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未定,栾安宁睁开眼睛,看了看身后其实算不上太陡的山坡,但对于不加限制的车轮来说,远远够了。
绵延两三里的山路只花了几十息的时间便冲了下来。
回首看见南佑黎大口喘着粗气,脚下砂石路上拖曳出一道两寸宽的白线,汗水从粗布衣物上透了出来,胸前的衣物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他离后面那块横在路当中的怪石只有两步远,若是没有止住车架,后果不堪设想。
南佑黎也后知知觉,回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怪石,心里有些后怕,不过还是洒脱笑笑,抬起自己的脚,给栾安宁看着自己磨穿了的鞋底,露出大拇脚指出来,笑道:
“安宁,我可不管,回头花一钱银子给我买一双好鞋穿!不然我就用小金库!”
栾安宁点了点头,却不敢迟疑,对着同样惊魂未定的明英问道:
“姑娘,你能闻得到小师父的味道吗?”
明英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焦急道:
“就在前面不远!”
她目光紧盯着前面不远怪石林立,树大林深的山坳地,似是透过这些灰白的石头,看见了远处的那道身影。
“还能闻到其他人的味道吗?”
明英摇了摇头,说道:
“闻不到,我只闻得到夫婿身上的味道。”
点了点头,栾安宁从已经歪斜了大半的车架上下来,看着拴系服马的车辕断成了两截,露出参差不齐凸出的木刺,连接车毂和外面轮子的车辐也断了大半,剩下孤零零几个撑着已不太圆的硬木车轮。
南佑黎也深吸了两口,除了微微花香和泥土气味,他什么也没闻出来。
“走吧!咱们快些去,这车要不了了,到了村里再买别的牲畜代步,先救人要紧!”
小燕奴把明英搀了下来,又伸手拿过了那满是狗腿的包袱,替小姑娘背上。
四人由南佑黎领头,朝面前险恶茂密的林子中去了。
入了林子,才觉得此地幽深险恶,不像个良善地方。
几丈高的老木杂乱立着,遮蔽天日,整片林子地上都透不出一点光亮,怪石纷纷,横七竖八的横在路边,倒在林里,似野兽豺狼,空气里透着腐臭铁锈的味道,高林里响着乌鸦鹧鸪的凄厉叫声。
在这里”作恶“的确方便,既便于逃跑,也遮人耳目。
那股腐臭味道扑鼻而来,着实令人恶心,像是阉了许久的腐鱼气味,四人行了不久,却遥遥看见前面一座怪石旁站着个和尚。
那怪石形似“野猪”,凸出两块如同锋利獠牙,着实吓人,“野猪石”旁树木折断了几根,倒伏在地上。
白衣的小和尚便站在路旁,双手合十,似在念叨着什么。
栾安宁心喜,既如此便是没曾遇上匪盗,暗暗松了口气。八壹中文網
南佑黎却摇了摇头皱眉说道:
“真是奇怪,感觉那大石头后面还有别人似的!”
四人又走近几步,明深也有所感应,回首看了一眼,低头行了佛礼。
在此地碰见熟人,脸上却没有多少惊异,无悲无喜的,像大雄殿上万年不变的佛陀铜像。
到了近前,栾安宁才听见明深口里振振有词念着的是佛经。
“四天王。地藏菩萨若遇杀生者。说宿殃短命报。若遇窃盗者。说贫穷苦楚报。若遇邪淫者。说雀鸽鸳鸯报。若遇恶口者。说眷属斗诤报。若遇毁谤者。说无舌疮口报。若遇瞋恚者。说丑陋癃残报。若遇悭吝者。说所求违愿报。若遇饮食无度者。说饥渴咽病报。若遇畋猎恣情者。说惊狂丧命报。若遇悖逆父母者。说天地灾杀报。”
石头背后跪倒着十余个赤裸汉子,或獐头鼠目,或满脸横肉,面目里露着凶光,豁了口的破旧朴刀横七竖八铺了一地。
有的胸口结实留下几个拳印,微微呻吟着喊疼,有的浑身乌青,龇着牙齿鼓动着嘴,但却不敢出声,十余个盗匪整齐齐跪成一排,听面前这小和尚念诵经文。
栾安宁听出明深所诵是《地藏菩萨本愿经》,讲的是行善积德,因果有报的道理,又见这齐刷刷跪了一地不太乐意听经的“悍匪”,也猜出来大概发生了什么,笑着寻着明英的小小身影。
见明英有些害怕地躲在小燕奴身后,偷偷用眼神去瞟着面前小和尚,笑道:
“姑娘,你怎么也不说这小师父习过武,修过玄啊,害我们担心了一场!”
明英听了声音望了一眼,却没说话。
南佑黎倒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小和尚不光是碰上了,还把这伙蟊贼打服了,这前头跪着的两三个精壮贼首感觉都颇为不弱,都是修玄之人,他能感受到身上筋骨间充斥着微微玄力。
就这碗口大倒伏的树木来看,至少也是四五品高手了,也难怪官兵数次缴费都无功而返,四五品的玄修士往老林里面一躲,不是接近一品的高手协助缉拿,都没什么办法。
尽管这样,这伙贼道依旧不是这小和尚的对手,只能跪在地上听经,倒没想到这小和尚也是个玄道高手,便冲着那伙贼人戏谑道:
“说的是盗亦有道,喜欢劫道!还劫僧尼道人这样的游方之人,碰上硬茬子了吧!该!”
又冲着明深说道:
“小和尚,讲经何用?这都是杀人如麻的悍匪,杀了几波客商了,扭送官府问罪便了!何必浪费口舌!”
为首左眼乌青的坑洼脸大汉忙扣了两个头,冲着南佑黎求饶: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俺们没曾杀过人!俺们是西边逃难来的,身上积蓄粮食都花完了,迫不得已,才来这里能劫到往来客商,这还没犯事便被这和……这小师父逮了,好汉!好汉明察啊!俺们真没杀过人啊!”
乌泱泱十几个黑头此起彼伏的叩着,一群人哭喊起来,“求饶声”响了一片。
南佑黎可不管,他本就是嫉恶如仇之人,又怎么听这几个贼人的辩白。
冷笑一声,一脚把那坑洼脸踢翻在地,明深开口欲说些什么,还是抿了抿嘴唇憋了回去。
剑不出鞘,南佑黎左手佩剑抵住那大汉的咽喉,笑道:
“死到临头,还在这里编些胡话诓人?有没有杀人,一送官府便知!我可饶不得你们这些恶人!要清白去找大栾法令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