这“孤品”奇药的拍卖!闻所未闻,连少见的“珍品”奇药在京城中都能卖出个天文数字。
这“孤品”奇药都是有价无市,今日怎么突然出现?
“这奇药不似其余孤品奇药玄妙,也仅列《青玉录》奇药榜九十一,盖是因为此药受众极少,不能使玄者修为精进,也不能生死人肉白骨!”
“老阿刘,别卖关子了,快亮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是啊!快亮出来,别说场面话了!”
老阿刘眼角笑开,说道:
“好好,我便不卖关子!这小盒中,放着一味孤品奇药,此药传说为远古大神帝娲造人所留,名为帝娲黄泥!可使不孕女子恢复如初!”
“帝蜗黄泥!”
暗叫一声,叶裳青陡然站起身来,倚着栏杆远望,眼眶瞪得快要裂开,那小盒中隐隐约约的仙气让他坐不下来。
“闲言少叙,底价一万两黄金,诸位请开始竞价吧!”
老阿刘将木盒轻放在桌上,目光掠过叽叽喳喳的台下,扫视鸦雀无声的楼上。
一个声音似晴空霹雳,在泛着微澜的水里掷上一块巨石。
“十万两黄金!”
叶裳青凭栏高喝,满座皆惊!
栾安平抓了抓脸颊,刚才说几千两黄金的鸾袍不值,如今却直接叫出了“十万两黄金”。
师父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