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话至此处,跪在两排的太监宫女匍匐得更低了,面颊几乎贴在了地板上。
殿中没有一丁点儿的动静,僵硬的气氛延续着,空气都要凝结成冰。
崔鸢紧抿双唇,喉咙里有些发堵,手里紧紧攥着帕子凝视萧璟,许久,才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来,说道:“他非但身份低微,还是一个男子,总归不能长久下的去,你与幼宜…又成婚在即了…”
萧璟听此,突然一怔。
崔鸢早知萧璟对宛幼宜的与他人不同,才将宛幼宜安排在了萧璟身旁,见萧璟不说话,崔鸢淡淡一笑,道:“幼宜待你极好,你是知道的,莫要辜负了她…”
萧璟看向崔鸢,眸中有些波澜,微微垂眸,沉默之后,萧璟起身淡淡说道:“你何必连累一个无辜的人…”
崔鸢也随他起身,见他要走,又突然想到萧璟的孩子“萧念一”来,觉得萧璟对他,一定是心软的,便又补了一句:“念一还小,也总不能没有娘,待元宵佳节哀家便命人去宛府纳采,你们一家人能和和乐乐的,母后也…”
萧璟停住脚步,打断了她的话冷冷说道:“太后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崔鸢顷刻顿足,见萧璟着怒,也不敢继续多提,又低声问道:“那盐路…”
“太后做好决定了?”
“母后认为…”
“太后做好了决定又不是本王说不行就不行的,何必再问本王多此一举。”萧璟言语冷硬,尤有几分失望的意思,留下一句,“…前朝灭亡不仅是伶人误国,还有后宫干政。”
萧璟话落,便挥袖离去。
沈明渊教他与太后相互信任些,这怎么信任!卓世权要什么她都给!怕是要把南陵送出去她才甘心!
叶上秋看了崔鸢一眼,行了退身之礼,可话还没说,崔鸢便道:“…叶上秋,你先留下。”
萧璟听此,脚步慢了两分,不过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就离去了。
待萧璟走后,崔鸢重重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去,对叶上秋道:“你上前来。”
叶上秋上前,俯身行礼。
崔鸢沉默片刻,淡淡道:“叶上秋,你越发不听话了。”
叶上秋闻言,心中一惊,抬头看了崔鸢一眼,虽不见怒色,但她眸中冰冷,叶上秋连忙跪地道:“上秋知罪,请太后责罚!”
崔鸢哼了一声,不满地斜视着叶上秋,说道:“哀家不怪你,哀家问你,沈明渊的事,你怎么看?”
“…卑职不敢多嘴,太后如何看,卑职就如何看。”
崔鸢点了点头,满意他的话,又说道:“哀家觉得,他留着,终归是个祸害。”
叶上秋听此着,实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太后,王爷极看重此人,还请太后三…”
没等叶上秋说完太后便一掌拍在桌子上:“你别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再提崔鸢与叶上秋的关系。
萧璟不是叶上秋的主子,叶上秋的主子是太后,他从被师傅捡回来的那一刻,他这一生就是为要太后效命的。
崔鸢身后,有一个影军,是她的杀手和刺客,叶上秋便是其中之一,而影军的领首就是叶上秋的师傅。
师傅从他小时便教他,太后的话,便是影军的信条,违背就是背叛,叛者当死。
叶上秋即使心中不愿,也只能领命:“卑职…领旨…”
崔鸢听此,浅笑道:“先莫要动手,你师傅快回来了,到时,他与你一同行动。”
叶上秋心中一凛,赶忙说道:“太后,师傅他年纪大了,犯不着…”
“放心,哀家知道你挂念师傅的身体,哀家不要你师傅动手,只是你的师傅一向器重你,借这次机会也要让他看看,他没有看错人。”
崔鸢的意思,叶上秋其实是明白的。
从始至终,叶上秋还不曾为崔鸢杀过人的,崔鸢也没让他杀过人,只是帮她监看萧璟而已,崔鸢要杀谁,也从不找他,她这次要自己动手,还要自己的师傅跟从,无非就是对自己有了疑心。
崔鸢是信不过他了,此番行动,崔鸢是有两个目,一是刺杀沈明渊,二要试探自己的忠心。
“…上秋明白。”
“去吧。”
叶上秋应诺退下,出了房间,崔鸢叹了口气,轻轻揉着眉心,面目忧愁。
身旁的丫鬟从怀里掏出木盒,从中捧了粒红丹,细声说道:“太后娘娘,该吃药了,吃了药,头便不疼了…”她说着,便倒了一杯茶来,喂给崔鸢服用…
萧璟刚出了宫门,便想着回去见沈明渊,而此刻的沈明渊,已不再府中。
来福当铺是一个独立的院落,高墙大瓦,门口都是高台阶,墙上大大的写着一个“當”字。
沈明渊抬头看着牌匾上来福当铺四个字,因为光,他看不清。
他来,是赎玉的。
他的玉,价值连城,柳竹筱几百两就卖出去,怕是被店老板给骗了,若是要赎,柳竹筱是不可能赎得起的。
“大人,您怎么来这儿了?是要典当东西?”
是了,沈明渊身后,还跟着几个府中的侍卫。
这次,沈明渊不是偷偷出来的,可没有翻窗,更没有翻墙,是正儿八经走的大门。
毕竟萧璟这次可没有下“禁门令”,沈明渊要去哪儿,侍卫自然都是不敢拦的,只是要跟着他去。
沈明渊心道跟着就跟着,也罢,总比再翻墙的好,再闪了自己的腰,这便令三两个人换了便装,随自己出去了。
沈明渊没有回答侍卫的话,只淡淡道:“在外头候着。”
几个侍卫相看几眼,便应诺下来,执伞送他进到屋内,便守在了门外候着。
沈明渊迈步入了当铺,听着一阵浅浅的呼噜声,寻声看去,只见一人躺在摇椅上休憩,那脸上顶了一册书,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沈明渊目光移到当铺的高柜台上,见里头没有人,便走到摇椅边,轻轻敲了一下扶手,喊道:“先生?先生?”
那人睡得熟,没有听到。
“先生!”沈明渊高了些音量。
“嗯!?”摇椅上的人一惊,坐起身来,脸上的书也随之掉下,沈明渊这才看清,是一个十三四的少年,长得十分稚气,想必不是老板,而是这儿的店伙计。
这店伙计被沈明渊一吵,许是有些起床气,不悦的翻了个身,还白了他一眼,有些傲慢的问道:“当什么东西啊?”
店伙计这恶劣的态度,沈明渊忍着想踹他一脚的心情,轻声说道:“我是…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