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洛文的名声确实不太好。不仅汴京的百姓恨他,在纨绔圈也处于鄙视链的最底层。
无他,因为穷。
其他纨绔多多少少还是要点脸皮的,出去吃喝玩乐,虽然偶尔也会赖账,但基本是为了人前争胜,让老板免单,显得自己有面子。总不至于一直白吃白喝。
毕竟要是传开了,不光自己的名声不好,家里的长辈也跟着丢面子。
但这洛文根本不知道啥叫脸皮,啥叫面子。
他有三大爱好:吃霸王餐,喝霸王酒,打霸王炮。
大焱的官员俸禄是极高的,按理说完全不至于这样。但在洛文的记忆里,一直缺银子花。
这还真不是他太过大手大脚。一方面国公爷太仁义,要么是接济之前战死袍泽的后人,要么是帮助战争中伤残的老部下;另一方面老爷子太抠门了,每个月只给自己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够干什么的?
醉仙居的杜康陈酿只能买一坛。
跟宜春园的红瑶姑娘打两次茶围就没了,连手都摸不到。
在绣巷尽头找翟大郎只能买三本春宫,更可恶的是,最新流行的只够买两本。
在四方楼才能开半桌酒席,就算洛文不要脸,人家也不肯开给他啊!那可是晋王的产业!
当然了,十两银子嘛……普通百姓省吃俭用倒也能过半年。
但他洛文是普通百姓吗?当然不是了!
要不是娘亲隔三差五就偷偷让人捎点银两过来,这大焱顶级三孙子跟普通百姓又有什么区别?
真是好惨一纨绔!
不过再怎么说,洛文也只敢欺凌一下弱小,从来没敢闹出过人命。他绝对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但百姓厌恶,纨绔鄙视,他自己又文不成武不就,所以在所有的圈子里,都是口碑垫底。
洛文俨然成了大焱第一废物纨绔。
虽然是第一废物纨绔,但调戏公主这种事,借一万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干的。那还不得被禁卫打死?
貌似已经打死了。
但又不能算完全死透。
额……跑偏了,回来。
总而言之,都怪那天多喝了几杯。这么大的事,就算是老爷子出马也不好摆平。
真是三孙一杯酒,亲爷两行泪啊!
想到这洛文甚至有点同情他的前身了。这要在前世,十七还属于未成年呢!
也不知道自己的英年早穿,是不是促成前身英年早逝的诱因。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我洛文,还是要认认真真,逍遥快活的活下去的!
“大焱!我来啦!”
大喊一句后,洛文感觉有人拍了自己的脸一下。说是挨了个耳光,又没那么痛;说没挨,但触感却实实在在的有。
这好像就是所谓的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吧?
再向对面望去,他的狱友此时已经坐了起来,嘴里叼着根草棍,双眼透过乱蓬蓬的头发望着他。
“你这厮,莫不是发了癔症?一惊一乍的,吵我睡觉。要死滚远点。还喊什么‘你来了’,这御史台狱莫非是你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御史台狱啊……”
洛文在心里嘀咕起来。
这汴京乃是京都,共有三所监狱,分别是汴京府狱,大理寺狱和御史台狱。
从全国范围来看,不管能关进这三所中的哪一所,都算是犯了天大的事。要说这三者之间的区别,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简单理解就是:
关在大理寺狱的犯人,要比关在汴京府狱的犯人罪行更重。而罪行最重的,就关进御史台狱。
这御史台狱,是整个大焱规格最高的监狱。
倒是不枉他调戏一回公主,也对得起他顶级三孙子的身份。
怎么想想又有点小激动呢……
不过话说对面这位仁兄也进了这御史台狱,在外面也绝对不是什么普通货色。
该不会遇到什么连环变态杀人狂吧?
洛文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扶着栅栏问到:
“这位壮士,我不是故意扰你清梦,只是进来得有些糊涂,不太习惯,就自言自语了几句。”
那汉子稍稍坐直,双手分开眼前的头发,露出一张黑黢黢的脸,看着他道:
“进来得糊涂?哼哼,进来这里有几个不糊涂的?呆两天就习惯了”
洛文听他这样说也好奇起来,追问道:
“那你是怎样糊里糊涂进来的?”
那汉子又打量他一眼,声音低下去:“怎样进来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一死。多说无益,不如睡觉。”说罢作势又要躺下。
听他这么说,洛文胆子大了起来。因为这汉子看上去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反倒像是受了冤屈才进来的。
“闲来也是无事,不如再聊两句。我姓洛名文,河北沧州人士,大哥怎么称呼?”
听到这话,那汉子也站了起来,两眼有了些光芒。
“你是沧州人?沧州哪里的?”
“我出生在沧州城。大哥莫非也是沧州人?”
“某姓武,名柯,家住沧州清池县。”
“没想到你我竟是同乡,当真欣喜。那武柯大哥,我听你刚才话里有话,莫非是遭了冤屈才进的这御史台狱?”
武柯长叹一声,整个人好像缩了一头,眼睛看向栅栏道:
“我本是兵部左侍郎齐云轩的扈从。两年前,我护送齐大人北上公干,不想船行至祖泽湖,遭遇了水寇。那群贼人凿翻了船,我们这一行五十多人,最后就活下来我一个。”
“当时我也落了水。本来是想先救大人的,但我看到两个贼人架着他上了小船,便伏在芦苇中观看形势。”
“那小船上还有一个穿锦袍的,和齐大人说了些什么。我心下纳闷,就想游近看看,不想他抽过身边贼人的刀,一刀就把大人砍翻到河里。”
“我正害怕转身要逃,却因为游得太近被那些贼人发现了。他们朝我射箭,我就拼命往深处游,奈何屁股上还是中了一箭。我又疼又急又累,呛了两口水,就昏了过去。”
“本以为做了水鬼,睁开眼时,已被冲到岸边。后来被一位采芦花的娘子发现,就此捡了一条命。将养了几天,我就起身进城报官,谁知刚进衙门,就被锁了起来,直接押回了汴京。”
“起初,他们把我关在大理寺狱。过堂时,我自然是如实禀告,但那大人言语间咬定,是我勾结水寇,谋害了齐大人。我哪里肯认罪?”
“就在我以为要受刑挨板子的时候,来了一位官人,在主审大人耳边说了几句。那大人听后沉吟良久,又吩咐把我押回牢房。当天晚上,我就被转入这御史台狱。”
“刚来的时候过了两次堂,主审大人问我齐大人是不是与大康勾结,通敌叛国。还问我有没有参与。”
“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小小一个扈从,这等大事也是我参与得了的?后来竟然就再也没有过过堂。如此待在这御史台狱,已是两年了。”
听完了武柯的诉说,洛文也是无语。虽然事情的具体经过他不得而知,但结果他大体已经猜到。
起初,本案的性质是朝廷官员外出公干途中身死。大理寺查案遇阻,就想让武柯背个黑锅。毕竟只是谋财害命的小事,家奴勾结外人谋害主人,又不是什么新鲜桥段。
但后来,有线索把案子引向通敌叛国,这就必须得深查了。但武柯一个下人全不知情;大康国的暗线受了惊吓潜伏起来,踪迹难寻;齐云轩等人又死无对证。这就成了无头案。八壹中文網
那帮奉旨查案的官员可就郁闷了。如果没法交差,搞不好头上的乌纱帽就没了。
但这次又没法让武柯顶罪。通敌大事,让一个小小的扈从顶罪……如此报上去,是把皇上当傻子吗?
万幸的是,焱康两国自从渊州之盟后,明面上从未爆发过什么冲突。这种暗斗,大家都睁一眼闭一眼。这件事,真宗就当不知道,稀里糊涂地搁置下去了。
至于武柯这种小人物,更是早就被忘得一干二净了。
“真是岂有此理。我出去后帮你问上一问吧。”
洛文看他可怜,又觉得这是他穿越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冥冥之中有一种奇妙的缘分,就决定帮他一帮。
当然他也没把话说满,毕竟这事能不能办成他也不知道。要是代价太大的话,他倒不至于为了一个陌生人付出太多。
万一上下打点要花个十两八两的呢?那就拜拜了您内!
武柯听他说完只是惨笑一声。
“小哥是拿我寻开心还是拿自己寻开心?还是那句话:这御史台狱莫非是你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话音未落,有零碎的脚步声传来,三个人由远及近,停在他们这间牢房门口。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三公子,国公爷让我接您回家。”
武柯的下巴直接砸在了脚面上。
“这御史台狱,还真是你家开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