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清的眼神只在菜肴和筷子上，并未发现秦长安有些不对，还一边吃着一边说道：“这食材药材都是叶大人准备的，原本他正要做呢，可不知何时突然着急出门，我原本只是想在膳房想寻些点心吃，叶大人见我在，就直接交给我了。”
秦长安垂眸看着参汤，不动一动，参汤腾腾热气泛起的白烟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或许是在想什么，或许是在发呆，也或许只是在等这参汤凉一凉。
“哎？秦大人你和叶大人的交情很好是不是？”，江玉清一边无意的回想，一边无意的说道：“我到膳房时，见叶大人一面看着膳书一面切着药材食材好不认真，应该是第一次做，虽然切的很丑就是了…”
萧璟看向秦长安，见他默默坐着面色恍然，便轻咳了一声，江玉清抬头看向萧璟，萧璟示意他闭嘴。
江玉清愣了一下，黑水晶般的瞳仁充满大大的疑惑，问道：“这不能说吗？”
萧璟以手抚额，看了一下秦长安，又眼神示意了江玉清，江玉清这才顿悟一般，点了点头，萧璟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了，谁知江玉清端着饭碗就跑到秦长安身边坐下：“怎么了？你和叶大人吵架啦？要我说啊，好兄弟没有隔夜仇，你们…”
萧璟忍不得了，低声斥他一句：“江玉清！”
江玉清抬眼看了看萧璟，说道：“王爷也真是，这下属吵了架很容易人心不齐的，也不知道劝和劝和。”
萧璟无语道：“是，是本王的错，你少说两句！”
江玉清脑袋稍稍有些不灵光，但听萧璟都认错了，才发现不妙。
此事定然不简单！
江玉清连忙闭嘴，怯怯的看了眼秦长安，心里不乏有些担心起来：刚才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长安。”，萧璟轻声细语的说道：“趁热吃了，便去休息吧。”
秦长安应了一声，慢慢喝完这碗参汤后，便回房去了。
沈明渊轻轻攥住萧璟的手，没有说话。
萧璟柔柔拍了拍沈明渊的手背，让他不要担心，说道：“先用餐吧，没什么事。”
膳厅里本热闹的氛围一时变得十分安静，江玉清都感觉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也不敢动筷，有些不安的在桌子下面搓搓手。
江玉清抬头看了眼萧璟，懊恼的说道：“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我以后一定少说话！对不起…”
江玉清可怜巴巴的看着萧璟，萧璟心底轻轻叹息一声，他虽然总不爱带脑子，但也没带什么坏心，况且他又不知秦长安心中所想，只是话说的有些快罢了，萧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说了声无碍，叫他用餐就是。
“王爷快喝了吧，过会儿要凉了”。沈明渊将舀好的甜汤递给萧璟，也是为了缓解现在的氛围。
萧璟刚想接过，门外一人小跑过来禀告说道：“王爷，周统领布置好了。”
“本王马上过去。”，萧璟起身，匆匆喝完了甜汤，对沈明渊道：“用完了餐就早些洗漱安寝，不必等我。”
沈明渊看了一眼来人，是他从没见过，身上的配刀也非府内侍卫的配刀。
是什么人呢？
“王爷去做什么。”
“有些小事要处理罢了，记得早些休息。”
沈明渊见萧璟答的轻松，便也并未再追问，微笑着应了他。
只是，沈明渊并没有听萧璟的话，用晚餐给念一洗漱哄睡之后，他便灭了灯，静静的坐在软椅上小憩。
进入后半夜时，窗外传来一些不易察觉的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明渊微微睁开眼睛，向窗口瞥了一眼。
黯淡的月光下，门口的护卫没缘由的倒了下去，而随后闪来一个人影，一道长长的竹管便穿破窗子，不过很快又一道黑影瞬间袭来，透过窗影，只见他立掌为刃，砍向了另一道黑影，因为闪躲，竹管落到了地上。
再紧接着，两个黑影都消失不见，但能听到外面还有一番打斗声。
沈明渊微微蹙眉，他原本是想自己解决的，突然又蹦出来一个人，在他的意料之外。
***
白日陪念一时，沈明渊陡然发觉身边有些不对，一股极寒的骇人劲气躲在暗中，极具杀意，可当他去寻时，又很快消失不见。
是否针对自己而来？
他随意在院中逛了逛，果然发觉那股不善之意就是在紧随自己。
本想将他引到无人的地方，可刚一回房，那股杀意又消失了，也正巧，那时萧璟也来找他，让他得知了秦长安被伤的事。
通过萧璟的描述，秦长安是被一个内劲极寒的人所伤，让沈明渊不由怀疑伤了秦长安与暗中观察自己的人是同一个。
若真是叶上秋的师傅，那毫无疑问便是太后身边的杀手、心腹。
一个杀手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
怪不得叶上秋这几日的行为那么奇怪，每次见了面就说什么沈大人早上好沈大人中午好沈大人晚上好的，如此认真又礼貌的招呼，实在让人不由觉得叶上秋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果不其然，有鬼。
***
沈明渊静静站在门后，轻轻推开房门，掩着一条缝隙，透过缝隙，观望着外面的情况。
刚才突然出现的人，竟是秦长安，这让沈明渊有些惊讶。
这黑衣人来时想必做过了充分的准备，他动静那么小，先不说是否事先使了迷药，就秦长安现在虚弱的身体、一味睡不醒的觉性怎么就能发现的？
沈明渊又观摩了一会儿，越看越发觉有些不对劲，那黑衣人身手很好，按杀手来说，他们出手可都是招招毙命，不留一丝生机的，可如今却和几近孱弱无力的秦长安打了一个平手。
就连腰间的长剑，也好似只是摆设。
沈明渊眯着眼睛，因为外面太黑，他不能完全观察到这个黑衣人，不过，那身形越看越觉得熟悉，脑袋里已经浮现出一个人来。
叶上秋。
几招过后，即使打了平手秦长安也再难招架，莹莹一头虚汗。
若来杀自己的当真是叶上秋，就他现在的表现，要么是不想伤害到秦长安，要么就是并不想杀自己而拖延时间。
或者两者都是。
沈明渊又开了一些缝隙，突然间一股极其震慑的气息出现在周围，因为本身的紧觉，沈明渊立刻就发现了他的位置，抬头看向正前方的屋顶，那屋顶上果然有一个人影，定定的站在那里。
对于习武之人，他们彼此间能感受到常人感受不到的东西。
例如内劲之气。
这股气息也让沈明渊察觉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就是白日里在暗处偷窥他的人。
可想来武功绝尘的人一般都不会那么锋芒毕露，更何况是一个游走于暗处的老杀手，他们行的是暗黑之事，为了成功，会尽最大的能力隐藏蛰伏。
可这个人他毫不隐藏，好像就站在你面前告诉你：我是来杀你的，而且你逃不掉。
他胆敢如此只有一种可能，这个人不必隐藏自己，他对手中的所有“任务”，都有绝对成功的自信。
沈明渊也有所发觉，这个人出现之后，与秦长安打斗的黑衣人也逐渐从防守转为攻击，面对这等局面，沈明渊未及多想便推开了房门：“何人胆敢夜闯王爷私院！”
对于沈明渊的突然出现，秦长安怔了一下，而黑衣人顷刻间便从秦长安面前脱身，抽出腰间利剑，向沈明渊袭去。
秦长安连忙挡在沈明渊身前，出掌击向对方，对方却不用剑，也迎掌而上。
忽然之间，沈明渊发觉到不对劲，连忙上前：“秦大人不要！”
沈明渊的制止为时已晚，或许就算不晚秦长安也不会改变：他的出掌改变了路数。
可那黑衣人与他只有半臂距离时才惊觉不对，瞳孔颤了一下：他不是要打自己，而是要扯下自己的遮面。
对方瞬有收力之势，明显害怕击中了秦长安，但这力已使出，要收回也为时已晚，最终还是一掌印到了秦长安的左肩。
秦长安生生挨了一下，也如愿以偿的扯下了黑衣人的遮面。
多么熟悉的人啊。
果然是他！
叶上秋出掌不过只是想与秦长安抵消掌力，可如今确是硬生生的击在了他身上，这是他如今承不住的，手里攥着扯下的黑色遮面，猛然退后几步，吐出一口血来。
沈明渊连忙扶住了将要倒下的秦长安，虽然早是猜到他是叶上秋，但还是一副吃惊的看向黑衣人：“叶大人？”
面对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貌，秦长安好似并不敢到惊讶，只是紧紧攥着那有千斤重的面纱，抬起双眸，神色微见凛冽，“你就是…这样…不让我…失望的！”
面对秦长安的质问，叶上秋目光阴沉，似冰刃一样刺在秦长安脸上，他面无表情，不做任何什么解释。
秦长安咬了咬牙，问道：“可是…太后的命令？”
叶上秋仍默不作声。
秦长安紧紧的盯着叶上秋，将沈明渊拉到身后，护其左右。
叶上秋震动剑身，寒光轻闪，剑鸣划破了黑夜的寂静。他冷漠无情举剑指向秦长安。
“挡我者死。”
话音未落，剑光迎面劈刺，秦长安护着沈明渊退后一步，正要迎招，叶上秋却立即转至了另一侧。
秦长安心中一惊，才知他是声东击西，他的目的，一直都是沈明渊。
在这一剑就要划中了沈明渊的一霎那，发生了一件令叶上秋和秦长安都无比惊愕的事。
沈明渊毫不犹豫的将秦长安拉到自己身前挡剑。
一剑从胸前划过，秦长安向后踉跄一步，倒在了沈明渊身上，此时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
“你…”，叶上秋险些握不住了剑，不可思议之际，比起震惊更多的是气愤。
好在这一剑，伤不了秦长安什么。
因为他的剑刃只开了一侧，而刚才落在秦长安身上的，是未开刃的一侧。
也幸好是这样。
可若开刃了呢？
沈明渊在做什么？他就这么自私吗！接下一剑对他来说多简单？就算是要杀自己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为何还要故意拉秦长安挡剑！
叶上秋压着怒火，低声喝道：“你就不怕王爷知道！”
沈明渊毫不在意，笑说道：“那叶大人赶紧替王爷杀了我，不然死的就要是你了。”
“沈明渊！”，叶上秋捏紧了剑柄，冰冷的剑身折射的月光，映在沈明渊脸上。
镜山小院的四周传来踏踏而来的脚步声，沈明渊向旁边的屋顶上瞥了一眼，见那个黑影消失了，他又看向叶上秋，说道：“你当真就以为王爷未曾察觉吗？”
好似是在配合他的话，镜山小院的四周逐渐亮起了火光。
沈明渊轻声说道：“叶大人，你可不要死，你死了，说不定我天天欺负秦大人。”
大概是四周火光的缘故吧，叶上秋的眸光也亮了一下，再举剑时，远处射来一把羽箭，刺中了他的胳膊，疼痛之下，手中的剑咣当落在了地上。
四周火光越来越近，数十人推门而入，将他们团团围住。
“太医！”，萧璟一进门目光便寻见秦长安倒在沈明渊怀里，登时又惊又怒，忙唤了太医，两个护卫将叶上秋接过后，随太医进屋去了。
“叶上秋！”萧璟上前便是抡起手臂，狠狠一拳打在叶上秋的侧脸，直把叶上秋打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的同时，两颗牙齿和一个小囊也被吐落在地上。
那小囊里藏着剧毒，作为专业的杀手，一旦失手被擒，便会咬破小囊，吞毒自尽。
沈明渊看了一眼叶上秋，便也进了屋去。
叶上秋望着萧璟额头上跳动着的青筋，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自杀不成，也只是再换一种死法，就算有太后的庇护，他也知道自己最终的的“结局”，坦然的闭上了眼睛。
萧璟用力提起他的衣领，却并未再动手打他，看他的眼神，与其说恼怒，不如说是恨铁不成钢更多一些。
半晌的沉默之后，萧璟用力将他推倒在地上，目光紧紧锁着他，口中低低地说了一句：“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