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太子殿下并不在宫中。”怀澄去了一趟东宫后回来禀报。
“那想必是有事吧,你且留意着,殿下回来后再告诉我。”
“但是东宫连奚将军都不在,我从宫女那儿听得,殿下下了早朝后与陛下密谈片刻便与奚将军便服出宫了。”
奚昭乃是东宫金吾卫将军,自是要寸步不离,既然祁蕴带他出宫,定是非比寻常的要事。
谢兰致思量过后将目光挪至那封鸿雁十五州的文书上,垂眸道:“太子殿下受陛下倚重是好事,你切记要盯紧了覃王那边的动静,至于朝饥...也不必费心力去查了,相信用不了几日,她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盛京城。对了,你替我去趟舅舅府上,将我上回采买的东西送去,舅母定会叫你进去坐,要问什么你就酌情回答吧,有关朝堂上的事知道也得缄口不言。”
怀澄一听要去祝家,心里实在万般不愿,“大人,我还是遣人去吧。”
“往事不可执着追忆。”谢兰致不忍责怪,怀澄能一直与她同气连枝,心中倒是觉得亲切,如今这世上尚存全心全意为她好的也就只有父亲和怀澄了,“舅母从前对阿娘不好也是因着阿娘极力反对舅舅前去岑阳而彼此心生嫌隙,但如今阿娘不在了,舅舅也重新回京述职,想必舅母也该放下了,你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你去才显得我不失轻重。”
“好,那我一定欢欢喜喜的去。”怀澄硬是挤出个笑脸给她看。
“早去早回。”
祁蕴即使换上便装也很容易叫人认出来,如此只好由骑马改乘马车,奚昭与他一同坐在马车内。
奚昭多年不在城中,却对祁蕴的事也略有耳闻,说者大多感慨他命福不浅,是上天眷顾之恩,实则在观音寺长大不过也是软弱无能之相。
但他心如明镜,知晓百口相传便能将一人塑造出天壤之别的风貌。
而今看来,此人若软弱无能又怎会整治榴阳、打压覃王、荣登太子宝座,还得虞家和谢兰致的鼎力相助。
就是祁蕴这几日总是阴郁模样,性情也难揣度,奚昭说话时还是要谨慎看他的脸色,“殿下可觉得闷热?要不将车帘掀开些?”
“不热。”祁蕴神色平淡,玄色水波纹的常服显他肤色冷白,加之骨相优越瘦削,虽赏心悦目却也不忍相看。
奚昭到底还是出于好意宽慰道:“殿下近几日可是因事务繁多而疲劳了?属下虽无法为殿下解忧,但盛京暑气重,若殿下心情欠佳,难免会引得气火浮躁。”
祁蕴还不完全信任他,只漫不经心说道:“东安门一事还未有果,反倒是虞家大郎又生出许多事端,前几日同谢大人也有些口角,这些事拢在一块儿有些烦扰。”
奚昭尴尬一笑,倒还真难为他解忧,不过有关谢兰致的他能说上些,“属下空有武力,这些曲折繁冗之事难有头绪,不过属下与谢大人同窗几年,还是有些了解的。”
“你说说。”祁蕴来了兴致。
奚昭心想终于对上殿下胃口了,于是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出卖’谢兰致,“别看她现在这么中规中矩的,原先未做官时可是个鬼精明,与裴柏这人在一块儿,一个有主意,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偏生这俩人都天资聪慧,叫人又爱又恨,倒是碰见过裴柏惹她生气时,也总是裴柏这人厚脸皮去缠磨着请她吃珍馐美味,才能好些。”
“他们一直如此要好?”祁蕴低声问道。
奚昭撇着嘴轻嘶了一声,“好是要好,但却并非男女之情,不过裴老一直很欣赏兰致,应当是有两家联姻的意思吧。”
“他们成不了。”祁蕴双手抱胸靠在后头,似乎尽在掌握。
他这句话实在叫奚昭摸不清头脑,但往后几年再想起时也不得不为祁蕴的步步筹谋所感叹。
“你的人都安排好了吗?”祁蕴掀开车帘看去,马车停在了东市蟹记附近。
“放心吧殿下,我已经命他们在每个时辰换岗时就出来一批人,待到戌时就可以进去抓人了。”
祁蕴看向他,慎重道:“记得留个活口,其余的一个都不能放走。”
“是,该有的证据,必定一个不漏。”这可是整治虞家的大好机会,奚昭早就按捺不住了。
马车停在暗处,默默注视着蟹记的一切,直到东市人流汹涌,许多彼此交接目光的人出现,他们不约而同的涌入蟹记,等待着一声令下,便可拔刀擒贼。
鼎沸之下,兵刃摩擦声微乎其微。
祁蕴如今是太子,自然不能明晃晃的现身于众人眼前,待戌时一到,奚昭蒙面走进蟹记,此时店内已满是金吾卫军,有小二察觉出气氛不对想要夺门而出时,蟹记所有的出口已经严丝合缝,如同在巨大的牢笼之中,里面发生的一切将无人看见。
这个时候正是朱雀大街花皮鼓震响时刻,宣告夜晚闹市开张,每晚戌时都是盛京城喧哗之最,蟹记店铺之下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在这份喧哗下湮灭殆尽。
一青衣身影也趁此时从暗处走进马车,她全身上下遮盖的严严实实,除了一双眼睛便再无肌肤裸露。
此青衣身影便是以绿腰舞名动京城的朝饥,她褪去面纱,满目欣喜的看向祁蕴,叉手道:“殿下,属下的任务已经完成,虞枫所有罪状皆已送入宫中,禹枝此刻已经上呈陛下。”
祁蕴有些厌烦这样的目光,看她一眼时寒眸凛冽,便将那目光狠狠逼回,“辛苦了,今夜过后,便让有关朝饥的一切都消失吧,现在起你就只是祝沃雪。”
这名字赫然入耳,令本人都有些错愕,不过很快祝沃雪就领会了,轻松一笑,“明白,臣女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出端倪。”
“你是汀庭最善用药者,往后需要什么便告诉禹枝,他会满足你。”
“是,多谢殿下。”话语间,祝沃雪已经迅速披上了一件水蓝袖衣,又成了曾见谢兰致时那个内敛的亭亭闺秀。
祝沃雪走后,祁蕴才将从旁拿出扇子扇了扇,这马车内片刻便是熏人的香料,闻着头疼。
其实他不能保证谢兰致是否察觉出什么,那晚在雀廊她看见还是祝沃雪的朝饥时就神色不对,但愿她能如寻常人所想一样,舞伎与朝廷重臣女眷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
随即又想起奚昭与他说过的话,心头隐隐有些不易察觉的遗憾,谢兰致再灿烂的年华他都难以想象,从前只能凭借寥寥几字来描绘她的眉眼灵动,好在如今是年年复年年,日日有所盼。
还不到一个时辰,奚昭便风风火火的出现在祁蕴面前,“殿下计划周全,隐匿在蟹记之下的赌坊,已经全部清整干净,里头都是些无拳脚功夫又不分昼夜的赌徒,见着一点儿光亮便闪的眼睛都要瞎了,若是审讯起来定是招的彻底。”
祁蕴接过沉甸甸的账本,嘴角微扬起一小弧度,“先派人守在这里,找人去禀告大理寺和刑部,就说这里有暗桩生意,等他们的人来了再退下。”
“是,末将草草看过账本,这赌坊一日所赚竟抵朝廷一月进账,若真要查抄,恐怕数额斐然,陛下一定不会轻饶。”奚昭喜怒皆形于色,此时脸上的洋溢的笑容更是藏不住。
祁蕴见状说道:“虞相最近向陛下进言要没收奚家的兵权,甚至还要克扣粮草意图打压,这节骨眼上虞相怕是没精力再打你们家的主意了。”
奚昭不想心思全被猜中,不好意思的嘿嘿两声承认,“确实如此,我大伯和我爹最近一直因着此事烦心,尤其是西域小国蠢蠢欲动,鸿雁十五州驻守的各位将军即将备战,奚家军也有意关键时出兵增援,万万不能被虞相给搅和了。”
祁蕴凝视着账本沉默,虞相精明,虞皇后久居后宫也非善类,可虞枫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糊涂精,没有半点他们虞家的城府,自然也是最好突破的地方,也能趁此将兵部好好整改。
六部的事都交给内阁管制才是正道。
算着时辰,虞相也该知道这些事儿了,但他却疏忽了宫里的那一位,虞皇后不管宫外的的事,但是却可以将身在宫中的谢兰致传去,扣留于长乐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