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所谓的度厄王,就是这么回事。”太师府内,陆学真喝了口茶,摇摇头。
与左文宣不同,当年陆学真还是挺看好他的。
虽然执拗了些,但只要不牵扯到太子妃,大体上做事还算公正严明。
大殷正是繁荣昌盛的时候,做皇帝的,不需要太高的才干,能保证守成,就足够了。
“真是个贪心的人啊。”方闲感慨。
“贪心?”夏叶歪歪头。
抛去立场的话,妖怪女孩觉得这位度厄王还蛮厉害的。
至少他敢回来,还差一点就成功了。
左文宣说他只会借助外力,可很多情况下能借到外力也是种本事。
“当太子的时候,他想复活太子妃,他认为太子妃比皇位更重要,于是选了前者,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意识到世间没有任何一件宝物能复活逝者,于是又想来夺皇位。”
方闲给自己倒了杯茶,“度厄王什么都想要,所以什么都得不到。”
握不住的东西太多了。
哪怕是方闲,也会有些注定失去的东西。
因为他是目前唯一的长生者。
而他经历的年岁还太短。
老是让他去铸剑的易长老啊,邋里邋遢的天云前辈啊,抠抠搜搜的钟不慎啊……
这些人总有一天会远去。
日子还长,但逃不开。
甚至在某个遥远的将来,方闲连他们的记忆都会忘却。
方闲偶尔想到这些,可他没有做好准备。
没必要做准备,除非真的到了那天,否则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所以他有时故作严厉地督促夏叶修炼。
妖怪女孩有着和他相似的体质。
漫长年岁里有人陪着,总好过独自俯瞰风景、
寂寞是能杀了一个人的心的。
那位曾洒脱到下山捡垃圾的前辈,晚年常常在飘雪的时候细数梅花。
光是想想,怅惘的情绪就止不住地扑面而来。
“掌柜的,我拿了第一,是不是能领钱?”夏叶戳了戳方闲。
“对,我这次是来找你要钱的。”方闲从无边的胡思乱想中挣脱出来,敲敲桌子。
“都在里面。”陆学真扔出个储物袋,“除了银两,还有些材料。”
“官职那边我帮你处理一下。”陆学真想了想,“还是用夏芊的名字?”
方闲点头。
夏芊的身份以后大概再也用不上了,月俸让陆学真记着,下次来朝歌的时候一块领上。
“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不可能回北域吧?”陆学真问道。
“一路向南,去南疆看看,我对那边很好奇。”
方闲零零散散地读过一些关于南疆的书籍,那边的修者比较怪异。
“南疆啊……”陆学真若有所思。
那地方连他都不愿意多去,风土人情和中原比大相径庭。
不过这世上应该没有能让对面这名晚辈感到棘手的东西。
放心好了。
江存幽似乎就在南边,敢乱动的话,说不定方闲能帮忙把他揪出来。
掩日魔帝,度厄王,江存幽,暮晚君。
魔道四位领头人物如今已去其二。
天下太平。
“一路顺风,”陆学真由衷地祝福。
“借你吉言。”方闲牵起女孩,临走前,他忽然转身,“这茶叶不错,能不能送我一盒?”
“拿去拿去。”陆学真没好气地摆摆手。
太师府的茶叶几乎有一半是姬展眉送来的。
几位皇子,还有各路权贵,三天两头给嫡公主送礼,其中一部分兜兜转转就到了国师手上。
……
从太师府离开后,方闲决定先找师弟告个别。
毕竟这次分别,下次再见就遥遥无期了。
没去酒楼,在路边找了个连招旗都沾上油污的摊子,点了几碟凉菜,又要了几两毛豆,就这么落座了。
“呦?”明正卿还没坐稳,眼睛四处乱瞟的时候瞅见正往这走的晏温。
晏温旁边的是个和尚,澄心寺的守正。
他俩交情不错,守正勉强答应看着晏温喝酒。
权当是修行。
“巧了吗,来,一块坐。”明正卿招招手。
晏温一看见明正卿,脸就垮了,可惜这时想跑为时已晚,只好硬着头皮往上赶。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守正和尚默念。
清净。
“输得这么快,回了山庄,你师傅不会生气吧?”明正卿张嘴就没好话。
“他不在乎。”晏温自顾自斟酒,“倒是你,天生仙体的名头吹了这么久,到头来丢了那么大的脸,打算怎么回去交差?”
“哈?”明正卿来劲了,“你不会觉得我这么快就回去吧?再者说,我输给嫂子,有什么丢脸的?”
“嫂子?”晏温敏锐地察觉到纰漏。
江湖上盛传听雪楼继承人和夏叶是夫妻,之前他还感到奇怪,现在目睹方闲的实力,疑虑自然打消。
可夺魁的女孩不是夏芊么?
“叫师姐。”在外人面前,方闲认为有必要纠正称呼。
“她就是夏叶。”
事到如今,这点事没什么好隐瞒的。
晏温了然。
怪不得听雪楼突然冒出个不知名的前辈。
“打响名气的任务,还能完成么?”方闲剥着毛豆,明知故问。
明正卿在他的叮嘱下,闭嘴装了一路的高手,结果最后时刻那根弦没绷住,导致整段垮掉。
“放心,我赢了展清秋。”明正卿颇有些得意,“至于最后说的那些话……观众都说我很纯真。”
眼神纯真,说话自然,不矫揉造作,有一种野性的美。
这是武比结束后,姑娘们对明正卿的评价。
总有看腻了展清秋那类翩翩公子的群体。
尽管明正卿不通六艺,不晓八雅,但他长得帅气啊。
有了纯真的定性,他再如何口无遮拦,都变成了加分项。
小孩子不懂事说着玩的,娘亲爱你。
方闲哑口无言。
失策了。
“洛阳这么近,师兄你不顺路去看看?听说比朝歌还繁华呢。”明正卿咂咂嘴。
“以后再去。”方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在朝歌的这些天,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叫软红十丈,满世婆娑。
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想来洛阳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