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东子一连吐了三天，吃啥吐啥。
他妈和他妹子也一样。
可到卫生院去看看，大夫却说没啥大事儿，因为根本检查不出来什么毛病。
孙东子他妈再三问了是不是中毒？
大夫看她一眼说：“要是中毒，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可我们吃啥都吐。”孙福霞说。
“那就别吃，还省粮食。”大夫对她没好气。
都吐成那个色了，还管人家要蛋圆酥吃。
点儿稀罕物，是人家大夫特意托了供销社的同学给留的，是给自家刚断奶的孩子吃的。
“大夫，那我们可咋办呢？”孙东子的妈磨磨唧唧的，非得让人家大夫给她想办法。
“没啥，说不定空两天肚子就好了。”大夫甚至怀疑他们家人是因为贪吃给撑的。
“那要是空两天肚子还不好呢？”孙东子他妈像一堵墙一样堵
站在大夫旁边，“这吃啥吐啥，时间长不就饿死了吗？”
“不至于，”大夫真是快烦死他们这一家了，挂号费都不想掏，处处想占便宜，“还可以注射葡萄糖，饿不死。”
孙东子娘仨已经吐得不行，身上根本没有力气。
是借了邻居家的车来的，走到半路上，孙东子就见前头走着个女的。
走路的姿势有些招摇，一扭一扭的，还翘着兰花指。
他拉住了缰绳，让驴走得慢些。
乡间土道很窄，孙东子赶着驴车坐在前头，几乎要紧贴着那女的过去。
一阵香风飘过来，孙东子悄悄地猛吸了一口。
他正陶醉着，那女的忽然转过身来，朝他笑了一下，还叫了声姐夫。
孙东子认得这是河湾子村的古雪琴，这是他第三次见到她。
第一回是他和甄明娟在路上走着，古雪琴和她妈她妹子坐在车上。
第二回，也就是前天，古雪琴在学自行车，把个车骑得歪歪扭扭的，还大呼小叫。
一般人都看不上她那张道（轻浮张狂）样，可孙东子却挺喜欢。
每次见到古雪琴，他的心就变成了春天的一朵粉杏花，花心里头还有一只小虫子在爬。
那种麻痒痒的感觉让他控制不住地浑身发热，手脚也跟着轻微地颤抖。
他记得小时候去瓜田里偷摘瓜，去苞米地里偷掰苞米，就是这种感觉。
是那种偷偷摸摸，疑神疑鬼，却还忍不住欢喜雀跃的感觉。
“哎呀，这不是雪琴大妹子吗？你咋到这儿来了呢？”孙东子干脆停住了车，尽管那驴急着回去吃草料，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
“我去我大姑家，她家就搁福兴地呢！”古雪琴手里拿着个小手绢，说话的时候，那手绢就在她的两手之间绕啊绕的。
福兴地在丰收村的东北，两个村子紧挨着。
从河湾子村到福兴地必须要经过丰收。
“那还走着干啥呀？上车吧，我给你送过去。”孙东子大方地说。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古雪琴编着两根麻花辫子，脸颊两侧留着两条长长的水鬓，那两缕头发时不时就吹到她脸上，她要不停地用手去安抚。
就这样一个举动，让她平添了许多风情。
“都是实在亲戚，客气啥呀，本来也顺道。”孙东子执意要她上车。
“那我就不客气了。”古雪琴朝孙东子他妈和孙福霞笑了笑，把小手绢铺平在车上，然后侧着身儿坐了上去。
孙福霞有点儿不高兴，她打死也不会承认是因为古雪琴比自己漂亮。
她坚定地认为是因为古雪琴不够正派，和她坐在一辆车上是对自己的侮辱。
古雪琴像一只小麻雀，一张嘴叽叽喳喳个不停。
她也看得出来这两个女的对自己很不友好，所以她干脆就把这两个人给忽略掉了，只跟孙东子说得热闹。
“姐夫呀，你们这是干啥去了？”
“没咋的，我妈和我妹子有点儿不好，我带她俩去卫生院看看。”
当地人管生病了就叫不好，说谁谁谁不好了，那就是生病了。
就好像他们说“出去一趟”，其实就是指上厕所。
孙东子没说自己也病了，因为他觉得在古雪琴面前不能提这个，太丢人。
“那咋没看着明娟姐呢？”古雪琴明知故问。
“那啥，她在娘家呢，说是在娘家住几天。”孙东子这会儿开始打造自己的人设了，“现在生产队也不干活儿，家里的活儿有我呢也用不上她。
再者说了，我老丈母娘又那个样子，她回去伺候伺候也应该。”
“哎呀妈呀，姐夫，你咋这能心疼人呢？我明娟姐真是好福气。”古雪琴似乎羡慕极了。
“这有啥呀？”孙东子还谦虚上了，“自个儿的老婆就得自个儿疼。”
“真看不出来呀，姐夫。你都能在咱们乡里，啊，不对，是县里，评个模范丈夫了。”古雪琴的嗓子尖尖的，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嗨，这也没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她嫁过来这些年都没有个孩子，要个差不离儿的，不把她给休了呀！可是你们听过我说过啥没有？”孙东子觉得这一点是他好丈夫最有力的证明。
“还真是！”古雪琴夸张地点了点头，“姐夫，你可真行！”
“那你要去你大姑家待几天呢？”孙东子把话题转到了古雪琴的身上。
“没准儿呢，不过也待不长，多说三天。我这人在谁家也住不住，说不定明天就又回去了。”
孙东子听在耳朵里，记在了心上。
又问古雪琴：“你学会骑自行车了吗？”
“嗨，别提了，我胆儿太小。”古雪琴捂着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咋觉着那骑自行车比踩高跷还难呢！好容易能蹬两圈儿了，又扶不住车把，差点儿撞到人家大门垛子上！给我吓的呀，腿都软了。”
“我跟你说，骑自行车的时候眼睛不能乱看，得一直盯着前头。眼睛看哪儿车把朝哪儿就没事儿了。”孙东子忍不住犯了男人的通病，在女人面前装起了行家。
“是吗？哎呀，姐夫，我早不知道。”古雪琴似乎遗憾极了，“要是有你指点我，说不定我这会儿都会骑了呢！我大姑家和我家都有自行车，我要是会骑了，这来回骑着不省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