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自己省下了一个半个的,留着下次吃。
土豆蒸着吃口感又绵又软,便是什么蘸料都没有,饿久的他们吃起来也香喷喷的。
方氏一边吃着,一边忍下涌上来的眼泪。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张张脸,她有种回家的感觉。
简直就和做梦一样,可以和乡亲们再次坐在一起,和和美美地吃东西,没有自相残杀,没有受不完的折磨,每个人和气的仿佛当初在村子里一样。
这样的生活,对于经历过地狱的方氏来说,简直就是极乐。
他们在这边,一团和气,生机无限。
而秋雨,仍然在原地苟延残喘。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看她太惨了,让她现在运气好了起来。
竟然真的没人发现她。
从昏迷中醒来,她就注意到所有难民都不见了。
他们的行踪,秋雨没有半点知道的兴趣,她只兴奋于自己可以逃跑了。
可她站不起来,受了那么长时间的折磨,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就可以恢复好的。
即便如此,她也固执的要离开,哪怕是用爬的。
她实在是怕了,怕那些人再次返回来,对于那些人她畏惧到了骨子里。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满心都是对未来的迷茫和无助,一边流着泪,一边坚持着爬。
心里,恨透了江离和顾向晚。
也不知爬了多久,直到太阳都下了山,秋雨总算停了下来,倚靠在路边的树上,累到双臂发抖。
在这期间,秋雨停下来休息了很多次,可依然累到撑不住。
她的面色苍白,气息微弱,身体上一阵阵的剧痛,肚子里还传来咕噜噜的叫声,饥肠辘辘。
有好几次,秋雨都觉得自己快死了。
太难受了,真的太难受了。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一阵马蹄声,越靠越近,还伴随着车轮碾压石块的声音。
秋雨忽然惊醒,惊喜万分地抬头看去。
是马车!有马车!
她有救了!
她忙折下身子,再次趴倒在地上,拼尽全力往路中央爬。
一定要拦下这辆马车,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也要祈求对方救救她。
她一点都不想死,她还有大仇要报,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看着那马车越来越近,秋雨的视线越发模糊,却还是强撑着抬起了手,口中努力发出声音。
“救……救命……”
“救……救救我……”
对方看到了她,可却依然没停,秋雨的眼中逐渐绝望,就在她以为对方的马蹄要踩在她的身上的时候。
“吁——”
一声长鸣,对方拉下了缰绳。
秋雨瞬间惊喜地笑了。
她强撑着身体,对着马上的车夫说着。
“救救我……等我找到了亲人可以给你们银子,一百两,够不够?”
她说的气喘吁吁,可那车夫毫无反应。
终于支撑不住又趴在了地上,秋雨心中焦急,猜测对方是不是看不上这一百两。
也是,能买得起马车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百两。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土地,思考自己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更大的筹码,可却急到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大丫鬟,她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啊!
哪怕是当初存下的小姐的打赏,一些还算值钱的首饰,也早已经在芸洲城随着地龙翻身毁于一旦了啊。
她心头越来越急,感觉对方已经没有耐心等她了。
可这时,她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落下,并且向她逐步靠近。
马车上下来了人。
秋雨心里激动万分,难道,对方愿意救她了?
她挣扎着想要再次撑起身体,那人就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只听一个优雅动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是……秋雨?”
这道声音,让秋雨的眼眸瞬间睁大,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她一下子抬起了身体,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紧接着,巨大的惊喜把她包围。
“小姐!您是小姐!!”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她日思夜想能够见到的小姐!!
是她秋雨的主子!!
“小姐!秋雨好想您!您终于来救秋雨了呜呜呜……”
满腹冤屈尽数涌上心间,她大哭起来,激动到不能自已,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遇到自家小姐,肯定是比遇到外人的好!外人不一定会不会救她,可是小姐一定会。
却没有看到,她主子的眼神晦暗不明。
秋雨那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在这一刻又充满了光彩和希望。
她又是哭又是笑,手紧紧攥着小姐的裙摆,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同时一句接一句的诉说着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艰辛。
其实就算她不说,别人也能一眼看出来。
她浑身未着寸缕,掐痕、咬痕应有尽有,看起来青一块紫一块。
还有那源源不断的血迹,显而易见,她刚刚经历过什么。
秋雨的主子莫苒婷脸上带着心疼和关怀,可不知为何,怎么看怎么像假脸。
可惜秋雨的心太过兴奋,无法冷静看透。
“冬雪。”
莫苒婷微微侧了侧头,对着后面唤道:“拿件衣服过来。”
马车旁等候的丫鬟装扮的女子应了一声,探身进马车取衣服。
秋雨感动不已,喋喋不休的嘴巴也因此停了下来,泪眼婆娑地看着莫苒婷,在她眼中,此时的小姐和仙女无异。
殊不知,莫苒婷想的是自己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她搭在腹前的双手握得紧紧的,强忍着不去看自己的裙摆,心中恶心透顶。
这么多天没有洗漱,再加上在地上打滚、一路爬过来,秋雨的身上早就脏的看不得了。
黑兮兮的手印留在莫苒婷洁白的裙摆上,简直让她想要跳脚。
要不是想到自己的目的,她早就把秋雨踢到一边去了。
主仆俩心思各异,只是看着走到身边,递过来衣服的冬雪,秋雨的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一段时间不见,冬雪竟然成了小姐的贴身丫鬟?
这是她失散了,就由冬雪替代了她的位置吗?
越想她就越接受无能,要知道,以前只有她和春桃姐是贴身侍奉的,连夏荷都要退居二位。
要不是因为地龙翻身她和小姐失散,又怎么轮得到冬雪跑小姐跟前蹦跶?
就连现在身边都只带了冬雪一个人!
看着她,秋雨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的感觉。
秋雨的脸色很不好看,冬雪自然看得出来。
嘴角嘲讽地微微一勾,视线早已移到了别处,连看都不屑于再看。
现在的秋雨,半点和她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把衣服穿上吧。”
莫苒婷的声音把秋雨从思绪中拉回来,看向莫苒婷的眸子里满是委屈。
都怪这该死的灾难,毁了她大好的未来,就连回到小姐的身边都再也不可能!
“谢谢小姐……”
她声音哽咽地道。
无论如何,她是感激小姐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到来的。
秋雨勉强坐起了身,颤抖着手,将衣服一件接一件往身上套,几次险些跌倒,不过没有人过来扶她。
她也没有去恳请冬雪帮忙,仅剩的尊严,不允许她这么做。
莫苒婷和冬雪对视了一眼,其中的深意只有主仆两人懂得。
随后,冬雪便转身返回马车前,取了一些吃食过来。
等秋雨总算颤颤巍巍穿好衣服,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汗流满面,趴在地上恢复着体力。
就见面前出现了三个白面大肉包子。
她愣了愣神,就听。
“吃吧,你定然饿了。”
莫苒婷温柔的话语,仿佛轻柔的春风吹拂过秋雨的面颊,很舒服。
泪水模糊了秋雨的视线。
果然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小姐这里,才是她的家。
从冬雪的手里接过包子,秋雨一边哭一边大口吃着,连包子是什么馅的都没有吃出来,只知道很香很香。
莫苒婷和冬雪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逐渐褪去,只剩冷漠。
秋雨毫无所察,一口气吃了两个大肉包子,噎的直打嗝。
正待拿起最后一个,她忽然感觉腹中疼痛欲裂,一阵阵犯恶心。
她眉头皱起,手捂上了肚子,强忍着呕吐感。
怎么回事?难道是她手上不干净吃坏了肚子?
她放下了包子,不打算继续吃了,想要忍过这个疼痛。
可谁知道腹中竟然越来越疼,疼的她忍不住躺在地上哼哼。
很快,她就感觉有股东西上涌,想着在小姐跟前不应当露出如此污秽的东西,秋雨强压了几次,想要忍下去,可最后终究是没忍住吐了出来。
血腥味刺鼻,她吐的,是血。
秋雨大惊失色,她这是怎么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她艰难抬头看了过去,只见冬雪目光嘲讽,那声笑便是她发出的。
而小姐始终面无表情,对这变故竟然没有丝毫惊讶。
在这一瞬间,秋雨什么都明白了。
是小姐……
从天堂掉到地狱是什么感受?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脑子中那根弦好像断了,整个人如置冰窖。
巨大的打击让她一时间都忘记了疼痛,只顾傻傻地看着莫苒婷。
她的眼神太过难以置信,看的莫苒婷都有一瞬间的不忍。
“你别这么看着我。”
“为什么……”
秋雨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让你吃饱穿暖体面的离开,也算是不枉我们主仆一场的情分。”
不过莫苒婷并没有回答。
这话让秋雨笑了……
“哈哈哈哈哈……主仆情分?主仆情分就是在我把你当成全部希望的时候再亲手摧毁它?”
她眼角的泪水狂流,与方才的激动感激完全相反,这次,是痛苦失望的泪。
“我知道,你是为了那件事要除掉我对不对!”
小姐要杀她,秋雨转瞬间便想到了缘由,心中更加冰冷,“我真是跟错了主子,没有想到你是这么过河拆桥的不义之人!”
她一声声骂着,莫苒婷皆是左耳进右耳出,冷漠淡然,直到听到秋雨提及那件事,她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
冬雪见状,忙向着秋雨而去。
“你不敢让人知道,你想杀自己的亲妹妹……”
秋雨只来得及吼出半句,就被冬雪一把捂住了嘴。
她剧烈地挣扎,拼命张开嘴巴,冲着冬雪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啊——”
冬雪吃痛喊了一声,手却夺不出来,立马伸出另一只手一巴掌抽在了秋雨的脸上。
秋雨的脸歪到了一旁,冬雪的手总算成功逃脱了。
“贱人!”
越想越生气,冬雪站起身直接一脚冲着秋雨的心窝踢了过去,疼的秋雨更是没有了喘气的力气。
她无力的躺在地上,肚子里好像全都化成了一团血水,嘴角的热血滚滚流淌,浑身上下哪里都痛,痛到怀疑人生。
天空依旧那么美,霞光满天,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可是她却看不到了,且从成功脱险,变成了将死之人。
她以为她没有死在那些男人那里,就还有未来可言,可以去报仇。
她以为见到了小姐,她就彻底有了生还的希望。
她把小姐当成了所有。
却没想到顽强活着的她,最后竟然是死在了小姐的手上。
秋雨就这样死死地盯着天空,呼吸越来越吃力,血流的越来越凶,直到彻底失去意识,眼睛都没有再闭上。
秋雨死了。
莫苒婷和冬雪,亲眼看到她断了气,才彻底放下心来。
“走吧,爹他们也快要赶上来了。”
没有再多看一眼,莫苒婷淡淡移开了视线,转身就往马车边走。
她的语气平缓,眼神如常,好像刚才发生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冬雪虽然很高兴以前欺负她、瞧不起她的秋雨没了,但还是难免有些唏嘘。
她是十五岁才来到小姐身边的,而秋雨,是从小陪伴小姐长大,感情想来是非同一般。
可害死了秋雨,小姐连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让她这个新的贴身丫鬟,忍不住提高警惕。
马车旁站立的车夫同样宛如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定的不得了。
他是莫苒婷的亲信,对这一切习以为常。
三人重新回到马车上,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个插曲,照原先的计划向着远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