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崭新的，看见只蛐蛐眼睛也贼亮，要上去戳一戳。
等长大些，好奇心就没这么重了，但偶尔瞧见新鲜事，仍会凑近了观摩观摩。
而十年后，当行的路都行尽了，该看的风景都看遍了，柳湘灵掀开姬展眉的被子说走咱们去西域时，嫡公主就会翻个身说再让我睡一会。
越是长大，对琐事看得越淡，至少不会尝试戳一戳蛐蛐了。
所以让我们把时间这根弦拨回到十年前，回到少女对世界的兴趣尚未完全消失的悠然下午。
……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漫步在湖边，柳湘灵踮起脚尖，随手摘下一片银杏叶子。
算算日子，她俩相识也有一年多了，不久前嫡公主刚说要娶她。
当时柳湘灵被灌了几杯酒，烛光下脸颊酡红，连话都说不清楚，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
真狡猾。
假如再来一次的话，自己一定……一定……
柳湘灵想着想着，想不出后续了。
八成还是会答应吧。
于是少女垂下眼睑，低低叹了口气。
真没出息。
“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啊！”嫡公主挺起胸膛，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啊？！”柳湘灵以不符合身份的姿态惊疑出声，风一吹，手里的银杏叶缓缓落地。
她想过很多种理由，唯独没有好看这一条。
虽然自己的确称的上一句漂亮，可全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孩，她除去身份以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姬展眉是嫡公主诶，每次行走在朝歌街头都会有阁楼上的女子帮她撒花，乃至整日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们也会自发陪她演戏。
“逗你的。”姬展眉跳了上去，“第一次在茶楼见到你的时候，你难过的眼泪都快掉下来啦。”
“我呢……本来就看不得女孩子伤心，女孩子哭了我就会上去帮她擦掉眼泪，可你偏要逞强，拳头攥到发白也要撑着，所以我就想让你体面一点。”姬展眉转身，看着自己刚留下的脚印。
“后来我到了清平书斋……自然就喜欢上啦。”
柳湘灵歪歪脑袋。
她还是没想明白，相遇和喜欢之间，难道有什么特殊关联么？
总得有个理由吧。
“不需要理由。”姬展眉贴近了她的面庞，“我觉得你很好，比其他人都好，以后可能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这就够了。”
柳湘灵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在嫡公主面前她好像一下子矮了半头。
“那……那你父皇怎么说？”柳湘灵别过脸，避开姬展眉的视线。
品茗阁这边倒是无所谓，她师傅也乐得如此，毕竟这半个女儿总要嫁人的，人好就够了，相比之下，男女就显得无关紧要。
“父皇啊……他不同意。”姬展眉满不在乎。
“那怎么办？”
“怎么办？他刚说完不同意，我就把大殿里的书案拍碎了。”嫡公主扭扭脖子，“然后他就同意了，很简单吧？”
这还真是……挺孝顺的。
柳湘灵说不出话。
符合姬展眉一贯的作风。
“那大臣们呢？他们怎么说？”柳湘灵又问。
这很重要，万一朝歌那帮权贵们在背后散布流言蜚语，免不了受些影响。
“他们能说什么？这是个能纳妖为妾的世界，何况咱俩呢？”姬展眉掰着手指，一一数落，“倒是有人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觉得我太男孩气，说不定有意争一争皇位。”
“纯属死面馒头吃多了。”嫡公主锐评。
当太子哪有公主来得轻松？而且是太平盛世里的公主。
她那几个哥哥每天累死累活，父皇更是恨不得把所有精力用在国事上。
麻烦。
姬展眉愿意承担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比如先前西域边疆和妖国起了些摩擦，她就亲自赶赴战场了。
但是太子，甚至皇位，免谈，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柳湘灵点点头。
姬展眉那边一切安好，也就是说……结束了？
不明不白的，成亲这等人生大事就定好了。
少女有种不真实感。
师门，父母，亲朋……顺风顺水。
仔细想想她这十几年都挺顺的，师姐和长辈都很疼爱自己。
魔道反派们也极其识相的在她出师前倒下了。
感情上稍微受了点挫折，可也正因如此才会碰到嫡公主。
“曹章，晏温，展清秋……”姬展眉念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曹敬，洛晓晓……算了，把他俩也带上吧。”
“你在说谁？”柳湘灵困惑地看向她。
“成亲时要请的人。”姬展眉慢慢停下脚步，站在银杏树下。
柳湘灵还未从恍惚感中挣脱出来，就陪着她一起站住了。
“左文宣，严衡这些朝堂人士不必多言，江湖上该请的就那么几位。”嫡公主继续说。
江湖和庙堂走得很近，尤其是顶尖门派，多多少少都和朝廷有所接触。
当年钟不慎还和陆学真情同手足呢。
说到陆学真……他似乎有告老还乡的意思了。
有时姬展眉推门而入，正瞧见自己师傅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脸呆滞，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那场面还蛮吓人的。
和上了年纪健忘的老人如出一辙，但陆学真是天人境，正当壮年。
姬展眉摸了摸下巴，莫非是师傅孤寡久了，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要不把明正卿叫过来陪陪他？这一老一少聊的挺投缘的，说是父子俩都有人信。
“晏温，展清秋……”柳湘灵的声音打断了嫡公主的沉思。
“对，年轻一辈的正道翘楚肯定要请，反正彼此相识。”姬展眉说，“洛晓晓和曹敬……朝歌武比之后我就不在意了。”
过去了。
“要请方闲过来么？”姬展眉问。
“请呗。”柳湘灵这会儿终于缓过来了，笑着说。
“真的？”
“真的，我要让他出份子钱。”柳湘灵想了想。
“计较这些干吗？”嫡公主拿出财大气粗的态度，“意思到了就行。”
“就计较！”柳湘灵难得娇嗔一下。
听雪楼的债务虽然还清了，但是这么多年来的利息可没收呢。
看在师傅的份上，这笔账才消了。
“好好好。”嫡公主答应，“那就收他份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