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门,北岛,九丈崖百户所,百户官厅附近。
“千户,咱还是暂避一下锋芒吧,倭寇人数太多了,其他的旗军又不堪用,光凭咱们顶不了多少时候的!”望着大开的城门,与蜂拥而入的倭寇大军,陈钰的亲兵头子褚三郎护着自家的将主退到了城高墙深的百户官厅附近,这里还有一些尚未逃散的旗军驻守,要是敌人攻来,还能倚仗地利抵抗一阵,但时间长了就不成了。毕竟,九丈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所,城周不过一百六十丈,东西,南北十字街不过一百五十步,敌人若真是真下决心干掉己方,甚至不用与己方真刀实枪的拼杀,只需派兵封住出入口,再施以铳炮循环打放,就能将自己这些人活生生困死!因此,及时撤离此处似乎就成了唯一正确的选择!
然而,就当体格明显强于常人的褚三郎,向自家将主大人提出暂避倭寇锋芒的建议的时候,陈钰这位血火里杀出来的沙门副千户竟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好意,转而选择了近乎于自杀的固守,这厮想要固守此处,等待沙门本岛上派出的援军抵达,然后与己方里应外合,一起绞杀这股实力不俗的倭寇!
“老三,队上有两个受伤的弟兄急需救治,咱们要是跑了,他们可就死定了,到时候倭寇抓不到咱们,肯定会拿他们撒气,不妥,不妥……”
“好,既然千户下定了固守的决心,那弟兄们就都忙起来吧!陈六,你带几个人去百户官厅后门驻守,有事就放旗花火箭联络;其他人,且跟某一起去将那些散在官厅附近的普通旗军都收罗过来,帮助咱们守卫官厅!”
见自家将主语气坚决,褚三郎就知道自己劝不住了。他的将主曾经跟随山东总兵官,安定侯纵横沙场半生,立下了赫赫的战功,说的话那是一个唾沫一个钉,绝对不容更改!于是这厮便立即招呼自己的副手带领几名得力的亲兵到官厅后门防守,而他自己,则是领着剩余的家丁将四周散落的九丈崖百户所普通旗军通通驱赶过来,充当自家固守百户官厅时使用的免费炮灰!他们毕竟只有区区十数人,因此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就需要更多的后备兵力从旁协助,否则,光凭他们自己这些人,又能济得了什么事!
“大人、本城の百戸はすでに財産を片付けて、家族を連れて、南門から逃げて、兄弟たちが駆けつけた時、城門はすでに開いていました。一部の兵力を分けて追撃するつもりですか(大人,本城的百户已经收拾细软,带着家小,从南门跑了,兄弟们赶到时,城门已经打开,请问是不是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去追击)?”
“管隊様、城の穀倉地帯は私たちに順調に取られました。胡列長は今、人を連れて数量を数えています。概算によると、倉庫には百石ほどの食糧の在庫があるかもしれません(管队大人,城中粮仓已被咱们顺利拿下,胡哨长此刻正在带人清点缴获,据粗略估计,仓内大概能有个百来石粮食的存货)……”
“管隊様、城の倉庫は私たちに攻略されました。守衛たちの兵士たちは私たちが来たのを見ると、すぐに崩壊しました。私たちは人が少なくて、追いつくことができませんでした。彼らは軍服を脱いで、群れをなして城を飛び出しました(管队大人,城中库房已被咱们占领,那些守卫的士兵一见到咱们来了,就立即发生了溃败,咱们人少,根本无力去追,就任由他们脱下军服,成群结队的跑出了城)……”
……
与此同时,在东门附近指挥旗军,预备兵,新附军们作战的严斌严大哨长,也通过夜不收源源不断得到了最新的战场消息,而这里面除了百户官厅暂时没被攻克之外,无一例外的都是好消息!驻军百户携带家小细软跑了,粮仓,库房等重要建筑不费一兵一卒就被拿下了,甚至就连人数达到六十八人的卫所旗军也在赤阳进城后来了个卷堂大散,现在若不是百户官厅那里还有少数抵抗力量存在,整个九丈崖百户所都可算是沦落在了倭寇的手中!是以,严斌这会儿可以从容指挥部下掌控四门,把俘获的粮食,物资,金银运到海边装船,乃至是包围百户官厅,将负隅顽抗的陈钰等人全部困死在那儿!
总之,双方之间的仗已经打完,征服者,或是侵略者们此刻就能放下武器,享受他们应得的福利!而严斌,贾六,胡进等人显然也没客气,近百人的预备兵,新附军们很快就在他们的命令下,就地化身成了苦力,夫子,肩扛手提,车推驴拉,想尽一切办法开始向泊船处转运物资,什么粮食,金银,木料,肉食,甚至是泡咸菜的大缸,缺了口的铁锅,卷了刃的菜刀,他们都不嫌弃,都使劲的往大船上扒拉,最后还是军官们发了火,这帮穷疯了的家伙才将破破烂烂的家具扔在了旗军们居住的房屋内!否则,要是拉回三船破烂,严斌,贾六,胡进三人还不得被其他赤阳军头们笑掉大牙!
“贾哨长,你带两个哨的预备兵断后,而某,则领着大队现行一步,咱们在泊船处汇合,一起再到那劳什子的沙门本岛上去闹将一番,让那姓胡的瘟生长长记性,没事别来砣矶岛撩拨咱爷们,否则,就要他有命做官,没命吃饭!记住,你们走前在百户官厅附近放把火,让他们没工夫追击咱们!”
两个时辰之后,太阳到了头顶位置,严斌见手下预备兵,新附军们已经搜刮的差不多了,于是便下令贾六带人断后,自己则是率领大队人马先行一步!他们此番出来是伪装成凶鲨海贼给胡大金,陈钰等人上眼药的,这会儿九丈崖百户所告破,陈钰等人被堵在百户官厅里吓破了胆,也是时候到沙门本岛上去找罪魁祸首胡大金去好好聊聊天了,省得这个老小子没事老惦记自家首领大人,想着给自家团队制造麻烦!现在“凶鲨”海贼来了,看这厮还有没有胆量与闲心来寻己方的不自在!哼哼,想要自家的首领纡尊降贵,前去拜谒,呸,就他种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庸碌之才也配!
“千户,外面好像没动静了,要不,咱们派个人出去看看吧?”又等了半个时辰,见外面始终没有人来攻打百户官厅,浑身甲胄的褚三郎终于忍不住了,只见这厮一振身上哗哗作响的铁甲,拱手向自家将主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提议是不是派个机灵点的亲兵出去侦察一下敌情,看看这帮战力彪悍的“倭寇”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毕竟,他们人少,要是再这么毫无目的的等下去,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指不定军心士气什么时候就会泄得一干二净!
“不成,万一是倭寇给咱设的圈套咋办,还是再耐心等等吧……”然而,他的建议很快就被后者驳回了,因为陈钰陈副千户这会儿已经不想再立什么战功了,损失了将近半数精锐亲兵的陈某人眼下只想太太平平的守在百户官厅里,然后待敌自去!至于追击敌军,那是想也不敢多想,毕竟这厮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刚中了武举,一心想要在沙场上挣个功名前程的懵懂青年了,多年以来的养尊处优和声色犬马不仅让其原本健硕的身体悄然变得土肥圆起来,而且还在不知不觉中,泯灭了他那颗永不停歇的上进之心!先前敢于督帅亲兵与敌酣战,是不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可怕,然而现在,城墙上横七竖八躺满的尸体和屋内不断惨嚎呻吟的伤员,却让他瞬间就认清楚了现实!是以,他退缩了,为了保存自己手头本就不多的实力,堂堂的沙门守御千户所副千户退缩了!
“千户,不好了,外面好像着火了……”只是,他不明白,事情的发展又岂会以人的意志而转移!就当这厮下令所有亲兵家丁固守官厅的时候,一股难闻的气味却随着风飘了过来,有懂行的人一闻就知道是朽木,茅草燃烧的焦糊味道!这下,陈钰陈副千户便是想要静待时机也办不到了,因为常年道,“水火无情”,要知道火这玩意一旦燃烧起来,就很难被轻易扑灭,尤其在九丈崖百户所满地竹木棚子的情况下!是以,这厮只能命令亲兵家丁打开官厅大门,取来水桶,沙土,开始投入救火!
“千户,敌人真的走了,海湾里面现在连一艘船都没有……”然而,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就像是先前的战败耗光了他的所有霉运一般,陈钰刚指挥亲兵家丁们将几个小火头扑灭,几个腿脚灵便的侦察兵就给他带来了“倭寇”撤军的好消息,而这,也让这厮一直紧提着的心悄悄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