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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何苦来哉?(1 / 1)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两三炷香,许是一两个时辰,更深露重,夜里又添新寒。

繁星点点,便衬托得那月亮愈发清冷惨淡了,摇摇欲坠似的,压弯东树枝头。

栾安宁体质虚弱,又被火油烧的黑烟熏了,没多久便呛晕了过去。

小明英系在他脖颈上,帮他捂住口鼻,遮挡浓烟的包袱布也被取了下来。

怀里一只白猫,不断的在他胸口扒拉着,轻声叫唤着。

屋里屋外的地上仍然烧着些茅草碎木,东一块西一块的,噼里啪啦的响动着,只是火焰不大,声势渐小,火油烧尽了,剩下些残兵败将。

明英扶了栾安宁到角落旁后,抄起木案上一个盛香火用的铜制香炉,便躲在屋里那摆着牌位的香案下,紧紧盯着明深的方向,一声不吭,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直到四下没了声响,唤了明深几声都没有反应,听远处金玉相击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寂寂黑夜里再无人声,只剩穿行而过的风声和木炭燃烧的声响。

虽有些害怕,那不远处微微闪着的火焰总让她想到漫无边际的大火,定了定神,捏紧了手里的小香炉,才悄悄从木案下爬了出来。

不远处,尸体铺了一地,肠子,血液,躯干,断裂的四肢随处可见,空气里蒙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鲜血味道。

浑身是伤的小燕奴便孤零零趴在围成一圈的贼人尸身里。

自墙边到田坝上全是死人,小燕奴身前两步,坑洼脸大汉倒伏下来,身体硬了,双手像扭曲的树干,挣扎着向上抓着什么,一柄利剑插在他左眼上,穿过后脑,钉死在黄土地里,泥土上流着一摊灰白色浮着鲜血的液体。

南佑黎依靠着烂木桌子,有些虚弱,此刻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只看着有些颤抖的明英,惨淡的笑了笑,微微指了指落在不远处的微雨燕。

明英点了点头,把微雨燕递给了南佑黎,便起身来,有些害怕的向外走去。

不知道这伙贼人有没有死绝,此刻还不能放松警惕,她想去把小燕奴背进屋里。

虽然好像只剩下她自己能动了,但人多的地方总是心安些。

她看着虚弱不堪的南佑黎,脸白得跟死人一样,轻轻指了指小燕奴,示意想把她背回来,南佑黎怔了一刻,感激地微微点了点头。

她捂着嘴,有些迟疑,有些缓慢的向屋外走去,小心躲避着地上的残肢断臂,浓重的血腥味像极了六七年前的那个夜晚。

她早就忘了,可这味道又让她想起来,她早忘了失去家人是什么滋味,那股感受似乎烙印在内心深处,此刻又旧事重提。

屏住呼吸,吸气缩了缩鼻涕,明英缓缓的走到小燕奴身旁,可看着晕死过去的小燕奴,看着好她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和被鲜血浸透的衣服,明英有点不知如何下手。

挣扎着背起小燕奴,咬紧牙关,一手抬起她的右肩,另一只手竭力在她腰上找了块没受伤的地方,一步一步拖着小燕奴往房那边走去。

一步,又一步。

微风拂过,树影婆娑,远处漆黑的枝叶骇人,在小姑娘眼里看来,像淡色幕布上一只只硕大的蜘蛛。

月光在水田里浮动,乌鸦在“蜘蛛”头上叫着。

一个黑影悄悄摸到她的身后,脚步轻缓,她没有察觉。

只是看见前面碎砖地上突兀地闪过一道寒光,一柄朴刀已经挥下。

她莫名的回过头来,却看见那满脸戾气的尖脸鼠目贼人,一身淤泥,沉默不言,手里夺命的朴刀猛然落下。

这刀要把她和小燕奴一并斩断!

眼睁睁看着那刀影近了,明英没有玄力,面对这快刀,连躲避都做不到。

“要……要死了!”

她不争气地鼻子一酸,静静在原地等待着死亡。

眼前兀自闪过一个身影,只眨眼间便从自己眼前闪过,那是一道淡灰色的身影。

“哧!”

一个人头高高扬起,又重重的落在地面。

“铛,铛。”

朴刀和长剑一齐落在地上,松软地上传来两声闷响,一个少年和那具失了头颅的尸体一同直愣愣栽到地上。

那是南佑黎!

南佑黎体内玄脉枯竭干涸,疯狂的压榨着玄脉里的玄力,他才挥出了刚才那剑!

全身都酸肿胀痛,玄脉里甚至隐隐有撕裂的感觉。

疼痛,疲惫如同潮水般刺痛他的神经,天旋地转,眼前已经是松软的黄土。

他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

……

南佑黎最先闻到的是一阵狗肉的香气,滋油声和几声微弱的人声混在一起。

南佑黎迷迷蒙蒙睁开眼,见眼前五六步远的地方燃着一堆篝火,再远处是一摊散乱的碎石。

眼前景色明暗变化着,几个围坐篝火的落寞影子浮在屋里的墙上,印在那香案上的牌位上。

南佑黎挣扎着起身,却因为身体疼痛低声叫了几声。

“醒了?”

一个柔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南佑黎缓缓回头望去,见脸上满是黑灰的明英,笑着给自己递过来半块狗腿。

熟肉的香味,还滋滋冒着热油。

南佑黎饿极了,三两口便包下一大块狗肉,在嘴里咀嚼起来。

嚼了不到两口,忽的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南佑黎停了嘴,很是焦急地问道:

“捡来的呢?捡来的怎么样了!”

明英笑了笑,说:

“你是说那个拿剑的姑娘吧!她没事,就是血流的有些多,外加有些疲惫,我喂了她吃了点肉,让她在里屋睡觉呢!”

“她中毒了!还浑身的伤,怎么会没事?”

南佑黎站起身来,嘴里还包着狗肉担心问道。

“良人和同你一块的那个病恹恹的公子看过了,没中毒,刀伤都都是皮外伤,不过伤了皮肤和筋肉,那个公子喂了两粒药,说三四天便能和好如初了!”

南佑黎有些惊异,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

“没中毒?怎么会?”

听了小燕奴没中毒,又是栾安宁看过的,南佑黎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不过他自己都说了毒镖,看架势也不像是唬人的,为什么

他一沉下心想事,脑仁便像读书般刺痛无比,只得晃了晃脑袋,又坐下来。

“那那个同我一块的那个,那个公子怎么样了?”

“一个多时辰前苏醒的,身体还有些虚弱,不过邀了我良人一块去村子里面望望……,看看……”

明英止住没说下文,南佑黎听了那和尚,心里不快,但也不能冲着女孩发火,平静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不放心栾安宁的安危,只是此地恐怕还不安全,不好留下这姑娘和小燕奴在这里。

抿了抿嘴,接着吃起狗腿来,边扫视着身旁的景象。

贼人的尸首被整齐的堆放在田坝边上,想来是那个小和尚收拾的,面前的不少碎砖留下一道整齐的斜切口,应该是自己挥的那剑秋水剑意砍的。

心里又回忆起用出那剑意时的心境。

“返璞归真,返璞归真,什么才叫返璞归真?”

那股感觉愈发明朗,但还是捉摸不定,南佑黎也没信心,下次还能用出这秋水剑意来。

思虑间,看见一旁啃着狗腿的少女轻笑了两声,回过神来,盯着明英问道:

“你笑什么?”

“笑你啊!”

“笑我什么?”

“你狗肉都不吃了,站起来问我便是姑娘怎么样了,这世上比狗腿重要的,恐怕只有心水的姑娘和中意的良人了,笑你跟我一样,也成了个痴人了!”

少女看着自己手上的狗腿,笑盈盈的说道。

“你……你别胡说,就是从小一起长大!别……”

“好好好,不说,不说,看在你救了我和良人的份上,我不说了行吧。”

少女装模做样的又咬了一口狗腿,却又抬起头问道:

“不对啊,你不反驳我心水的姑娘比狗腿重要这句话,却急着撇清关系,还有还有!怎么不先问那公子怎样了,却先急着问起这姑娘呢?你在,遮掩什么?还是你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呢?”

南佑黎脸红了半截,怔了半晌说不出话,他让“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这话问住了,心里也莫名其妙犯起嘀咕。

他自觉有些失态,着急掩饰,忙擦了擦自己的脸,屁股挪动两下,向身后坐了几步,支吾解释道:

“你这火烧得太旺了,脸都给你烧红了!”

“安宁,安宁他不过就是呛了点烟,那能一样吗?捡来的,捡来的她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中了毒镖,我先问问不是很正常嘛?”

少女看了看面前不太旺的篝火,淡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我怎么,怎么感觉你突然聪明起来了,不像早上那么,那么憨憨傻傻的?”

明英用木棍摆弄了两下篝火,挑出两块木柴,让火焰小些,盯着篝火轻声说道:

“没有,一直都憨憨傻傻的,没有聪明过。”

“不会,我看得出来……”

少女低着头沉默不语,交谈间,不远处两个萤火在漆黑的夜里飘将过来。

那是栾安宁和明深,手里拿着用木棍沾火油制的火炬,从身后黑黢黢洞穴一般的深村往这边走着。

栾安宁走的慢,走出两步,脚步便停一下,脸色不大好看。

明深也低垂着头颅,一手拿着火炬,一手结了个半合十印。

栾安宁走到近前,南佑黎看着栾安宁回来,两人对视一眼,沉默无言。

良久,南佑黎垂下头,盯着黄土地面上的微草和砂砾,问道:

“死了多少?”

栾安宁语气静,没有什么波动。

“六十九口,都在村那头的破庙里,村里没人了,我细细查过一遍。”

“有小孩吗?”

栾安宁抬起头,语气微微有了些起伏。

“十三个孩子,还有两个婴儿和……,和一个没出世的……”

“佑黎……,这事情怪我,怪我早该想到这事的!该想到……”

“你别什么都往你身上揽!这事怪你吗?怪你吗?”

南佑黎不顾身上酸痛,把手上吃了干净的骨头丢在火焰里,猛然站起,转身揪住明深那件海清直裰的领子。

“这……这就是你的佛道!你的慈悲!”

他怒气横生,无名火直冲天灵,径直把明深的身体顶在墙上。

“他们有什么罪?你心疼那些满嘴谎话的凶寇恶贼,你可怜他们口里流连失所的灾民,谁来可怜这些村民?谁来!”

“他们活的好好的,有媳妇,有丈夫,有孩子,可却因为你!因为你的善念,全部死了,全部!你说善恶有报,他们的报就是被恶人看做草芥?看做蝼蚁?”

“你的菩萨在看吗?你的佛,在看吗?”

“你说!”

明深体内玄力充沛,却任南佑黎揪住衣领,只低着头不断的低声念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明英眼泪噙在眼角,泪光闪闪的看着南佑黎的动作,却没说一句话。

“别,佑黎……,不能……不能全怪小师父……”

“阿弥陀佛,阿你妈个批!这样的佛陀菩萨,老子再也不拜!”

南佑黎愤怒的拽着明深的衣领,朝篝火边一掷。

明深身形落在黄土上,他没用玄力阻挡,也许是心中也有愧意。

但他真的错了吗?普度众生的思想真的错了吗?

南佑黎久久的伫立在原地,空捏紧了双拳,那不是遥遥在上的黑暗。

自己的家仇虽然遥远,那昭彰的恶虽然难除,但南佑黎信自己,也信自己手里的剑!

就像面对那被钉死的火门一样,他能仗剑破之,斩尽杀绝!

可没能救下的人……又怎么回来?

栾安宁知道他被“本心”所累,被那个幼年立下的“天下第一大侠”的初心所困,把自己本能救下,却没救下的人命揽在自己身上,酝酿着想劝两句,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担心南佑黎,不是怕他沉沦下去,一蹶不振,只是这不是正确的生死观念,不是有能力,有侠心,便能救下所有人。

他担心南佑黎迟早被这股罪恶压垮,那没救下的人命像沉重的包袱一样,累积在他背上,迟早把他压得动弹不得。

“佑黎……,我和,和小师父商量过了,明日清晨让小师父开焰口法会,超度亡魂……”

南佑黎点了点头,走到篝火旁拿了那柄微雨燕,头也不回的往里屋去了。

“随便吧,我累了,我去睡会,你们心安就好!”

他背影有些落寞,浑身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了,脑海里只想着修平轻那句:

“大侠不是那么好当的!”

“不知道修大叔在这里的话,会怎么做呢?”

南佑黎步履蹒跚,略微踉跄的进了屋子,正厅的墙让他一剑斩了去,剩下些断壁残垣。

里屋的墙还余着大半,像座孤零零的的监牢。

厅堂里香案上供奉的牌位刺眼,两根牌位前代表着香火的蜡烛都灭了,香烛的绳芯烧成一个黑色的疙瘩。

“先考陈公讳忠文府君生西之莲位”

南佑黎看着有些失神,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里屋。

小燕奴趴在床上沉睡,被明英盖了原本这人家的被子,此刻睡得正酣,也许是太过劳累,打着轻如梦呓的微鼾。

南佑黎见她酣睡正香,又看着她肩上密密麻麻的刀伤,暗红色的血液凝固了,一条条,一道道的,有些心疼。

惨笑了一下,似小时候那样捏了捏她还有些婴儿肥的脸。

又想起方才明英的戏谑,猛地伸回了手,靠这门框边的墙倚坐下来。

不久便陷入了梦乡。

……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星辰还渺渺挂在天幕上,小燕奴便被外面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了。

挣扎着坐了起来,穿上已经落满土灰的鞋袜,拿起剑,却觉得全身虚弱无力。

下了地,用佩剑撑着才能走出两步,还没走到门边,正赶上南佑黎进来。

南佑黎丢了根落着不少削痕的梨木杖给她,笑着说道:

“知道你待不住的,安宁准备让那和尚开焰口,在村那头的破庙,我想着你知道了,肯定也要去的,给你做了这个,捡来的你试试看?”

小燕奴的佩剑太短了些,这梨木手杖却刚刚好,手持的地方还用剑削得圆润,去了木刺,很是趁手。

“用微雨燕削的?”

小燕奴笑着拄了拄木杖,发现顺手合适,笑着问南佑黎道。

“不然呢?我给你拿嘴啃的?”

“这可是浪子剑仙燕栖的剑诶,你就用他来削木头?”

南佑黎看着她走了两步,戏谑道:

“那咋了,现在是我的剑,微雨燕之前还曾是周朝剑仙秋无涯的佩剑呢,如今都只说是燕栖的剑了,千百年后便都说是我南佑黎的剑!既是我的剑,木头削得,贼人也杀得,仙人也斩得!”

小燕奴被他这狂妄自大的模样逗笑了两声,点点头问道:

“行,幼稚鬼你不去吗?”

南佑黎瞟了瞟地面,又抓了抓耳朵,有些回避似地说道:

“你先去吧!我还有有点事,你快去!那庙就在村东头那边,我看了,不远的,你瘸着过去几步就到了。”

“哦。”

小燕奴撇了撇嘴,很想给这嘴上不饶人的幼稚鬼来上一杖,想想还知道给自己做了木杖,便饶过他这一回。

只是木杖都给自己做了,还不能扶她一起去,他急着催自己走,是要干嘛?

小燕奴心里疑惑,但村那头的檀香味道沿着风飘了过来,想来是法会已经开始了。

想到这村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可能都被贼人杀了,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曾经有一个挽救这个村子的机会。

拄着拐杖默默往村头去了。

南佑黎看着小燕奴逐渐远去的身影,拔出了微雨燕。

……

小燕奴隔着老远便看见那破旧的庙。

浓烈的劣香味道和纸钱燃烧的焦味都遮不掉弥漫着的那股刺鼻血腥。

栾安宁见小燕奴拄拐来了,放下垂在身后的双手,身形想动,却被明英抢了先。

明英快走几步,扶住了小燕奴,笑道:

“姐姐,你昨天好帅啊!”

“是吗,一般一般吧!”

“很帅了,特别是束发执剑时的样子,可是后来我就不敢看了。”

小燕奴笑了笑,又和明英寒暄了几句,走到栾安宁的近前。

冲栾安宁笑了笑,轻声道了一句:

“少爷!”

栾安宁点了点头,看小燕奴身体无恙,心里也高兴些,转过身去,接着看明深诵经。

小燕奴瘸着走到破庙跟前,见这庙门萧条破败,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了。

石头搭了个残破的门牌,断了一半,仅剩的石柱上刻着浅浅的“何来庵”三个字。

这破庙并不是尼姑庵,而是小了,大庙为寺,小庙为庵。

一条卵石路从门口掠过两个残破的水缸,盛着满满一春野草,直通向不远的门殿里。

殿上砌着个石台,石台上仅立着一个佛像,一尊石制的观音。

慈眉善目,眼眉低垂,看着殿外不远的地方,仿佛是看着残破水缸上那三两片飘着的浮萍。

又或者是殿门外被整齐的摆放整齐,架上柴火的六十九具尸体。

明深站在卵石路中,在那堆积成山的尸身里,低声虔诚地颂念着经文。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往日里随二师父做瑜伽焰口,总会有三四个师兄一起,开坛,诵唱,诏请几个步骤不差分毫,京城名利场里的人本指着个面子活着,二师父和年岁长些的沙弥们常开法会,练得连几时几分开坛,几时几分闭坛,《往生咒》吟诵几遍,诵真言时每个手印持续几息都分毫不差,生怕给哪家落个“他家的瑜伽焰口少了我家十几息”的口舌。

眼下只有明深一人,除了香案和找到的一些劣质佛香之外,什么都没有。

于是一切从简,他倒也能循规蹈矩的来,可他却偏想多诵几遍,多诵几遍。

“少爷,真有西方极乐吗?”

小燕奴目光盯着那一个个死去的尸体,昨天这个时候,他们还是活生生的人,此刻却阴阳两隔,如同露水般消逝。

她有些迷茫,喃喃问着栾安宁。

“有的,有的,不然为何人间总是恶人得意呢?善恶有报,总不能是一句虚言吧……”

栾安宁目光也掠过那一句句尸首,有大人,有妇女,有孩子,有的利落一刀割破了喉咙,有的则身中几刀,浑身都是伤口,似同贼人争斗过,想活下去。

他想象着昨日下午,这些村民是经历过怎样的绝望。

明深念诵完了佛经,虔诚地朝菩萨拜了三拜,他拿火折子在菩萨像下的火烛上点着,随后转身出来。

将一切付之一炬!

火焰触到火油,眨眼间便升腾起来,燃着木柴,也燃着了尸身。

天边亮着薄薄的微光,像黎王妃房里那尊齐珉窑天青釉白瓷观音像的釉药颜色。

苍穹上星辰点点,人世间火焰冲天。

“观音”一动不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它只是块有了“相”的石头,只能冷眼看着世间。

那火带着声势惊人的火风声响,似要把一切痕迹吹散干净。

火焰正燃着,一个身影也踏进了“何来庙”!

这是南佑黎,他把贼人的头悉数割了下来,头发结成一处。

左手拎着七个,右手提着八个,拢共十五个头颅,径直往火架旁边一丢。

乡道上碰上的十一人,连着那扮成农户的老汉,壮汉和女人,此刻头颅全在这里。

他冷眼看了一眼明深,也不相扰,自顾自跪了下来,冲着六十九具尸体叩了个头,道一声:

“救不得命,只能替诸位报仇,诸位莫怪,佑黎,拜别诸位!”

他不信神佛,却也知他人苦处,便自己去找让自己心安的法子。

三人看着他跪下有些落寞的身影,都说不出话来。

不合礼制,却没人拦他。

小燕奴又红了眼眶,将哭未哭,南佑黎让他先走,是为了不让她看见看下头颅的残忍场面。

栾安宁神情有些复杂,这是一个几天之前才第一次杀人的少年,此刻却能冷着心砍下十五颗头。

这世道,似乎在把人往冷漠无情上逼着。

南佑黎拜完,起身走出庙门,同栾安宁说道:

“今日把这六十多位乡亲合葬一处,咱们便走吧。”

栾安宁盯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人世浮沉,山高水远。

路,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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