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普通通的草……”女孩念叨着。
夏叶从来都是个没心气的女孩子。
陆地神仙呀，人间绝顶呀，俗一点的荣华富贵呀，名扬天下呀，这些世人追捧的东西她都没有想过。
掌柜的会把她保护的好好的。
女孩想过最好的日子就是每天跟在掌柜的后面数钱。
虽然她可能数不清楚。
最难的日子也不过欠下永远还不清的债务，跟掌柜的远赴海外，浪迹天涯。
虽然听起来也没那么难。
再以后……再以后的日子太远了，她想不出来。
女孩靠的越来越近，她的动作很慢，一点点距离她却用了好久。
终于，夏叶贴上了方闲的身子，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
是很温暖的拥抱。
“特殊的是我。”方闲顿了顿，“但是没关系，他们打不过我。”
怀里的女孩很安静。
很多问题方闲也曾想过。
去洛阳开家客栈也好，继续像这样游历世间也好，赚钱，休息，买些点心，到处玩玩，教女孩读书，写字，回答一些很傻的问题，帮宗门还还钱……
也就那么回事。
假如有那么一天，假如，宗门的钱还完了，他就带着夏叶回雪山，弟子和长老们都喊他掌门，只有女孩整天叫着“掌柜的，掌柜的……”
新来的门生问夏叶为什么叫他掌柜的，女孩就说是他让自己叫的。
钟不慎依旧被柳前辈追着满山头乱跑。
明正卿在朝歌混的风生水起，全天下都知道他的名字。
债还完了，钱还是要省着点花，俸禄发放，资源采购，日常维护……
除开这些，剩下的钱偷偷攒起来，攒够了，就再偷跑下山，把事务丢给钟不慎，拉着女孩满天下乱跑，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就是乱跑。
顺便行侠仗义，打打妖怪。
学着去烧菜。
天下第一怎么可能不会烧菜呢？
从最简单的小葱拌豆腐开始。
做的难吃女孩也不说话，自己就看她吃饭的速度，吃得慢就手一挥，说咱今天去下馆子，吃得快，那以后每天都做给她。
嗯……还得让夏叶少吃点心，不能老是牙痛。
女孩笨笨的，不吵不闹好养活。
自己累了，女孩就帮他捏捏肩膀。
不过累了八成是装的，他是天下第一，他不会累的。
他就想在某一天夜里，把笔一摔，趴在桌子上絮絮叨叨地抱怨一些漫无边际的小事，某某弟子又效仿前辈下山捡垃圾啦，炼药堂又失误炸了一炉丹药亏了多少多少钱啦……
女孩听不懂却还是很认真的答应着，最后突然冒出一句“掌柜的我们跑吧？”
他说不行，再跑宗门就没人啦，远游的终点总是原点，但我们可以去看看太阳。
于是两个人爬到山顶上，没有日落，没有月亮，他们就依偎着等到日出。
女孩困了乏了，靠在他肩上，说着一些没有道理的话，说着说着睡着了，脑袋一歪，枕在他的腿上。
他听着夏叶的呼吸声静坐一整晚，赶在第一缕阳光洒下前偷瞄女孩的侧脸。
太阳刚刚露头时女孩慢慢睁开眼睛，朝阳把她的发丝染成漂亮的橘红色。
他敲了一下女孩的额头说再睡我们就要等日落啦。
思绪越飘越远了。
方闲觉得，这应该称得上喜欢吧？
喜欢是很长久的事，但心动只在一个瞬间。
心动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是雨夜撑伞时女孩帮她整理衣角？还是树荫下不经意间的对视？又或者每天的微风与晚霞？
记不清了。
等好多好多年以后，女孩也明白什么叫喜欢，两个人靠在门边，刚入门的弟子睁大眼睛，听他讲年轻时的故事，就像他曾经听钟不慎讲一样。
想着想着，方闲就笑了。
说到底他也是个年轻人，年轻人总有些希望的，渴求的。
境界他修无可修，地位他一点头钟不慎就让位。
世人追求的他唾手可得，余下的便是鸡毛蒜皮的琐碎日常。
慢慢的喜欢。
他松开夏叶，撩了撩女孩耳边的碎发，认真道：“我教你练剑吧？”
这是他必须实现的未来，所以夏叶一定要变强，和自己同样强。
两人一起活着看往后余生的所有日升月落。
“好啊。”女孩原地跳了跳，刚才拥抱时她发现自家掌柜好高。
方闲拉着她来到巷外一片空地，抽出堂前燕，弹了弹剑尖。
破碎的剑身拼在一起，方闲随手挥了挥，剑刃发出唰唰的破空声。
“碰到我就算你赢了。”
“掌柜的你欺负人。”夏叶未战先怯。
一边是天下第一，一边是洞虚境的小妖怪，怎么打？
“都不用灵力，试试看。”方闲鼓励道。
他怕夏叶收不住力，如果破坏周围建筑，是要赔钱的。
“那我上啦？”夏叶召出枯荣，犹豫着拔剑。
“别有顾忌，就算砍在我身上，也伤不到……”
话说到一半，白光一闪，枯荣已至身前。
“学会偷袭了是吧？”方闲嘟哝着，侧过身，剑身自下而上一挑，将枯荣格开。
女孩手不稳，剑柄脱手而出，枯荣在空中旋转几圈，叮铃一声落在地上。
只守不攻，方闲并没有选择反击。
“好痛”女孩甩甩手腕，却不放弃，跺了下脚，枯荣翻滚升空，重新回到手中，横剑一挥，斩向方闲的脖子。
然而整个过程太慢，方闲早有准备，堂前燕扬起，短兵相接，震开直袭脖颈的剑刃，继而斜斩下去。
倘若这一剑落实了，夏叶整个人都要被一分为二。
女孩收剑不及，眼睁睁看着这一剑停在距离自己仅有一寸的地方。
“正手不精，反手无力，脚步松散，反应迟钝。”方闲毫不留情道：“继续。”
夏叶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的握紧剑柄，调整呼吸。
她需要寻找一个机会。
步伐在咫尺间挪移，持剑的两人都没有动静。
“来了。”女孩提醒一声，像是石子投入波澜不惊的湖面。
可她仍然没有出剑。
虚张声势，扰乱心神。
方闲保持从容，纹丝不动，甚至手腕都没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