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有荣死了之后,冯连英彻底失去了依靠。
一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没有养大,她就彻底拿出了活不起的劲头儿。
每天里又哭又闹又上吊。
弄得两个小姑子也没办法,何况她们自始至终都是向着大哥大嫂一家的。
最后甄有芳的丈夫周振清给他们出了个馊主意:“这还不简单,现在二哥家的把家虎反正没在家。
二哥又是最孝顺的,二嫂子那人其实也说不出啥来,而且她吃软不吃硬。
咱们就把老太太送到那儿去,别像以前一样硬碰硬,咱们这回全说软和话。
连求带哭,好话说尽,他们两个都是好面子的人,街坊邻居围着一看,他们也架不住劲呐。
回头大嫂你就去娘家住着,最近几个月都别露面。
大哥没了,你们连住处都没有,说破天他们不管也不行。
放心吧,我这招绝对管用。”
其实他们也有私心,怕冯连英到时候撂挑子,他们做姑娘和女婿的也得管。
于是这些人商量好,冯连英就带着甄明义和甄明香回娘家去了。
甄明艳如今还在县城做临时工,基本上也不回来。
甄有芬和甄有芳就弄了个推车,把郭氏连同行李都推到甄有和家里去了。
李桂花当然不想收留她,可是不管她怎么拉下脸来,那娘几个就是一副熊包样子,又哭又求又道歉。
郭氏更是要给她下跪:“老二,媳妇儿,之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不对,确实是我亏待你了,可是你看我现在都遭了报应了。
那唱戏的不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吗?你要是还生气呢,你就打我几下,骂我几句,我一点儿都不恼。
好歹看在你叫我一声妈,如今有荣死了,我没有了指望。
你大嫂的日子也难,成了寡妇不说,连房子也没有了。
你们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有天爷看着呢,你们现在的日子过的比谁都强,就别再和我们一般见识了。”
甄有芬和甄有芳两姐妹也说:“是啊,嫂子,之前我们也不对,其实你和我二哥是最孝顺,最心善的。
老太太现在这样了,实在是没地方去了。姑娘是外姓人,自古都说灰打不了墙,姑娘养不了娘。
何况有你们在,也不能找旁人去呀。
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老太太也知道错了,后悔的跟什么似的。你们就收留了她吧,不为别的,还为积德自己的儿女呢。”
这时候左邻右舍也都围过来看热闹。
甄有和和李桂花夫妇俩被围在人群中间,那个年代人们还都是把孝顺放在第一位的,虽然也知道郭氏对小儿子和小儿媳妇儿一向刻薄。
可是一来大儿子死了,二来郭氏现在也低头认错了。
况且甄有和他们家现在的日子过得太好了,总不能差他老妈一口饭吧。
所以有不少人也在旁边帮腔,说:“你们两口子就算是给她个厢房住呢,她也说不出来啥。这么大年纪了,她还能活几年呀?
况且不管咋说,她生你一回,养你一回,没有儿子不管娘的道理。”
任何时候,任何人几乎都不能逃脱舆论的限制。
甄有和和李桂花一看这阵势,也不得不点头答应,收留郭氏在家。
从这以后,郭氏就住到了甄有和他们家里来,当然没让她住厢房,而是住到了他们家东屋。
郭氏住上了宽敞明亮的大砖房,李桂花家吃的不赖,隔个三五天就有肉。
而且这两口子都厚道人,既然收留了她,也并不对她恶言相向。
甚至李桂花还把自己的一身新衣服拿出来送给了她。
郭氏在小儿子家住的舒服,吃的舒服,大儿子的死带来的伤感也淡化了不少。
而且她现在没有了别的指望,所以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嚣张了。
对甄有和一家人表现得十分亲切,还总是跟邻居街坊们夸自己的小儿子小儿媳妇孝顺。
不得不说,这个老家伙还是很懂生存之道的。
所以总体来说这几个月相安无事,但是李桂花却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甄明明,她知道甄明明一定会很反对。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甄明明忽然就回来了。
还带来了好几位客人,其中有一位和她丈夫长得特别像。
甄明明并没有一开始把话说开,而是让李桂花把郭氏也叫过来。
郭氏本来在东屋睡中午觉呢,听到有人来,她也没起来。
尤其是听到甄明明回来了,她就假装接着睡,不信那个丫头片子敢把自己扔出去。
李桂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甄明明让她去叫郭氏,她就过去叫了。
“妈!你别睡了,咱家来客人了,请你过去呢。”李桂花过去把郭氏叫了起来。
郭氏假装才睡醒,先是哼了一声,然后睁开了眼睛说:“哎呀,我都睡死过去了,家里来客人了?我都没听见动静。”
说着起身下地,跟着李桂花往西屋来。
屋子里有好多人,她一时之间不知道眼睛该看哪儿,所以先看向了甄明明。
和以前黑眼蜂似的不同,她如今俨然一个慈爱的祖母。
脸上堆满了笑,一边靠近甄明明一边说:“哎呀,这不是我二孙女儿回来了吗?几个月不见,出落成大姑娘了,跟天仙似的。”
甄明明把身子侧了一下,对陈奶奶说:“你看看认识她吗?”
“你是……郭大姐?”虽然有四十多年没见了,但陈奶奶看着她还是觉得似曾相识。
“您老是……”郭氏觑着眼睛走近了,“你认识我?”
“你当年是不是在苏州做过工?苏州花枝巷的桑家?”陈奶奶这时站起了身,也往前走了几步,她的脸几乎要和郭氏的脸贴上了。
郭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的激了一下,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慌乱,矢口否认:“你……你认错人了。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没去过这州那州的。”
“不对,你就是我认得你眼皮上的痣,还有你说话的样子。”尽管郭氏拼命否认,可陈老太太却愈加笃定,“我不会认错的,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记得你把我小儿子抱走时候的情形。
那天你穿着一身竹根青的夏布衫子,下头是青布裤子。我把小儿子交给你,叮嘱你给我送到北京去。
你答应的好好的,我还给了你三个银元做工钱。
你为什么没把孩子送去?他是不是我的儿子?”
陈老太指着甄有和质问郭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