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兰震如何郁闷不表,单说那季虎。
这时候他脸上的色彩,让洛文想起了山河阁的夜店。
难道这家伙跟礼部那些人很熟?这玩意难道会传染吗?
季虎的牙都快咬碎了,心里闪过了一百万种念头。
为什么自己之前了解的洛文和眼前这人差距这么大?
不对,不是差距大,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难道洛文会花钱雇一个人替他自己参加文会吗?诶?也不是不可能吧?
就是不可能……
他倒是很有可能买诗,但也实在太凑巧了点。
另外,两首如此好的词是不太可能卖的。
季虎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已经乱成这样,脑子里满是荒唐的想法。他稍舒了一口气,镇定下来,竟然还举起酒杯对洛文道:“洛公子好词,我再敬你一杯。”
洛文对着他一笑,干了一杯。
季虎看那笑容,好像对他充满了嘲讽。
(洛文:不理你不行,对你笑还不行,我太难了。)
随后,他有意无意向一个角落看了一眼。
那里,一个白胖子正伺机而动,见到季虎的眼色,马上走了过来。他先向齐夫子和上官白施了一礼,然后又看着洛文说:“洛公子,可还认得小人?”
洛文一看,没有印象。
他略一抱拳:“抱歉,我这人健忘得很,不记得在哪见过尊驾。”
那人面色不改:“洛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我们这种小人物入不得您的眼倒也正常。小人吴万全,此前在京城翟亮手下做事,有幸见过公子。”
洛文一愣:“翟亮?”
那吴万全稍稍提高了声音:“翟亮就是在绣巷经常卖春宫给洛公子的翟大郎啊!”
他一说完,周围才子们马上窃窃私语起来。
洛文一听,哦!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看来这季虎倒是准备得周全,竟然特意找到这号人物来搞了这么一手,也算是费尽心机了。
他微微一笑:“原来还是故人!我就说翟大郎那些春宫又贵又旧,他那些破玩意竟然敢要十两银子三本!你可知道在离京城不远的樊顾县,一本只要一两银子,而且比他卖的好看多了!也难怪他养不起手下人。”
别说吴万全,就连季虎也张大了嘴,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种事,就像说自己午饭吃了什么那样平常。
这洛文……他……他不要脸吗?
他也不按套路出牌啊……
这时候不是应该百般否认,说不认识吴万全,自己从来不看春宫什么的吗?
洛文还客气地说:“既然是故人就坐下一起喝一杯如何?”说完他自己先坐下了,然后对兰依依说:“我刚才还跟你说,年轻时候很不懂事,常做一些荒唐事,这就有人来揭短了,真是让人脸红。其实这算什么啊?我做过的更离谱的事还有的是呢!你要是愿意听,回头我慢慢说给你。有时候想想,还真是好笑!”
嘴里是这么说,但洛文哪有半点脸红的样子?
还有更离谱的倒是不奇怪,问题是这种事可以就这么拿出来说吗?还当着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和未来岳父?
兰依依红着脸嗔怪道:“谁要听你讲那些腌臜事?”不过她不仅没有怪洛文,反倒给他倒了一杯酒:“年轻时候做点荒唐事倒是没什么,不过你既然决定悔改了,以后就不要乱说,显得很有本事吗?”
洛文马上把酒喝了:“是是是,小生以后一定改!”
但他又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对兰依依“悄悄”说:“其实有些书,绝大部分人都看过的,只是大家都不说,这才显得我怎样怎样。”
然后他又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我也是年纪大了些才知道:这世上最说不得的就是实话。真是奇也怪哉!”
周围好多才子都满脸通红,若有所思。
之前本来还有些人小声说洛文道德败坏,有辱斯文云云。但听洛文说完这话,他们都闭了嘴——若是仔细看,脸最红的就是他们。
洛文一看会场上安静下来,又瞥了一眼那白胖子吴万全,惊讶道:“你怎么还站着呢?坐啊!我在沧州地面儿还有些人脉,你若暂时找不到营生,我倒是不介意帮忙。”
说完他又故意拍了一下头:“哎呀,你看我在想什么呢?看样子好像也不用我帮忙,你是入了盐帮了吧?”
吴万全猝不及防之下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不是盐帮的。”
大家纷纷看向那吴万全。
谁都不是傻子,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就算不是盐帮的,也是季虎特意找来败坏洛文名声的。
一丘之貉!
众人虽然心下鄙夷,但嘴里还是没说什么。
洛文仍然非常淡定:“哦哦,那是我误会了。那吴先生在哪高就?”
吴万全清了清嗓子说:“小人现在在帮一家牙商做事,主人家买卖做得大,牲畜、奴婢、各种货物都做。也会帮人寻一些好诗词。但愿意贩卖好诗词的才子实在是太难找了!今日看洛公子这两首词颇为惊艳,小人心急之下斗胆请洛公子代为引荐……呃……我是说公子可否介绍些像公子这样才华横溢之人?”
这话说得再明显不过了。
不就是说自己这些诗词是买的吗?
“果然还是离不开这些老套路。”洛文心内呲笑,脸上却非常高兴:“太好了!我正想卖些诗词贴补家用,正愁找不到门路。我卖你几首如何?想要什么样的?”
吴万全脸色变了变,说道:“像这种写‘春愁’的诗词,最是好卖。”
这白胖子就差直接说“你这两首好词就是买的”了。
洛文笑意更浓:“要是这样可就好极了!大郎,研磨!”
大家一看:你要干啥?已经写了两首好词,还能写?再写出来还能写这么好?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一时间兴趣更浓了。就好像大家都在等待一个奇迹发生似的。
武大郎大喊了一声“是”,立即趾高气昂地研起磨来。看他那撇吃辣嘴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写诗呢!
片刻之后,洛文又写下一阕《眼儿媚》:
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
他看着吴万全问:“怎样?这个能卖多少银子?”
“这……这……这……”
吴胖子“这”了半天,直接哑火了。
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武大郎只怕知道得人少,一看那字,竟然都认识,就扯着跟词的意境完全不匹配的破锣嗓子读了一遍。
周围的才子少不得又赞叹了一番。
还有一个人长吁短叹,大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然后就被众人狠狠鄙视了一番。
洛文等了半天,见那吴胖子不说话,就追问道:“吴先生,这一阙词到底如何啊?你开个价,放心,按批发价来就行,我就为走个量,要多少你只管给个数。”
他又故意顿了顿:“如果是十首八首,立等可取。不过百八十首今天可写不完,你得明天到我府里取。”
又是“批发”,又是“走量”,表达方式另类,意思倒是不难理解。
大家都听傻了。
你们城里人都这么会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