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虞大郎眼见来软的不行,便又用强道:“你可别不知好歹,我虞枫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你最好乖乖答应,否则我砸了这雀廊。我不能称心,这里头的人都别想尽兴如意。”
底下众人皆是哗然,听闻这话开始彼此间交头接耳。
谢兰致更是低声嗤鼻,“雀廊是盛京乃至大岐最挣钱的地方,里头大多的钱都进了国库,他这是想断了朝廷的财路。”
“此人乖张,多行不义必自毙。”祁蕴说。
“我虽未与他打过交道,但是曾翻阅户部卷宗时发现了很多户籍的漏洞,私下里着人去查,便是这位虞家大郎凭着手中抓住了一些户部侍郎晏汝错的小辫子,要挟他在从中捣鬼,以高价卖于一些无名人氏京城户籍,至于目的和交易之人始终没有头绪。”说到此处,谢兰致一双琥珀样的杏眸突然精光一现,狡黠之感转瞬即逝,既然有了今日这个空子,那就别怪她借题发挥了。
“不过是利用职务之便,若是一朝事发,丢了职务的庇护,相信凭借蛛丝马迹,大人未必不能找到头绪。”祁蕴的目光一直漫不经心的落在她身上,此时谢兰致摘去了长翅帽,圆滚的脑袋只卧有一坨扁平的小疙瘩,额间有细碎的绒发,蓝橙色的衣衫将她衬的白皙无瑕,尤其是眼珠转动时,分明和小红狐狸一模一样。
“晏汝错是个什么样的人?”祁蕴只是被这个名字所吸引,随口一问。
这倒是将谢兰致问住了,她在脑中过了一遍有关晏汝错此人所有卷宗,却也只能轻轻摇头道:“不好说,可我觉得他是个看上去心事重重的人,此人还是上任吏部尚书保举的一位官员,俩人私交甚笃,但吏部尚书暴毙之后,晏汝错就没什么交情好的朋友了。”
祁蕴点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或许可以找找这位不好说的户部侍郎能有小辫子被揪住。”
“纪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谢兰致有感而发,本意在于最后一句,所以说到最后一句时格外的慢。
祁蕴会心笑笑,仿佛是这般愉悦一发不可收拾,“大人的话总是洋洋盈耳,正巧《易经》是我最钟爱的。”
“在殿下的小院时看到过,当然要投其所好。”凡是她所经历过、所见过的就绝不会忘,但她却对自己梦中,曾经仿佛经历过的事无从记起,那些梦就像是消弭在阳光底下的水雾,看得见却抓不住…
虞枫说的愈加难听起来,颂安郡主气冲冲的便挤了过来,好在谢兰致意识到她将要做些什么,及时拽住了,“郡主身份此时不宜开口。”
“有什么宜不宜的,你听听他骂的什么?本宫从未见过此等本事不大却脾气不小的泼皮,非要好好收拾他不可。”颂安郡主极其护短,尤其雀廊还是她最满意的地方,更容不得虞枫胡闹了。
“郡主,虞枫闹事已是常见,百姓见怪不怪,可若是皇家郡主,身份如此特殊之人出言干涉,百姓众说纷纭、扭曲事实可就再难制止了。”谢兰致握住她的手腕又加了几分力,想叫她吃痛清醒清醒,顺便看了祁蕴,希望他也帮忙劝劝。
但祁蕴直接扭过头,很显然,他懒得开口费劲。
“本宫有何畏惧?”颂安郡主几乎是气笑了。
“郡主自是无所畏惧,可郡主与朝廷、与皇家同气连枝共荣辱。于此二者来看,人言,可畏。”谢兰致冷着声音给她分析弊端,已知颂安郡主护短且冲动啊。
都说到这份上了,颂安郡主只好发泄似的来回焦急踱步,甚至于跑到方才的开间里怒摔杯子来平息怒火。
再看看楼下,本来也没多少人搭理这场闹剧,任凭虞枫在那儿破口大骂,反倒是看热闹的人在不同楼层间围了一圈又一圈,却为自保而没有人出声为朝饥解围。朝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独自停在原地冷眼相待,任凭虞枫的唾沫星子乱飞。
季云庭喝的烂醉,本来还好好的被兜鹄搀着,结果方才颂安郡主噼里啪啦一顿摔,倒给他惊醒了,给了兜鹄一个屁股墩儿后瞬间一个箭步飞奔过来,扒拉开两侧的人冲着楼下中气十足喊道:“喂,姓虞的,你欺负一个姑娘家算什么好种?众目睽睽之下打闹滋事,猪皮都没你的脸皮厚。信不信本官抓你到刑部坐坐啊。”
拦住了郡主没拦住这个小醉鬼,谢兰致懊恼的扶额头疼,硬着头皮站的挺立。只因他这一嗓子喊的太过于突兀,不光是虞枫被他吸引过来了,整个雀廊里的人都往这儿冒出头来,想看看是哪个胆大的倒霉鬼敢顶撞虞家的人。
虞枫刚扭头说:“谁他奶奶的......”结果看到楼上的几位熟人后脸色骤变,僵着嘴角不知如何。
“诶,那好像是懿王殿下......”少不了有眼尖的已经认了出来,偏巧他们几人还站在一起。
“你瞎呀?那还有首辅、大理寺卿和裴侍郎,分明就是几位肱骨之臣在聚聚呢,你那么大声说出来干嘛?”一旁有聪明的看不过去那愣头青。
“这下可好了,有虞大郎受的。”
“不是你们...还真是啊...”方才说故事那人也在这儿站着,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什么,蔫蔫的干笑道:“呵呵呵...那太好了,几位大人正好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既已至此,几人只好从容不迫的下楼,而颂安郡主也不便出面敞亮身份,毕竟她以后还得常来呢。
已经东倒西歪站不直的季云庭也被兜鹄哀怨的搀进开间安置,浑然不知做了什么“壮举”。
“见过懿王殿下、谢大人。”虞侍郎赶紧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刚刚说的话,谢兰致的博闻强记他可是领会过的,能逐字逐句的复述出一个人所说。
“虞侍郎这是做什么呢?方才一顿响声,我还以为雀廊是在放炮迎接什么贵客,难不成虞侍郎是这儿雇的打手?”从谢兰致嘴里说出来就夸张多了,况且一如既往地笑容可掬让在场对谢兰致知之甚少的人都以为她在说笑,片刻便是哄堂笑声掀顶。
虞枫本来是不怕她的,刚想顶撞回去,便看见她身后的祁蕴正阴着脸似乎在警告他,而他爹也说过懿王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好得罪的,因为此人不善且内里不一。
思及此,又看了看一旁的裴柏和朱豫,知道寡不敌众,心中不平也要咽下这口气,“谢大人说笑,今夜我吃醉了酒,有些冲动。”
谢兰致回头去看朝饥,可朝饥却扭过头避开她的目光,躲她躲的很刻意了。
此时也有围观百姓附和,“快给朝饥姑娘赔罪。”
“就是,害的我们都再也看不见绿腰舞。”
“对,让他赔罪。”
谢兰致走上前去,嗔目缓慢道:“虞侍郎听见了?快平息众怒才好啊,再加上这雀廊的损失...虞侍郎手脚阔绰,这也不是问题吧?”
虞枫的后脚跟往后一撤,略过了谢兰致的双目。他表面上作威作福,实则外强中干,打心眼里对谢兰致带有惧意。
他亲眼见过在朝上时,他爹那样一个连皇上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的人,却被谢兰致逼的无奈妥协。
也亲眼见过谢兰致曾在担任内阁首辅的那天,是如何举起长剑斩杀侮辱谢老、挑拨他们君臣之谊的官吏,当时血溅的她满脸都是,皇上更不许御林军出现,谢兰致便执着滴血的长剑指向阶下百官,凭一句,‘止予何者?’接任内阁。
后来不少年轻的大臣都是在此之后入朝,所以并未见过这件已经成了‘传说中的事’。
时过境迁,已经在她这张笑容可掬的脸上淡忘了曾经是如何血染满面的。此事后来竟也成了“赤红玉兰笑满面”的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