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长生在那里研究南疆局势，研究得怎么样了？”
龙辇之上，女帝武曌手托香腮，陷入沉思当中。
她现在有些微微后悔，将征伐南疆的重任交到赵长生手中了。
对于赵长生的能力，武曌自然是相信的。
但是南疆局势复杂，就连自幼掌军的董明月。
虽然连战连胜，压制住南疆那些不服势力。
但却也不能真正彻底降服，一劳永逸地镇压。
这份重任交到他肩上，未免有些太过为难了他。
当然，另一方面，就是武曌的私心了。
她与赵长生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琴瑟和谐的时候。
眼见就要分别这么长时间，心里总归有些不是滋味。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像上回那样与长生一道出征，将国事交托给婉儿呢！”
回忆起自己与赵长生携游江湖，泛舟月下的甜蜜往事，武曌心中不由浮起这个念头。
“圣上，那可不行！”
骑着高头大马，随行在龙辇一侧的上官婉儿听了，急忙开口，打消她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我好容易才争取到了与长生朝夕相处的机会，怎么可能再拱手放弃。
圣上你都与长生出去玩过几个月了，这回就算按顺序，也该轮到我了吧。
“陛下刚刚回京没有几天时间，如果再次外出。
只怕朝中人心浮动……”
“好了，好了。
朕不去就是了，看你着急成什么样子了！”
其实武曌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见上官婉儿信以为真，不由莞尔一笑。
“放心，这段时间长生就是属于你一个人……”
说到这里，武曌声音微微一顿。
她身为天下间有数的天人宗师屹立五感何其敏锐。
方才，她察觉到自己的龙辇就轻轻晃动了一下。
幅度极小，如同一羽一丝。
但是武曌却本能察觉到些异样。
更何况，负责肩抬龙辇的，都是从大周内宫当中千里挑一，然后特训出来的内侍。
不仅性情沉稳，更是均有不低的武道根基在身。
又怎么可能犯这种小错。
而且……
空气当中，似乎还隐约传来些许不和谐的古怪声响。
像是……人的惨呼哀嚎声！
武曌柳眉轻挑，素手轻抬，向前扬起。
就听得“刺啦”裂帛声响起。
龙辇之上的帷幕绢纱应机裂开。
“杀啊！”
“吃啊！”
……
几乎武曌劈裂帷幕的同时，前方的宫殿转弯处，忽然如潮涌来不知多少人。
黑压压一片，人头耸动。
看其服饰，尽是宫中的太监、侍卫、宫女等。
只是往日仪表端庄的他们，现在却仿佛发了疯般。
披头散发，眼神空洞木然，毫无灵魂。
看上去，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然而其速度，却是快到了不可思议。
除去侍卫外，宫女、太监有着武功的毕竟没有几个。
但是现在。
他们随意一跃，就是差不多两三丈距离，已经差不多媲美江湖上的后天先天高手。
手臂挥摆间，花草树木尽皆弯折倒伏下去，少说也有二三百斤的力气。
偶然撞在水桶粗细的廊柱上，这些宫女竟似分毫感觉不到疼痛般，旋即重新站起。
行动如风，力大无穷，无视疼痛。
简直就是最完美的死士。
而他们的目标，唯有一个。
看着武曌那架奢华豪贵的龙辇，这些宫女呆滞无神的眼眸顿时亮起，爆发出灼目光彩。
“呼嗬呼嗬”喘着粗气，向着龙辇奔来。
沉闷如雷的踏地声响起。
在这内宫当中，竟是有了千军万马战奔腾的意味在其中。
“大周武曌，今日就是你葬身之地！”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明显失了神智的宫女太监。
看着他们将龙辇团团包围起来，黑压压人群当中，忽然掠出一人。
身披五色彩衣，赤足踩踏在宫殿的屋脊之上的随风飘摇。
宛如仙子。
只是这仙子，却是朵带刺的玫瑰。
短刀一旋，在空中挽个刀花儿，被彩衣女子握在掌中，刀剑尖儿点向龙辇位置。
女子吐气开声，说不出的骄傲。
“让你做个明白鬼。
死在我五毒门蓝凤凰手中，也不算辱没了你！”
说完这话，蓝凤凰口中打起唿哨儿。
那些本就癫狂的宫女太监们，越发沸腾起来。
蓝凤凰嘴角翘起，俯冲而下。
右手短刀，带起一抹儿有如实质的刀罡。
左手彩色绸带，仿佛青龙出水般横空而起。
一左一右，杀向龙辇当中的武曌。
“原来是五毒门的跳梁小丑。
朕还没有派兵镇压你们，你们倒是好胆，居然敢进宫来刺杀我。
当真是不知死活！”
武曌端坐在龙辇之上，神情反而平静下来。
仿佛蓝凤凰搞出来的偌大声势，对她来说，不过只是小孩子玩闹的把戏而已。
既然已经知道幕后黑手是谁，这场游戏也就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
甚至，她连出手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淡淡开口。
“婉儿……”
“微臣遵旨！”
上官婉儿重重点头，手掌在马背上轻轻一拍，人已借势腾空而起。
悬空而立，将下面情景尽收眼底。
居高临下俯视着蓝凤凰，以及被她操控的数百上千名行尸。
上官婉儿无悲无喜，神情忽地肃穆起来。
一种刚直浩大的气息从她身上生出。
璀璨而又耀眼夺目的纯正白光，在上官婉儿身上凝聚。
“子不语，怪、力、乱、神！”
上官婉儿左掌托起，像是在托着本打开的书卷一样。
她每说一字，从书本中就自跳出一字，在空中迎风涨为斗大，悬在上官婉儿四周。
越发衬托得她凛然不可侵犯。
现在的上官婉儿，已经感觉不到女官气息，而是仿佛文庙中供奉的那些神像，忽然活了过来。
面对她，根本生不出其它想法，只有尊崇敬畏。
想要匍匐在其脚下，听其传道授业解惑。
“儒道文胆，大儒宗师！”
看着上官婉儿模样，蓝凤凰不由惊呼出声。
她怎么也没想到，柔柔弱弱，看似不通丝毫武功的上官婉儿。
居然是已经读出书中精义，明心见性的，凝聚出儒道文胆的大宗师。
练武练出大宗师，其实并不算多么珍惜。
但是儒道大宗师，却是截然不同。
难度之大，其实堪比武道极境。
只要儒道一成，就会与儒家第一数千年来培育的浩然正气长河生出共鸣。
可以借用古往今来，历代圣贤，还有千万儒家士子的心志力量。
是以儒家宗师，虽然近身厮杀格斗的本事，可能比不过那些一拳一脚浴血杀上来的武道宗师。
但是在某些特定时候，他们却是能够发挥出超出当前境界的神威。
就比如现在。
五毒门以虫炼蛊，再用来抹去人的神智，操控其变成只听自己号令的行尸走肉。
无论从哪个角度标准评判，都是彻头彻尾的妖魔邪道。
正好符合儒家怪力乱神的镇压范围。
尤其。
上回上官婉儿随同赵长生出使大秦时，不过大宗师之境。
但是在经历刺杀之后，上官婉儿感悟越深，读书越发用心。
在武曌两人游历江湖之时，她统摄朝纲，调和阴阳。
境界一日千里，已是精进至媲美武道极境。
蓝凤凰虽然不清楚上官婉儿修为境界。
但是眼观她此时气象，却也清楚自己非是敌手。
左臂一振，五彩绸带翻卷而起，将自己护住。
纤腰拧起，赤足在墙壁上猛然踏下。
蓝凤凰竟是舍了目标武曌，就要直接逃离。
“晚了。”
上官婉儿轻轻摇头，右手抓起根纯有儒家浩然气凝聚而成的毛笔。
横向一抹，带起先前召唤出来的斗大光字。
向下一压。
登时就有种封锁天地的意境生出。
蓝凤凰顿觉如山重压凭空生出，像是被攻城槌般重重扫中。
气血翻腾，难过得几欲吐血。
身体一僵，险些要从空中坠落而下。
“不行！”
蓝凤凰身体虽然有些不听使唤，但是意识还是十分清楚。
哪里不晓得现在如果不及时遁离这里，怕是就再没机会了。
用力一咬舌尖，借着这股钻心剧痛强令自己清醒出来，取回对身体的控制权。
短刀在墙壁上用力插下，借以固定自身。
素掌轻拍刀身，借着反震之力。
蓝凤凰总算逸出了白光笼罩范围。
但是那些被她操控的宫女太监，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或者应该反过来说。
白光扫下，他们原本扑向龙辇的快捷身形顿时缓慢下来。
仿若深陷泥潭，至少迟钝放慢了十倍有余。
最后，彻底静止不动，趴倒在地。
白光下彻，像是大扫除般，将他们身体内外上下贯彻，从肌肤到肺腑无一遗漏。
“呕…呕…呕……”
这些宫女太监们只觉胃里翻江倒海，身不由己地张开嘴巴。
呕吐出来的，却不是寻常的胃部酸水与食物残渣。
而是一条条，指头大小的蛊虫。
则是蓝凤凰用来操纵她们的关键。
如果换了其他江湖高手，非得贴身将内力注入这些宫女体内，游走经脉肺腑。
也未必能够将这些蛊虫逼出。
但在儒道浩然正气的作用下，上官婉儿身子根本不用动，那些蛊虫就忍耐不住，自行爬出。
然后在儒道正气下，泯灭生机。
蛊虫一去，这些宫女太监们，立刻恢复神智，清醒过来。
然后，就是一片“哎呦”的惨呼呻吟声响起。
南疆蛊术虽然玄奇，但也不可能握住脱胎换骨，让人直接拥有后天先天级数功力的可能。
只是抹除了他们的神智，还有五感。
令他们悍不畏痛，然后再刺激他们体内生机活力，做到快捷如风，身坚似铁等种种不可思议效果。
现在没了蛊虫，刚才的后果立刻就爆发出来。
其中，脱力还是幸运的。
某些直接拿身体拳脚，对着大树墙壁廊柱，这些招呼得才是真正倒霉。
“可惜，还是让这罪魁祸首逃了出去。”
收起儒道法相，上官婉儿意犹未尽地恨恨说道。
没能抓住首脑，怎么都算不上是尽善尽美。
而且她潜伏在神都当中，说不定就会再干出什么事情来。
只是……
事有轻重缓急。
上官婉儿还不至于一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她的首要任务，当然是要保证女帝武曌安危。
只要武曌没事，蓝凤凰逃了也就逃了，迟早有再将她抓住的时候。
但如果武曌出了一丝一毫的意外，就算十个八个蓝凤凰，也根本无法弥补！
“这些南疆蛮寇，当真是胆大包天！”
之前，武曌面对蓝凤凰与蛊人大军，神情能够不露半点儿。
但是现在，面对这一片狼藉，武曌却是终究显露出自己的怒意来。
只是些南疆的邪门外道，蛮夷鞑子而已。
居然被他们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闯进来作为大周神都的皇宫。
操控宫女太监刺杀自己。
这和当面打脸也没什么区别了。
颜面上实在过不去。
如果传出去，怕是要被其他各大皇朝笑话。
如果不好生给他们个教训，将五毒门在京势力连根拔起。
武曌的愤怒根本无法轻易消除。
“婉儿，将长生召进宫来，我们要好好商议一下。
该怎么款待这些客人！”
武曌凤目当中，猛然爆出无尽杀意。
赵长生本就担心五毒门会对武曌、上婉儿出手，早就已经到了路上。
女帝派出的人刚出宫门，就已经与之碰面。
听到五毒门的蓝凤凰胆子大到，居然敢直接在皇宫当中动手。
赵长生也是有些意外，然后化作无穷愤怒。
先是自己的东厂手下，然后是武曌与上官婉儿。
不用说武曌了，不给他们些教训，赵长生自己都无法忍受。
“什么，长生你派去南疆打探情报的人手也被五毒门狙击了？！”
三人在殿中会面，彼此交流过情报过后，女帝本就没有平息的怒意再重三分。
她哪里不理解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一想到自己的朝廷被南疆渗透成了筛子，女帝心中的杀意还要胜过自己刚才被刺杀之际。
“婉儿，先把你手下的谍子密探派出去，把神都内外翻个底朝天，每一寸地方都不要错过。”
凤目轻闭，令自己情绪平复下来，武曌心情一定，对着上官婉儿说道。
“先把南疆潜藏在我大周境内的那些探子们统统给我抓出来。
咱们把屋子打扫干净之后再接待他们！”
听了武曌命令，立时摩拳擦掌道。
“微臣遵命！”
正好，她还因为蓝凤凰从自己手底下逃出去而感到不满，现在正好稍稍发泄下。
见上官婉儿答应下来，武曌满意点点头，继续开口。
“五毒门既然能够提前打探到君侯行动，还能够派人深入宫中刺杀。
看来这南疆情况，比我们先前预计的要复杂许多。
看来我们先前的计划不够周密，需要再行修改下。
婉儿，你有什么想法？”
将南疆安插在大周的密探清扫干净，不过只是第一步。
武曌真正的目的，终究还是要平定南疆，
听着她的话，上官婉儿不时点头附和。
武曌的要求，恰恰也是她心中所想。
而在等待赵长生入宫的短短时间内她也已经考虑妥当，有了一番计划。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是她与赵长生交流后所得的灵感，
“圣上所言极是，南疆形势复杂，想要彻底掌控，确实得费一番心思。”
上官婉儿与赵长生对视一眼，屈起三根手指，语带杀气道。
“依下官之见。
当是杀一门，踩一门，扶一门！”
赵长生听了不由微微点头。
这也是他心中所想。
自从那天听了绾绾将五毒门、唐门、日月神教的特点说明之后。
赵长生心中就已经有了“分而制之”的想法。
南疆局势复杂，诉求也自不同，绝非铁板一块。
强硬对待，只能迎来他们联手反击。
但是如果分而化之，那么便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至于，扶持哪一家，打压哪一门，对于谁更是要以霹雳手段赶尽杀绝……
只听上官婉儿朗声道来。
“唐门以血缘家族为纽带，盘踞蜀中一带，野心不大，也没有怎么触犯咱们大周的地方。
又不是那些南疆蛮子，而是汉人迁移定居于此。
同文同种，如果要招揽，对象必定是要他们！
只要陛下允诺他们个爵位，让他们替我大周镇守边疆，他们定然百般愿意，成为我大周股肱之臣！”
武曌从赵长生手中接过关于南疆三大势力的情报与分析信息，快速浏览一遍，轻轻点头。
“既然是要拉拢唐门作为我大周臂助。
那么要打压的，想来就是日月神教了吧？”
反手将材料盖在御案之上，武曌抬头，头，含笑说道。
“不错。”
这回，是赵长生代上官婉儿作答。
“日月神教与唐门截然不同。
他们虽然明面上是个帮派，但是野心勃勃，意在天下。
分舵帮众分布天下，教主东方白更是号称天人之上的绝世高手。
如果扶持他们，日月神教必然做大。
无论是唐门，还是五毒门，都无力抗衡他们，怕是到最后尾大不掉，成为类似藩镇般的势力。
与其那样，反倒不如让南疆继续保持现在局势，对我们才最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