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裳青大体明白了窥探仙机的玄妙,他本就博览群书,历朝历代流传下的传世医书,大多都有涉猎。
便问道:
“那小佑黎的仙机如何?”
“不愧是仙人贬谪,佑黎违逆之势昌盛,或许……”
濒湖子稍顿了下,才接着低声说道:
“或许真能够破除仙人壁障,登临天仙!”
他翻开手掌,将掌心摊开给众人看。
只见他手心上那本来白净的皮肤如今却露出漆黑一片,周边一寸左右方圆的皮肤龟裂开来,似作朽木模样。
“这是?”
“这便是势,生老病死是为天道,加速老化或是由衰转盛都是违背天道的行为,我替佑黎窥测仙机,某种程度上便沾了他与天道的因果,这便是天道的惩罚。”
濒湖子自顾自将手攥拳了几下,掌心的变故让攥拳的动作变得十分艰涩困难,掌心那块肌肉似已经不受濒湖子控制,用力之下竟握不紧拳头,光从濒湖子掌心如水般倾泻,指尖与虎口处像是隔了层因果。
“仙机之说,玄妙晦涩,并非一成不变,若仙机昌盛,也绝非能立地而成仙,仙机衰微,也能靠勤学苦练登临散仙境界。”
“这种说法我第一次听闻,受教了!”
叶裳青像个乖乖学生,面对自己的私塾先生,认认真真的作了一揖。
闻道之乐,如沐春风!
将南佑黎襁褓裹好,濒湖子又走到玉减身旁,看了看他怀中抱着的小安宁。
此刻的小安宁正熟睡着,将葱根般的小手指放在嘴里,不停的吮吸着。
濒湖子又将三根金线拿了出来,轻轻给小安宁的左手手腕系上。
叶裳青想到这濒湖子方才所言,笑道:
“以你之言,处处为上古医学辩驳,你倒像个旧派医者。”
濒湖子手上动作不停,依旧不蔓不枝的将金线捋好,淡淡说道:
“医道就是医道,哪里分什么新派,旧派,就和如今的医道世家一样,为何一定要有门户之见呢?新派医者使麻沸散,用柳叶刀,便说旧派一文不值,甚至连药理药性五脏六腑阴阳八纲甚至针灸穴位这些东西都全盘驳斥,不仁不义。旧派医者一面驳斥不了新派,一面又躲在自己构造的铠甲下面不肯出来,不对上古医术总结吸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只为了‘名正言顺’四字,甚至出了‘大端年新旧医争’这样的旧事,七十四位梁朝名医就此金盆洗手,不再收治病患,无数医道秘方秘法失传,不慧不明,倒是愧对医者仁心。”
濒湖子收回金线上切脉的手,又将金线系在小安宁右手上。
“医道医道,治病救人不就行了,哪里要分什么新派旧派?只要开的方子,用的手段对得起医馆里‘悬壶济世,妙手仁心’那块牌子,何必管他人什么看法,孰优孰劣,让病患选!”
叶裳青点头称是,论医道医德,面前这位濒湖子堪称举世无双。
“这孩子左右手脉象不一,左手泛泛在上,如水漂木,是浮脉脉象,右手举之不足,按之有余又是沉脉脉象。”
“左手右手寸尺关三部代表不同脏腑,这左右脉象不一倒也可以理解。”
“不错,左手三部侯心肝肾,右手三部侯肺脾肾,常人左右手不同脉象还可以理解,小安宁还不足月就有如此脉象,倒是不常见。”
叶裳青问道:
“莫非是五脏六腑有先天疾病?”
“不像,口鼻舌苔眼白哭声都与正常婴儿无异,体内应该没有大碍,我先测探仙机。”
濒湖子将手轻放在栾安宁脖颈上,停了几息,突然睁大了双眼,对着叶裳青道:
“这孩子……这孩子没有仙机!”
“什么?”
栾平易一听濒湖子的话刚忙到近前查看。
濒湖子解开襁褓,将手放在小安宁丹田处轻按,良久,他惊讶的说道:
“不生玄脉!不入武道,这孩子是为天弃!”
“什么?”叶裳青闻之大惊失色,也伸手到婴儿丹田处探看。
十几息功夫方才将手缓缓收回。
“怎么会?这孩子怎么会是天弃者。”
叶裳青怔怔愣在原地,脑中不断思索着读过的典籍,突然问道:
“此事不对!便是不生玄脉者,也可启文心,以文道成就仙人,齐文帝就是例子,如此来看,不至于一点仙机没有啊?”
“或许是我观气术太过浅薄,但从这孩子身上确实感受不到仙机!”
几滴汗液自叶裳青额头滑落,栾平易和燕王妃都有些焦躁。
仙力萦身,叶裳青自胸口掏出一本书来,对二人说道:
“王爷王妃莫急!”
手中仙力输送,那书本模样的法宝自己翻开,正落到其中一页。
书页上只写了一字。
“启!”
“此法宝可是《天机灵宝录》第九十七,上古周朝文帝至宝,文帝书?”
“是,往日我可凭借此宝替书院学生启文心,安宁还小,我只做个形式,到灌注天道,开启文心的最后一步便停下,濒湖,你替我护法!”
“好!”
叶裳青左手一抬,文帝书飞到小安宁头顶几尺处,几行复杂晦涩的上古文字将婴儿周身环绕。
细密的汗珠布满叶裳青的额头,这文帝书耗费仙力不知几何,连胸前的襦袍都湿透,紧贴在叶裳青胸膛之上。
他高喝一声:
“古字萦身,文帝开道!”
那上古文字如同实物般在栾安宁周身飞舞,最后自皮肤没入。
“古字涤心,文帝布道!”
文道不似武道,武道修身,文道修心,若入文道,当在十二岁前启文心,所用方法不同,效果便也会不同。
闻聆天道,加深感悟,至文心通透,念头通达便可成就散仙。
文心可蕴养仙气,使文道仙人凭仗仙气使用各式神通法门。
那古字便是文帝经用来洗涤凡心的手段。
可那古字消失良久,如泥牛入海,许久没有反应。
文帝经周边仙力退散,直直的落到地上,叶裳青缓缓走去将法宝收回,有些落寞,也不回首,只看着还在酣睡的小安宁,对众人淡淡道:
“濒湖子探测的仙机是对的,小安宁也没有文心。”
濒湖子轻叹了口气,栾平易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照进堂里的春光平铺在他的头顶,如同染上了一层风雪。
沉默无言,众人噤声良久,燕王妃才强装笑笑,对栾平易说道:
“王爷,不得修行没准……没准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孩子当真能安宁一生呢。”
众人还在为小安宁担忧之时,一只尾羽似箭的书院青鸟飞进了燕来堂中。
嘴上叼着一封醒目的红信,叶裳青定了定心绪,将红信取下,只见血红信纸上如刻着般凿着四字:
“北荒攻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