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皇后如今是宫里的一枝独秀,纵然后宫嫔妃再多,也得看皇后脸色行事,除了皇上便是她的地位最尊贵。
皇上身体抱恙连朝政都逐渐力不从心,宫中的大权更是直接落在了虞皇后手中。如今皇后传召,谢兰致必是得放下手头的事前去。
“谢大人,皇后娘娘只说让您独自一人前往。”来传的小太监不敢抬头,见怀澄也要跟着前去,竟是直接抬手拦住了他。
越是不让怀澄跟着,他心里就越是不安,“这是何意?我乃大人的近身侍卫,岂有不陪同的道理?”
小太监虽是畏缩模样,说话倒十分有力道,“谢大人,娘娘也说了,宫里安全得很,长乐宫更是守卫森严,大人独自前去无需有顾虑。”
谢兰致看了眼怀澄,笑道:“娘娘既有吩咐,微臣自然谨遵,请公公带路吧。”
俩人相伴多年,谢兰致每个眼神传递的意思怀澄都能瞬间领会,只待谢兰致与小太监出了内阁院后便悄悄躲避守卫溜出了宫。
大岐皇城多有龙凤雕塑翱翔于空,世世代代的辉煌无疑成了值得每位帝王沾沾自喜的荣耀,渐渐一些寻常神兽已经入不了他们的眼,只有龙凤这样血统高贵的象征能匹配他们的身份,所以这皇城历年下来巍峨雄伟、不胜奢靡。
直到入了夜,宫里各处架上灯烛竟连树叶上的叶脉都还清晰可辨,来往忙碌的宫人从谢兰致身边微停致礼,纵然他们不识得谢兰致此人,却知道着紫衣官服者是要以礼相待的。
谢兰致顺着他们的目光也明白了,一件衣服就能成了身份的象征,而这人没了衣服的加持,也是个籍籍无名的过路人。
去长乐宫的路不长,却已经让她觉得神思倦怠。
长乐宫静匿无声,只有偏殿微微熏绕着昏黄的烛光,小太监不再前往,伸手示意谢兰致可自行进去。
原来长乐宫的偏殿里供着一尊文殊菩萨,踏进殿门便扑鼻而来一阵稀疏檀香,透过重重绣着经文的帷幔纱帘,依稀能看见一副单薄的身影盘坐在菩萨像前,烛火自菩萨像处而漫散开,轻柔的笼罩住偏殿内的一切陈设。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谢兰致话音刚落,便听皇后低沉道:“上前来。”
该是安置的时辰,皇后一身精致的华服却还熨帖穿在身上,只知她双手合十,却看不见此时的神情,“娘娘,夜已深了。”
“再深的夜,本宫也了无睡意。”
谢兰致默然。
“知道本宫供奉的是哪位菩萨吗?”皇后问了个全大岐人都知道的问题。
“文殊菩萨。”谢兰致恭敬答道。
“那你说说本宫为何要供奉文殊菩萨?”
谢兰致略带虔诚的看了眼菩萨像,微笑道:“文殊菩萨乃是释迦摩尼佛的左胁侍,专司智慧。”
皇后从鼻腔出发出笑意,“不错,在宫里最需要的不是恩宠,而是智慧。”
于此之上,谢兰致倒是与皇后不谋而合,俩人皆是在夹缝中生存且凭借手腕才脱胎换骨者,而想要从中谋求生存,必是双手污浊,浴血飞升。
谢兰致将目光放在皇后如绸缎一般披散而下的青发上,在昏暗的烛火下还能黑的发亮,不由感叹岁月对面前这位美人的疼惜,“娘娘福泽深厚,才思敏捷,和宫上下皆以长乐宫为尊。”
皇后放下手,低垂着眸光冷声道:“谢大人在暗指本独揽专权、藐视尊上?”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与皇上更是伉俪情深,就算娘娘强权过盛,想必皇上也不会怪罪娘娘。”谢兰致隐隐有些惧意,皇后毕竟在后宫叱咤多年,弄死她易如反掌。
沉默间隙,谢兰致飞快的在脑中回想自己所知有关皇后的一切,皇后虞蓉本是虞家最不起眼的一个女儿,随着家里的嫡女一同选秀入宫,起初还是秀女时,虞家的嫡女就已经节节高升为妃,家族甚至不知有虞蓉此人。
后来她如何得宠的过程并不知晓,只是在她一步一步往上爬时,虞家仍是偏心那位嫡女,直到后来虞家嫡女在宫中难产暴毙,虞蓉高登后位,虞家人才不得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在虞蓉一次次的帮助下,虞家才能脱颖而出,与谢、裴、温三家并肩......
就在此时,皇后突然起身打断了她的思路,她缓缓转过身,那张保养绝佳的面容上不复温婉,满是欲望肆意袒露,她走近谢兰致,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道:“本宫很少欣赏什么人,但你是一个。”
谢兰致心中的惧意骤然消弭散尽,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微臣不胜欣喜,但娘娘今夜为何突然召见微臣?”
皇后轻移莲步至软塌,腰奴不知何时出现端上了一碗燕窝后跪坐在旁边。
“过来坐。”
皇后宫里的鹅羽软垫真是舒服极了,就连奉上的茶水都是清香扑鼻,一闻便知是极品好茶。
“身边有盛京独眼在,竟还有消息闭塞时。”皇后靠在后头,拇指沿着白玉碗沿转动,说不出的悠然自得。
怀澄是皇上秘密指派的盛京独眼,按理是只有他们三人知晓,但皇后坦然说出,谢兰致倒也不觉诧异,“天下捕风捉影的消息多了去了,疏漏之处在所难免。”
“宽恕疏漏是败者说辞,本宫能知道的,自然还有人会知道,一旦发现缝隙,便能无孔不入。既然你还不知,腰奴,告诉她。”
腰奴叉手跪道:“今夜戌时,金吾卫剿灭了东市蟹记隐藏之下的赌坊,已经由刑部和大理寺前去收拾残局。”
金吾卫?难怪祁蕴会带着奚昭出宫,不想那赌坊竟在蟹记之下,真够深藏不漏的,“想必太子殿下不会真打着金吾卫的旗号去吧。”
“当然不会。”皇后弯唇一笑,“但这是本宫与他共同筹划的,自然清楚。”
烛光、珠光辉映下,皇后的脸渐渐令谢兰致觉得毛骨悚然,脑中顿时轰然倒塌,混沌不清,她隐约窥探到了答案,但是一双无形的抓手紧揪着她脑中的弦,告诉她此时应该揣着明白装糊涂,“娘娘此举倒让微臣不解,那赌坊是谁的地盘想必娘娘更清楚。”
“这便是本宫今夜传你来的目的,你在这里,才显得本宫略尽绵薄之力。”皇后看着她笑意愈浓。
谢兰致知道自己怎么也是无法离开的,反而更加冷静的思索起来,皇后更是不急,偏殿内三人姿态各异,反而静谧和谐。
“看来微臣日后也要学着娘娘多供奉文殊菩萨了。”言下之意,皇后娘娘果然智慧非凡。
“怎么说?”皇后明知故问。
“娘娘要做障眼法,微臣自当全力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