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洛云带上墨燕的面具,心里有些欣喜,转过身来想同栾安宁炫耀,又想起他的交代,只能忍住心性,背转过身去。
默默收起心里小小的心思,抬脚走进阁中。
栾安宁戴上面具,从怀里掏出张天宝通号的兑票,走到方才那小厮跟前,将银票塞到了他的手上,冷冷说道:
“小心谨慎也是好事,只是二皇子今日购货一事……”
“明白!明白,尊驾勿忧,这都是小人分内之事,不会有旁人知道。”
小厮攥紧了银票,躬身笑着说道。
狰狞可怖的“错断”脸子点了点头,快走两步跟上栾洛云进了凤羽阁。
此举意在安心,方才一连串的言辞加上二皇子的威势能镇住这小厮,栾安宁又怕他细想此事,发现些蛛丝马迹。
毕竟自己方才的回答也只是灵机一动,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演戏演戏,演的处处跟真的一样才能看不出来。再者说吃人嘴短,如今这小厮收了银票,便担上了自己的利益,再找麻烦总要顾忌一些。
栾安宁躬身随着栾洛云绕过阁门前放着的山水屏风,往大厅内一望,眼前明亮的灯火灼灼,烧人的眼。
外面看来是不起眼的灰暗石墙,里面却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之能事。
沉香木屑混着香油燎在青铜五枝灯里,香气在明亮的火舌里升腾,烟雾缭绕,上好的沉香熏得多了,过犹不及,带着糜烂奢华的味道。
青铜灯每隔几步便摆了一座,近百盏青铜灯火环绕起来,将凤羽阁拍卖竞价用的高台围住,如众星捧月,熠熠生辉。
原本四周站立的空地此刻也间隔摆上了的帝休木圆桌,栾安宁只看了一眼便知这是将一整块的帝休木整齐锯下制成,并没有用碎木拼接。
圆桌上摆满了各式珍稀的菜肴,山间野味,各地特产,不应时的水果都在其次,火炉架上,两只入了上品的黄鳍仙鲦才是重头戏。
不少圆桌旁已经有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面具”落了座,三三两两的交谈着。
通道上零星走着与方才门口小厮穿着一致的奴仆,却也都带上了一致的麻雀面具,还不时往圆桌上添菜倒茶,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栾洛云偏头小声赞叹了句:
“这里的主人还真厉害,装潢装饰和我凤清宫里的差不多了,菜肴也和我平素里吃的一致,想不到南城这腌臜之地也有这样的地方!”
栾安宁对这公主不谙世事的幼稚言语有些汗颜,在自己看来过于“丰盛”的佳肴,不过是这“公主”口中“平素里吃的菜”。
倒难为栾洛云每次来燕王府找自己玩时,都不动声色的和自己吃那些粗茶淡饭了。
栾安宁躬着身,嘴唇微动,用细微的声音说道:
“公主,咱们也找个桌子坐下吧,我看这盛会就要开始了。”
栾洛云点点头,两人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看着四周人来人往,静静等待场中变化。
不一会,一个黑衣小厮持了个壶走了过来,却不躬身,单手拿着壶给两人倒上茶水。
“真是卑贱无礼!你们主子就这么教你这猪狗做事?”
栾洛云气得牙根痒痒,她何时受过这种气,恨不得把那茶杯摔到这小厮脸上,低声骂了句。
骂是本性,低声却是栾安宁的缘故。
不然依她的脾气,今儿她就大闹凤羽阁。
那黑衣小厮行为却很是奇怪,四周张望了一阵,直接端起栾洛云面前这杯茶水,把刚加上的热茶喝了干净,还挑衅似的长出了口气。
“你?”
栾洛云正气着等着小厮的赔礼,却被这小厮出乎意料的动作惊了一惊。
“你什么你,‘惯坏的’,不喝就别喝,没人逼你喝,要喝你自个儿倒,小爷还不伺候了!”
栾洛云气得发抖,却陡然想到“惯坏的”这个称呼,镇静了些,疑惑问道:
“你是?贱皮子?”
栾安宁淡淡笑了笑,他自幼和南佑黎一同长大,自然十分熟悉。
虽然南佑黎也带着面具,但行走的姿势和单手倒茶的模样都和平常一样。
“怎么进来的?”栾安宁小声询问道。
南佑黎仍盯着四周,确定身旁没有耳目后,才开口说道:
“他们果然送了箱子,走的仍是昨天的路,但箱子很多,一人搬一个。他们走的松散,我挑了个落单的拖到暗处,换了他的衣服就跟着进来了。”
栾安宁点点头,又问道:
“他们彼此之间不认识吗?”
“不知道,但送货的时候就带了面具,我看了很久,彼此之间也没交流。昨天梨花巷门口的窑子今天没开,他们应该做了手脚,路上也没有行人”
“箱子打开了吗?”
“没打开,时间太急。我换好衣服抬了箱子,后面搬货的人离我没多远了,但那个箱子很重!我晃了晃,是一个完整的物什,不过猜不到是什么。”
身旁走过几人,南佑黎赶忙装出一副恭顺模样,点头哈腰的又替栾洛云面前的茶杯满上水。
等人走过,栾洛云出气似的说道:
“贱皮子,只有这时候才像点样!”
“呸,又不是给你倒的!”
南佑黎又径直端起方才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给狗倒的!”栾洛云也顾不上矜持了,直接骂道。
“给狗倒的狗不喝,人喝了!”
栾安宁看着自己面前茶水升腾的白气,觉得有些好玩,笑着问了句。
“我说佑黎,不烫吗?”
栾安宁乐在其中,两人斗嘴还是有趣,南佑黎属于跟谁都吵得起来的性子,但小燕奴个性稍软了些,总还不上几句嘴就蔫了。
斗嘴这事吧,要针锋相对,看戏的才能瞧个热闹。
尤其是两个斯文人骂街,冷嘲热讽,唇枪舌剑,想骂脏话还端着斯文人的架子,尤其好玩,濒湖先生和叶伯伯就老吵这种嘴架。
“烫,烫咋了,烫我也喝,就不给这‘惯坏的’喝,跟了一路也没喝上水,刚进来管事的就给我了把壶,也没个机会喝水,总不能让我对嘴吹吧!”
“你说谁是惯坏的?”
“说你咋了,你不就是惯坏的吗?”
“你!”
栾安宁见两人声音越吵越大,怕坏了事,忙出声制止。
“别吵了!等会露馅了!”
栾洛云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她自小就看不上南佑黎,觉得南怀玉也不过是寒门出身,身份低贱,每次见面都要吵上几句。
小时候还让自己的侍卫抓着他,抽他的鞭子,要不是栾平易挡着,自己非给他打的半个月下不来床。
但南佑黎从不服软,也学就聪明了,骂几句难听的,完事了就跑。
有几次给栾洛云惹急了,谁劝都不管用,硬是拿了飞凤印信让京兆尹衙门全城搜捕,就差画一张海捕文书逮他,也没什么成效。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要不是惦记着栾安宁的叮嘱和那个“天下第一奇货”,现在她就出门,让萍雨拿着印信把凤羽阁团团围起来。
栾洛云这边还想着怎么报复这贱皮子,那头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上了台子。
“诸位贵客,今日我家主人乱东居士在此设下宴席,款待诸位老顾客和新朋友!共享人间极乐,实在是一大幸事!”
这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掌柜的装扮,可能是胖的缘故,声音中气深厚,延绵不绝。
南佑黎紧盯着这中年男人,回过头用微若蚊呐的声音叮嘱了句:
“安宁,这人很强,我感觉很危险,比我在武宫见的几个一品都强,但应该不是仙人。”
栾安宁轻微的点了点头,目光死死落在中年男人身上。
按理说如今天仙不出,京城散仙不过几十,一个一品玄士中的高手也应该有名有姓,可栾安宁却丝毫没有此人的印象。
天穷书院给的京中高手名录和一品望仙榜上都没有此人的画像,那是从哪里冒出来这样一个高手呢?八壹中文網
那中年男人开口道:
“尺璧寸阴,诸位朋友应该也等不及了,咱们事不宜迟,且吃且看,若碰上合心意的,不如请各位贵客也叫个价玩玩!”
中年男人拍了拍手,几个殿中的伙计抬上一个罩了黑布的东西,黑布没将这东西全遮掩起来,透着底部排列有序的铁条,这是一个笼子。
栾安宁心里有些紧张,到底这些人做的什么勾当,马上就有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