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只有一个铁匠铺在城外。”王总管解释道：“平时主要是给村民打一些农具。”
“嗯，随军的铁匠不多吗？”洛文问。
“随军的铁匠倒是不少，不过很多人都回乡了。府上那些从军队里退下来的人，要么是有伤落了残疾的，要么就是没什么手艺的。随军的铁匠打仗不用冲在前面，绝大部分都活了下来。这门手艺虽然辛苦，但不会挨饿，回到家乡也算是一门不错的营生了。”
洛文心下了然，又问：“那里的师傅手艺如何？”
王总管回道：“孙铁匠是个好手，农具兵刃都能打，一些细软之物也造得出。”
“那就好。”洛文起身：“张师傅先去忙着，你们陪我走一趟。”
王总管又问：“那严师傅那边……”
“不急，我得先做个实验，然后再找他。”
自从上回粗盐提纯丢了脸，洛文感觉不管做什么，还是自己先试验一下，然后再大张旗鼓地往下执行。
千万不能再让人看笑话了，要不然他们一定会觉得本公子是个傻子，以后办什么事都不方便！
拿蒸馏来说，虽然他基本可以确定是不需要加任何试剂的，但万一记错了呢？万一设备不好用呢？
道理大家都懂，但很多事情，理论储备是一本书，实际经验是一张纸……
（我说的不是那种事，你们不要乱想。）
最好还是稳一点吧！
洛文有点心急，就让老马赶着车去，王总管陪他坐车，武氏兄弟一人骑了一匹马，一行人去往城外的铁匠铺。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心情特别好，洛文感觉城内的桃花梨花开得尤为艳丽。就在前两天，大约还有半数只是含苞待放，现在已经怒放开来。
他闭着眼，在脑子里仔仔细细地想象着蒸馏的情景，反反复复实验，觉得一定可行。
马车晃晃悠悠，他竟然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总管喊他，说洛家的铁匠铺到了。
洛文揉了揉眼睛，下车，抻了个懒腰，扯着嗓子就喊：“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武大郎适时地过来拍着手道：“好诗！好诗！公子真不愧是文曲星下凡啊！”
洛文满意地点点头。
这次火候还行。
武大郎一看这回拍马屁的效果不错，马上就向武二郎传授起经验来。
王总管看得一头黑线……
再看眼前，这铁匠铺还真不算小，有个小院子，一间屋里正冒着烟。
王总管说，这是附近十里八村唯一的一个铁匠铺。
见到来了人，有学徒跑进去通报，孙铁匠就迎了出来。
他的圆脸上长着一对丹凤眼，要是肤色白一些看着还挺秀气。不过这孙铁匠面色黑里透红，所以看上去反而有点眯眼看人的意思，略带凶悍。
他用一根红头绳把头发胡乱扎了起来，额上还系着条头带，光着脊梁，一身腱子肉，黑裤子白绑腿，脚上穿着一双麻鞋。
一见王管家，他连忙快走两步过来施礼。王管家对他说：“这是府里的三公子，回乡住一段时间。今日有事找你。”
孙铁匠忙说：“见过三公子。”两手抱拳，单膝跪地就拜。
洛文赶紧把他扶起来：“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我有事求你。”
孙铁匠诚惶诚恐：“公子有事只管吩咐就是，可担不得一个‘求’字！”
说完就把一行人让进屋，命徒弟奉茶。
洛文也不坐，直接掏出图纸，跟他详细说了说结构，问他几天能做完。
孙铁匠问：“不知公子需要什么材质的？”
洛文之前只想到工序，忘了还有材质这一说。
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有没有那种不易生锈的钢铁？铜也可以。不易生锈就行！”
孙铁匠道：“有的。若是要上好的，做得结实些，需做个两日。”
洛文又问：“若是普通些呢？”又补充道：“不漏就行，要快。”
孙铁匠就说：“那公子少坐，有一个时辰就好。”
洛文大喜，没想到这么快！
本来就是个试验品，凑合用一下就好。
要是能成，得跟严师傅一起改造酿酒的器具，那个肯定是要千锤百炼的，多结识都不为过。
洛文突然又想到一件事：“王总管，咳咳，孙师傅这工钱……”
孙铁匠一愣：“公子可是取笑小的？您自用的，哪要什么工钱？”
王总管倒也没难为洛文，笑着点了点头。
洛文暗自叹气：这要是不问明白，一会让我给钱，就不是我取笑你们，而是你们所有人一起取笑我了！
王总管是好人啊！
孙师傅也是！
洛文又慎重地对孙铁匠说：“孙师傅，这东西你亲自做，图纸不要外传。干系重大。”
孙铁匠当即正色道：“小的明白，公子放心！”然后转身就去干活了。
洛文又叮嘱了王总管他们一番，众人都点头称是。
这东西实在太简单了，万一别人看一眼就猜透了，自己还赚什么钱？
小心驶得万年船。就算洛文没做过买卖，也知道保守商业机密实在是太重要了！
简断捷说，一个时辰后，孙铁匠提着东西回来了。
锅壁那个眼儿用料加厚了，勺柄前端比尾端稍粗，往眼儿里一插，卡在那里。再看那勺子，正好在中间。
洛文自己都没想到要这么做，这手艺真是没话说！
天不早了，他们抓紧往回赶。
临走的时候，洛文特意吩咐孙铁匠多准备些不容易生锈的材料备用。大焱虽然在铁制品方面管控并不十分严格，但进料也不是那么方便的。
孙铁匠满口答应。
几个人回到城里，天已经擦黑了。
洛文直奔厨房，也不让做晚饭，只吩咐屠二娘下几碗面给他们填填肚子。然后就把除了张师傅和屠二娘的其他人都撵走了。
他让王总管拿来一坛酒——最便宜的那种，倒进蒸馏器具中，放在一个小灶台上，让张师傅生火，开始蒸馏。
洛文先把勺子摆正，然后把斗笠倒扣在上面，又叫武大郎端来凉水倒入斗笠中作为物理冷凝装置。
蒸馏其实挺简单，但最难的就是冷凝装置不好做，没别的办法，现在只能使用凉水加手工。
再让张师傅帮忙控制着火候——这玩意真是太难了，因为没有温度计，只能说尽量控制着不让酒沸腾。
就这样，他们一边吃面一边等，洛文过一段时间就给斗笠换一些凉水。
众人都不知道自家三公子在做什么，不过也都憋着没问。
反正三公子说奇怪的话、做奇怪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大家就一起闻着酒香，然后看着那勺柄一点一点滴出酒来。
等待最漫长。
洛文感觉过了好久好久，碗里才慢慢地积了半碗酒。
他实在等不及，拿起来尝了一口。
有门！因为酒精度数一定比之前高出不少。
他让武通也尝一小口。
武通接过碗微微一抿，睁大眼睛说：“这酒好烈！”
“好烈”肯定是谈不上，武通这么说只是因为大焱人民之前根本就没喝过真正意义上的白酒，相比之下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大家都过来尝了一点点，每个人喝完都用惊奇地目光看着洛文：三公子这是什么神奇的手段？
这酒，怎么会变得这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