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五月初二。
沧州端午庙会在这天正式开始。
每年端午的庙会都会在节前开始,持续三天。五月五日正日子那天,庙会就停了。
因为当天有龙舟赛,大家都去看赛龙舟了。
虽然在北方赛龙舟并不如南方那么普遍,但那只是由于地理条件所限。其实许多有江有河的地方,端午赛龙舟也是惯例。
庙会的第一天,往往是最为热闹的。
这会儿刚过巳时,平阳路上人山人海。
横街是与平阳路交汇的一条街,整个沧州生意最火的酒楼得月楼就位于这个十字路口。
此时,在得月楼门前,正两个衣着考究的青年男子有说有笑,穿白衣服的突然佯怒推了穿黑衣服的一把,黑衣公子嬉皮笑脸地笑着跳开了。
但他这一跳不要紧,正撞到身边一个汉子身上,那汉子身子一趔趄,肩上扛着的一坛子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一股浓郁的酒香伴着汉子的惨叫弥漫开来。
初夏的暖风吹过,没一会儿,半条街都酒香四溢。
很多人都贪婪地抽着鼻子,不自觉地发出声音:“好香啊,这是哪来的酒味?”
刚刚的事发地,更是瞬间站满了人,得月楼正门立刻被包围得水泄不通。更是有越来越多的人顺着酒香和哭声向这里聚集过来。
那汉子一句话不说,只顾呼天抢地,把那黑衣公子看得手足无措。
他看人越来越多,用手搀扶那汉子,嘴里说道:“这位大哥,我撞了你是我不对,但一坛子酒而已,不用哭得这么伤心吧?我赔与你就是了。”
那白衣公子也过来帮忙。
哪知那汉子两手一甩,挣开二人,也不起身,就那么跪在地上哭喊:“赔?你们晓得什么?我这是天下第一的贡酒!你们拿什么赔?”
周围的人听得真切,马上议论纷纷。
“‘贡酒’是不是皇上喝的酒啊”
“当然了,要不能叫贡酒吗?”
“那皇上喝的酒他怎么会有?该不会是骗子吧?”
“嗐!皇上喝的酒也会卖给百姓的,你听说过那‘杜康陈酿’吧?”
“那自然听过!”
“那就是贡酒,但只要有钱,这得月楼里就买得到。”
“原来如此……二哥,你见多识广,可知这天下第一的贡酒是什么酒?”
“哎呀,这贡酒我倒是能说上来个八九种,但没听说过哪种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啊……”
“在吹牛吧?怕不是想多讹点银子!”
“八成是,但也别说,这酒好香啊,我去过做酒的作坊,那里的香味都没有这么浓,这酒也没准真是什么好酒。”
“你这么一说倒也对,我从来没闻过这么浓的酒香呢……”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
那汉子一听可不高兴了,从地上爬起来,高声对大家说:“你们可别乱嚼舌头!是他撞了我,摔了我的好酒,又不是我故意赚他!”
然后他从地上拿起一个坛子底儿,里面还盛着一些没撒出去的酒,举在面前转着身对周围的人说:“还有人说我要讹他的银子,您各位也是有见识的,都不用喝,只管闻闻!但哪位敢说见过我这酒?何不说句公道话?”
边说边举着让大家闻,许多人凑过鼻子一闻。
呵!这酒可太香了。
还有位小娘子劲儿使大了,呛得直咳嗽。
那黑衣公子也闻了闻,开口道:“这位大哥不要着急,我又没说你是讹银子的!刚刚确实是我撞了你,我也给你赔不是了。你这酒也确实是好酒,但再好的酒总归是买来的,难不成是从观音菩萨那求来的杨枝甘露?你只管开个价,我绝不还价。”
周围的人一听纷纷点头,觉得这公子说得在理。
那汉子也消了些气:“你这小官人倒是明事理,但我这酒是别人送的贡酒,你有银子,还真没地方买。你拿一百两银子,我还不愿卖给你呢!”
这时,那白衣公子横眉立目开口骂道:“你这厮好不要脸!分明是要讹诈银子!我兄弟又赔了理,又愿意赔银子,那上好的杜康陈酿一坛也不过八两银子,在京城也才卖十两!一百两还不愿意卖?你怎么不去抢?”
大家纷纷点头,又有好多人觉得这汉子是想讹银子。
其实在大焱,比十两银子一坛的杜康陈酿更贵的酒倒也有不少,但在百姓心中,杜康陈酿知名度非常高,俨然已经是酒水的天花板了,做比较,也常常把它作为标杆。
就像前世,有人说华子是好烟,一定会有人说说九五还更贵呢。但你要说什么烟最贵,把手指头数完了,还没数到九五呢。不过这并不妨碍大家把华子和九五作为标杆,作为身份的象征。八壹中文網
那汉子一听脸都气红了,脖子上青筋爆现,高声嚷道:“我都说了,这酒是进贡给官家的贡酒!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要买得到,我今日就撞死在这!”
大家听他这么说,又开始议论起来,有的仍然说他是骗子,也有人觉得他说得可信。
这时只听得外面有人高喊:“知州大人到了!”
声音传来的方向,百姓们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上官白走了过来。
在古代,绝大多数时候,官员出行是要实行交通管制的。但在大焱,官员出行通常是没什么排面儿的。既没有铜锣开道,又没有肃静回避的牌匾,更不会让老百姓禁行。与其他朝代相比,大焱在这方面真的是可圈可点。
上官白看到现场,略一皱眉,一开口官威十足:“你们是何人?因何在此闹事?”
那白衣公子开口道:“签判俞庸之子俞远、俞程见过上官大人。”说罢,兄弟二人都向上官白深施一礼。
上官白用手虚托:“原来是俞签判之子,我说怎么看你二人有些面熟。”
俞远答道:“大人刚到任之时,我兄弟二人有幸见过大人一面。”
上官白微微点头。
那汉子此时跪下给上官白磕了个头:“草民周安给大人磕头!求大人给草民做主!”
上官白说:“此地不是大堂之上,你且起来说话。有何冤屈,我与你做主。”
周安爬起来,低着头叉着手对上官白说:“大人,这两位小官人摔碎了我的好酒,不仅不赔,还说我讹诈他们的银子!”
上官白一皱眉,看向兄弟二人:“可有此事?”
俞程开口道:“启禀大人,我确实撞坏了他的酒,也说了要赔银子。但偏他说这是贡酒,买不到,所以在这里僵持起来。”
俞远也说:“大人,诸位高邻可以作证,我兄弟二人从未想过赖账,只是他开口就说这酒一百两银子也不卖,您说这不是讹诈是什么?”
上官白似是被气乐了,看着周安道:“一百两银子也买不到的酒?看来本官是有些孤陋寡闻了。”
周安连忙说:“恕小人斗胆,小人敢说,这酒,大人定然没喝过!”说完,他又从地上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坛子底儿端了起来。
上官白接过来看了看,又闻了闻,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仔仔细细闻了闻,开口道:“这酒闻起来确实不错……对了,刚才有人说这是贡酒?”
周安说:“是!”
上官白:“那这酒,你又从何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