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学看着手上做的笔录，又想到朱舟之前对他们说的话都是假的，对手上的这份笔录也存在怀疑，“先生，朱舟说的话能信吗？”
洛奇沉思了一会，说道：“能信，但不能全信。”
江诺完全的不能理解，问道：“为什么？在查普的时候他明明都在说谎。”
洛奇说道：“他的感情流露是真的，表示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爱人背叛了他，所以他愤怒又痛恨又显得无力。”
江诺和林学点点头，似乎是如此，又问道：“先生，其中哪一部分是假的？”
洛奇思绪停滞了一会，要说假的，她一时还分辨不出来，只能确定朱舟口中所说的身份一定是假的。
“朱舟说王素素是一个贪财之人，利用朱舟盗窃张府的东西赚取银两，我猜测后面是张府的人发现王素素偷窃所以抓了王素素，再卖到青楼，只能说巧合的遇到朱舟，利用旧情让他助王素素脱离苦海，但如果是按照朱舟的话，朱舟对张扬是极其的痛恨，可是朱舟对他的称呼，从她家主子到张家老爷再到主子，真正非常痛恨一个人是会直接喊出名字的，很显然，张扬并不是他的痛恨对象。”
这么一捋，倒是清楚了不少，身后跟着的柳顺突然发问：“洛姑娘，你之前是不是当过捕快？观察的很仔细，就连分析也是很到位。”
众人齐齐的看向柳顺，柳顺被盯的发毛，一时有些不自在，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柳顺特意拿手左右摸了摸脸颊，拿下一看，手掌心上白净一片，疑惑的说道：“没有啊。”
“你竟然说话了。”江诺好奇的说道，跟着他们也有好些时候了，一直没有说话，以为他们是张丞相和杨太傅的人就不会和他们搭话呢。
柳顺说道：“我又不是哑巴，为何不能说话？”
江诺和林学：“......”
柳顺又说道：“洛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洛奇也不知道要怎么回他，在前世里她的确是一名刑警，说是老手这句话是没错的，但是穿越过来之后，义务就只有教书了，哪有去当什么捕快。
“有些人天生敏锐，我想我就是这类人吧，”洛奇随口敷衍了一下柳顺，总不能说她前世其实也是做着一个相当于捕快的工作，然后转世的时候带着记忆过来了吧。
不，那样太惊悚了。
就是一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柳顺意味深长的点点头，看向她的眼神带着疑心，随后说道：“洛姑娘，我等是六扇门的，奉皇上之命，途中来保护好两位大人的。”
洛奇一愣，说道：“就这么告诉我？”
柳顺一笑，说道：“杨太傅和张丞相说你是自己人，有些事可以不用隐瞒。”
“所以，你想说什么？”洛奇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略有警惕的看向柳顺。
柳顺拿出一块令牌，上面雕刻的花朵是彼岸花围边，中间赫然一个“六”字，令牌材质特殊，一看就是不凡之物。
洛奇不好的预感随着柳顺的说辞逐渐在大脑里扩散，柳顺笑道：“洛姑娘，你敏锐惊人，能谋善断，不如就加入六扇门如何？六扇门有你，案情自然会一鼔而擒。”
洛奇算是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六扇门选人都是要经过层层筛选，从而挑选出最优秀的精英干将，柳顺这么挑明自己的身份，连上级都没有问过就来邀请她入六扇门，只是想试探试探她是否之前当过捕快罢了，因为任何一个捕快都拒绝不了六扇门的诱惑。
洛奇其实也很想入六扇门，当捕快才是最有意思的，但是她不能，她还有一帮学子要教，她的任务是改变文化，只能婉拒了。
“柳大人，我只适合教书，不适合查案，周大夫和掌柜蒙冤，这件事也与我有关，我只是想救出他们，还遇仁堂一个公道。”
洛奇说的很明显了，她之所以想要重新彻查，只是因为遇仁堂遭人陷害，想还一个遇仁堂一个清白罢了，仅此而已。
柳顺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来，几人来到了医馆，医馆里的大夫见到后面的衙役立即上前迎接。
“官爷，你们来了，里面的妇人估计已经醒了。”大夫说道。
洛奇看向大夫，这个大夫很年轻，估摸着有二十多岁，长发并未像其他男子用发冠束起，而是随意的散落在背部，仅用一根绳子绑着，身着青色布衣，可见朴素。
洛奇说道：“像你这么年轻的大夫，真是不多见。”
“家父去世的早，我就继承了。”大夫说这话时还带着害羞的神情，抬手挠挠后脑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憨。
“那名女子在哪？”洛奇问道。
“跟我来。”
大夫带着洛奇等人到了用帘子包裹的床边，大夫掀开帘子，床上的王素素此时痛苦的紧抓盖在身上的被子，只是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表情突然从痛苦变成了恐惧，眼睛瞪大至猩红，头使劲摇着，身体还不断的在旁边挪，嘴里嘤嘤呜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像是看到了修罗煞一般。
洛奇在她的瞳孔里看见了正站在他们身后大夫的身影，只不过看不太清大夫是什么表情。
洛奇转身看向大夫，问道：“大夫，你姓什么？”
大夫说道：“鄙人姓陆。”
洛奇说道：“那我就称呼你为陆大夫了。”
陆大夫点点头，表示同意了，洛奇这才说道：“陆大夫，你先闭馆一天，我们之前有点事要谈，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包括你。”
“我这就去。”
陆大夫说完，就走了出去，四下无人，柳顺这才悄声问道：“洛姑娘，为什么不带回衙门。”
洛奇没有向他解释，只是看着王素素，王素素的脸颊上划过一滴又一滴的泪水，神情慌张，双眼狂热，身体在不停的抽搐，双手带有冲动性推向洛奇，声嘶力竭的朝着洛奇嘶吼。
“为什么要把送来医馆？为什么？”
洛奇没有很快的回答她，而是转身拉着柳顺低语了几句，柳顺点点头，和守在这里的另一名衙役走开了，洛奇这才端了一把凳子坐在床边，语气不温不火。
“你当时失血过多，情急之下只能将你先送到就近的医馆，朱舟已全部交代，你呢。”
“你带我走，你带我走......”王素素挪动着身子，双手抓住洛奇的衣服，身子已经悬空半截，帘子也被她的动作撕下了一大半，嘴里喃喃自语重复着同一句话。
林学和江诺大步上前将她抓住，又带回了床上，拿开被她撕下的帘子，王素素就像是疯了般，疯狂的朝着洛奇抓去，随后又哈哈大笑起来，眼角里不断有泪水溢出。
“哈哈哈哈，朱舟——你出卖我——”王素素声音颤抖嘶吼着，双手不停的捂着腹部，疼痛席卷着她全身，双眼含泪，精神异常。
“朱舟恶意杀人，会被判刑。”洛奇说道，眼神似有似无的看了王素素腹部一眼。
王素素的情绪似乎也平静了不少，悲伤的抚摸上腹部，那里扁扁的，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她哽咽痛苦的说道：“这是我和他的第一个孩子，判刑？他能判多少年？”
洛奇说道：“那是官府的事，你不该过问。”
正因为这句话，也让洛奇产生的怀疑更重了，在朱舟的描述中，后面是没有再见过王素素的，如果是孩子的话，为什么王素素说孩子是朱舟的？
洛奇说道：“说吧，你和他的详细过往，这里没有人能够进来，包括大夫。”
洛奇的话就像是一枚镇定剂，王素素绝望的闭上眼睛，眼角的泪始终没有停过，声音因为嘶吼大叫而变得哽咽沙哑，再次睁眼，眼眶里充斥着血丝，仰望着天花板没有焦距，喃喃开口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
“我和他认识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时节，那时他还是一个做糕点的小摊位老板，生意不好，他都会以乐观的态度哼着小曲，说着明天定能生意好，就这样我经常注意到他，少女情窦初开，我被他所吸引，就时常的去他摊位买糕点，久了之后我们俩也就有些了解，直到那些混账说要收保护费，他交不起，就打翻了他的摊位，精致可口的糕点被那些混账一脚一脚捏碎。”
“我心疼极了，那夜他对我说，他受不了了，让我去偷张家的东西出来当，当的钱五五分成。起初我并不同意，但是他苦苦哀求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了，我心一软，就答应了。我每次借着打扫之由，会从中盗取一些金银珠宝，一次就算了，二次也忍了，他后面是变本加厉，只要我不肯偷，他便会打我，在寒冷的冬天，拿着荆条脱光我遮挡的衣裳，抽在我的身上，你知道我用多痛吗？”
王素素的眼里全是恨意，死死盯着洛奇，仿佛洛奇就是她痛恨的对象。
“他在提出这个要求后，大概是多久？”洛奇眼里丝毫没有任何情绪，冰冷的就像是系统的机器声一样。
王素素说道：“大概是相识的三个月后。”
“保持偷盗关系多久？”
“两年了。”
嗯，这样就和朱舟的时间线对上了，说道：“继续。”
“后来，他越发的懒惰，糕点不卖，也不努力，完全没有以前的斗志了，一没有钱了就找我，五五分成也成了七三分成，再到十成，这样的日子我承受不了了，每次见到张家的主子们都是一副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模样，我就向他提出，来娶我，本以为想着两年了，他应该有积蓄了，可我没想到，这两年来光是喝酒赌博就已经花光了所有。”
“我很痛心，当初怎么会看上这种人，那次他又没钱了，这次竟然直接到了张家来找我，我心下一慌，被回来的老爷给撞见了，老爷知道后很愤怒，一怒之下就要将我卖到青楼，我让他来救我，来赎我，他无动于衷，甚至还要我偷老鸨的东西出来当。”
“正当我心如死灰之时，我遇到了张家大少爷，张惩，张惩和他的朋友出入了烟花之所，在见到我时，我死扒着老鸨让我同意到台上献舞，老鸨同意了，我长的也算是娇艳，所以张惩很快就被我吸引住了，他认出我了，点了我，我和他说了我的事，他为我感到惋惜，就决定要赎我。”
“张惩少爷助我出逃，已备好马车，不知是不是鬼迷心窍，对朱舟始终放不下，我只是想要再见一见他，躲在墙壁后面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吊儿郎当的模样跟着身旁的人称兄道弟，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场戏一直都是我独角。”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发现我了，第一时间是和张家打小报告，我被他揭发带回了张家，张家老爷痛恨我，每日一大堆活都要我做，做不完就没有饭吃，虽然那些饭菜都是一些馊饭菜，可我为了活下去也都能接受。”
“我被其他下人欺负，每日不仅要干活还要被他们拳打脚踢，我受不了了，我要逃，我要逃离张家。我制定了一场精美的计划，我拿起火把，泼了油，大火就烧了起来，我趁乱逃了出来，站在玉塔楼上观看着下面一群人来来回回惊慌失措的模样，我第一次感觉到舒心，甚至还想让大火在猛烈一些，全部燃烧殆尽才是最好的结局。”
王素素的神情越说越激动，仿佛那场大火就在眼前。
洛奇打断了她的思绪，说道：“大火？大火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去年盛夏，你都不知道，站在高处俯仰蝼蚁的感觉是多么的舒畅，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你踩在脚下，看着他们不断的自救，哀求，舍弃，啊——真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的戏剧。”
王素素的神经全然不正常了，她的脸上充斥着兴奋激动，眼睛里布满血丝而瞪大，能有这样的情绪，也能说明她的内心是一个极其扭曲的性格，这种人通常喜欢恶作剧，并看着那些人步入自己的陷阱里不断的兴奋。
洛奇思考了一会，在朱舟的供词里，这场大火应该是在春季，可王素素却说是在盛夏，看来两人的供词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