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犹豫了一下,杜衡用最真诚的目光看着女孩问道,“能说说是为什么吗?你知道的,我是一名医生,我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你说出来,我或许能帮到你。”
女孩目光躲闪了,她第一次没有直视杜衡的眼睛,“我刚不是说了吗,我对那种事情不是太感兴趣。”
杜衡想了一下措辞,用尽量缓和不带歧义的语气说道,“经过刚才的交谈,我对你的认知、对工作生活的态度都是非常认可的,我认为咱们还是有机会往下谈的。”
说到这里,杜衡微微的停顿了一下,见女孩没有什么不耐的神情,才接着说道,“有问题不可怕,咱们只需要找到解决办法就行。
可怕的是隐藏问题,这不光会令个人的身体受到伤害,同时也会伤害到一个人的心灵。
埋藏的伤疤,它就像一个发育的小老鼠,不断的啃噬内心,从被破坏的内心中,又不断的汲取养分,然后慢慢的变大,最后把宿主撑爆。”
女孩的脸色微微有点变幻,整個人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咖啡杯。
“我是医生,而且是全科中医师,说出来,我或许能帮到你。当然,你如果认为不需要,是伱的隐私不方便说,也可以不说。”
说完这句话,杜衡看着女孩不断变幻的神色,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却不料杜衡话音刚落下,女孩再一次直面杜衡,恢复到了刚才交谈时的神态。
“我有个喜欢的女朋友,想结婚的那种。”
“哦,那很正。。。。”
艹,我听到了什么?
杜衡急匆匆的住了口。
此刻的他心中百转千回,脑子就像是已经被拉满转速的飞机引擎。
但,此时的这个引擎只是在空转,他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和说话的能力。
以前在网上见到最多的是女人成为了那些男人的妻子,被大家同情。
可谁能想到,自己居然想成为这些女人的丈夫,那自己会被同情吗?
而且自己居然恬不知耻的,想要拯救这个女孩。其实自己应该感谢这个女孩大度,放了自己一马。
杜衡放弃了,他不歧视这种行为,但不表示自己能接受这种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
至于治疗,那还是算了吧。
因为它不是病,它是自我认知。
要想纠正这个问题,那就是要打破这个人思想里的底层思维逻辑,然后重塑新的逻辑代码。
但是这可能吗?
最起码目前是不可能的。
思维逻辑进行重建,那是从一无所有,一片空白开始的。
而思维底层认知一片空白的人类,只能是婴儿,就是傻子都不行。
如果强行改变,只会让这个人变得非常痛苦,直至发疯到自我毁灭。
真有那么一个人能做到这一切,杜衡觉得,那只能是神。
随即,杜衡对着女孩歉意的笑了下,轻声说了句“抱歉,我不知道这个事情,打扰了。”
然后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向吧台结账。
艹,这里的咖啡真贵,两杯居然要了一百二。
黑店,以后再也不来了。
出了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春日的暖阳无力的挂在西边,丝毫没有为杜衡提供一点点的温度,令他不由自主的穿起了外套,拉上拉链,将自己紧紧的包裹了起来。
去往停车位置的时候,杜衡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即将下垂的太阳。
它的中间很柔和,但是外围却很亮,亮的刺眼。
杜衡再说一声国粹,捂着差点被闪瞎的眼睛赶紧走向了车里。
无法形容的相亲之旅戛然而止,坐在车上的杜衡开始思考,这件事应该怎么和李建卫说。
虽然事情很离谱,但是杜衡知道,作为姑父的李建卫肯定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那也就意味着,他肯定不是有意的来欺骗自己,看自己笑话。
虽然金州相对来说,是一个比较开方的内陆城市,这样的事情在资讯发达的现代社会,大家也已经是司空见惯,但是这并不是说大家不会去议论它,歧视它。
只是大家觉得和自己没关系,也没有发生在自己身边,所以不想过多的在这件事情耗费精力。
可如果发生在自己的家里,那绝对是天塌地陷的大事情。
如果是发生在自己身边、周围,那一定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且是热度最高、时间最长的那种。
人们会对一个陌生人,用最大的伪善来隐藏自己的歧视,还会华而不实的去鼓励支持他们。
但是放到自己人身上,他们又会用最大的能量释放自己的歧视,用最赤裸的眼神,最恶毒的话,打着一切都是你好的名义,从伦理、从生理、从心理、从道德等等他们认为的制高点对你发起批判,批的你体无完肤,批的你生不如死。
犹豫、为难、纠结
拿着电话的杜衡按不下拨出键,更没想好怎么说。
“叮铃~~~”
杜衡被突然想起的铃声吓的手抖一下。
当看清手机上的来电显示,一股麻酥感瞬间从尾巴根升腾而上。
“老师。”
“小杜对不起啊。”
电话那头的李建卫开口就道歉,语气相当的诚恳。
女孩对家里人坦白了?
杜衡心中微惊,感叹女孩有勇气的同时,嘴里同时说道,“没事的老师,你也不是有意为之。”
“哎。”李建卫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姑娘被她家里人惯坏了,书念的太多太有想法、太犟了。
她非要找个博士毕业的,说是能有共同语言。小杜,这次是我的错,没有问清楚,她看不上你是她的损失。
放心,我帮你再找,找一个比她年轻漂亮识大体的。”
听到这里,杜衡微微吐了口气,原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不过这个理由找的,虽然不够充分,也算是恰当。
毕竟高学历的知识分子,稍微矫情一点,大家都是能够理解的。
顿时,杜衡心里一松,语气也变得轻松了起来,既然姑娘已经找好了借口,那就不用自己费劲巴拉的去编造谎言了。
“没关系的老师,这种事情都是一个双向选择,没有对错的。”
“那就好,你能力理解就好。”李建卫的语气也明显的松弛了下来。
杜衡再次感谢李建卫之后,便以还在开车为由,主动的挂上了电话。
四点二十,杜衡回到了卫生院。
换好衣服准备去病房转转的时候,接连接到了好几个电话,而且全是为自己找对象的电话。
有大哥的,有朱梵重的,还有安春会的。
大家居然不约而同的同一时间段打来了电话。
杜衡有点哭笑不得的全部应承下来,并且相互约好了见面的时间。
自己今天这桃花开的实在有点旺盛,是和武胜男假处对象带给自己运道?
还是说老天爷为了补偿那个博士女孩,特意给自己多牵了两条红线?
自嘲的笑了笑后,杜衡走进了门诊大厅,然后便想沿着楼梯上楼去病房。
可刚刚转身,就看见了一个熟人。
“老梁,你这是干嘛呢?”杜衡不由的停住了脚步,然后开口打了声招呼。
诊室门口的男人转过身,看到是杜衡,脸上也是惊喜的很,“老杜,杜院长,我陪我妈过来看看病。”
杜衡闻言走了过来,“阿姨怎么了?问题严重吗?”
梁义昌摇摇头,“我媳妇陪着我妈上去做检查去了,我下来交个费,在这等一会。”
“走,到诊室里,咱们坐着说。”
杜衡这边刚说完,身后就传来女人叫梁义昌的声音。
回头看时,一个女人扶着老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老人走的很小心,身子不敢有晃动,左边的胳膊也是很不自然的往下垂,并用右手轻轻揽着左臂。
一看梁义昌妈妈的姿势,杜衡赶紧的把诊室门帮着打开,“阿姨这是怎么了?”
梁义昌有点笨手笨脚的,想搀扶他妈妈,却又没处下手。手伸了好半天,又悻悻地放了下去。
“今天我家一亲戚嫁姑娘呢,我妈就坐了个我们庄上顺路去的三轮,去的路上这车翻了,我妈也被车给压住了。”
梁义昌说着话,却又责怪的看了一眼抱着胳膊的妈妈,“当时她也没在意,还以为胳膊被砸青了,伤着肉了,想着缓一会就好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整个胳膊就肿的不行了。好不容易回家了,她也没给我们打电话,就自己喝了点止疼药睡下了,要不是我婶子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呢。”
诊室里的是余海廷,看到杜衡和梁义昌说话,他只是点点头算打过招呼,然后便点开电脑上传过来的片子看了起来。
杜衡听梁义昌说完,便也走到了余海廷的身边,低着头一起看了起来。
片子很简单,就是一个左臂的ct,伤势也是一目了然,肱骨干骨中部横断,有轻微移位。
杜衡看了一眼梁义昌的妈妈,老人对疼痛的忍耐,让他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老杜,我妈情况严重吗?”梁义昌一脸紧张的询问。
“肱骨干骨中部横断,有轻微移位,就是上臂这里,骨头从中间骨折了。”
“断了啊?”梁义昌又是心疼,又是责怪的看着他妈妈,“你当时就应该给我打电话的,这都断了,你怎么忍得住的。”
梁义昌妈妈心虚的笑了下,“我以为就是被砸了一下,伤了肉嘛。再说三轮上其他人都好好地,也不可能就我点背吧?
再说了,你们上班都忙,给你们打电话老是打扰你们上班,你们老板也会不高兴的。”
梁义昌看着永远有道理的妈妈,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什么也都没说,而是转头看着杜衡问道,“老杜,那你有办法没?”
杜衡没说完,而是看向了余海廷。
毕竟这是余海廷的病人,自己太过指手画脚,那也对人太不尊重了。
余海廷有看了一下电脑,方才转头问杜衡,“院长,病人这种情况,你应该能做复位吧?”
杜衡的眼睛也一直在片子上,听到余海廷这么问,他多看了两秒才说道,“可以手法复位,没有问题。”
余海廷点点头,继而看向了梁义昌,“病人现在是肱骨干中部横断,有轻微移位,这种情况现在有两种解决办法。
第一个是保守治疗,做中医正骨复位,然后打石膏外固定。
第二个就是做手术了。
不过一般情况下,这种情况都是给病人做保守治疗,用手法复位。”
梁义昌看想杜衡,“老杜,你觉得呢?”
“没伤着血管和肌肉,不用做手术,保守治疗吧。我来给阿姨做复位,打个石膏一固定就行了。”
梁义昌犹豫了一下,突然问道,“那个去年朱黑子的腿也是你给做的是吧?”
“对,是我做的。”
“行,那你给我妈做吧。”说着又看了一眼自己妈妈,“要不你还是先给打个止疼针什么的,我看我妈这会太疼了。”
“不用,待会做复位的时候会打麻醉,稍微忍一忍吧。”
余海廷帮着杜衡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拿起电话给小李打了过去,让他帮着去准备石膏固定板这些东西。
肱骨干骨,这地方是肉比较厚实的,什么肱二头肱三头之类的,虽然只是个横断,但是麻烦程度,却比杜衡做过的其他几个骨折要麻烦,主要是太费劲。
哪怕梁义昌妈妈已经很瘦了,但是肱骨处的肌肉,该有的还是有。
所以做这个复位的时候,杜衡直接把吴不畏也喊了过来,加上余海廷、小李四个人,做上下前后的对抗牵引,却又都不敢太用力,怕用力过重会伤到桡神经,真是花了牛鼻子劲儿才算是复位成功。
在红肿发紫的位置外敷膏药之后,便用夹板给固定了起来。
“回去之后好好休养,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补一补。”杜衡一边打绷带,一边叮嘱梁义昌。
“阿姨身子有点瘦,有点虚,而且按照你们说的,还有伤势判断,这次的撞击是不太猛烈的,而阿姨现在肱骨干骨横断,骨质也有点疏松了。
所以营养上一定要上上心,身体好了,营养跟得上,这骨头好的也就快了。”
这时梁义昌的媳妇突然插话问道,“这个钱我觉得应该开车的给我们出,是他开车翻车砸伤的我妈。”
杜衡轻轻瞥了一眼这个女人,没再说话,而是继续认真的打绷带。
梁义昌眉头皱了一下,看着自己媳妇说道,“别胡说了,坐车是妈自己要坐的,人家凭什么给你出钱?”
女人眼睛一翻,“不给我就去告他,我从手机看到过,有人坐同乡的轿车回家,路上出车祸,开车的司机给那个同乡陪了五万块钱呢。
我也不多要,就要五千,够妈看病的钱和营养费就行。”
梁义昌微微意动,但还是说道,“都是一个庄上的,你这么弄以后还见不见面了,你让其他人怎么说咱们呢。”
他媳妇立马瞪了他一眼,“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开车出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让他赔偿?而且我又没要五万十万的,就是让他出个妈的看病钱和营养费,怎么就不行了?”
对于他们夫妻的谈话,杜衡始终没有参与进去,打完绷带,就开始给开内服药。至于余海廷,更是嘴巴闭的紧紧的,一个字都不说。
这个时候,梁义昌明显被自家媳妇说动了心,但还是心里有点坎坎过不去。
要钱吧,怕别人说闲话。
不要钱吧,这钱让自己出——心疼,媳妇吵的他——头疼。
忽然他把目光看向了杜衡,他觉得杜衡现在也是中湖的名人、领导,问问他,他说要,那咱就要,他说不要,那就不要了。
心里想定,便开口询问杜衡,“老杜,你说这钱我要不要,你给我出个注意吧。”
杜衡写完手里的药方,并把方子递给了梁义昌,半开玩笑的说道“我就不出主意了,我怕主意出的不好,你们会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