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白带着漠北兵赶到京都之后,驻兵西郊大营,然后就是上书询问丰帝。
宇文牧公告天下,丰帝突发疾病死了,但是按照礼部葬礼仪式,皇子们必须全部见过丰帝遗容,才能盖棺送进皇陵。
现在,洛白请旨,要求见丰帝最后一面。
他甚至都没有指责宇文牧,为何不通知他回京都?
这份折子于情于理宇文牧都不能不理,何总他也不会不理,他正愁找不到理由除掉宇文苍昱呢!
“哼,你还真是自己找死啊!朕正愁着你龟缩漠北不回京,如何永绝你这个后患呢!
现在你竟然自己回京来,那可就怨不得朕了!”
当天,宇文牧派内侍传旨,让宇文苍昱单独进宫面圣。
这不摆明着让人去送死吗?
听到风声的文武百官都急了,亲王殿下若真就这样单枪匹马地进了宫,那就是有来无回啊!
洛白当然不会傻到独自进宫去送死,他立即回旨,身体不适,不便面圣,只望尽快见丰帝一面。
拖延时间的同时,他试图跟京都的金燕子联络,将自己携大军已至京都的消息告知李凌薇。
这一查才知道,除了金燕子,包括大夏的几个商户,还有一些疑似大夏秘探的流民,全被宇文牧抓起来了。
洛白顿时急了,一边派人送信到严州,然后打探李凌薇现在人在何处。
一边设法营救简婧瑶。没几天,他就收买了刑部的官员,现在朝局混乱,就连宇文牧最信任的绣衣使者,也能用金银收买。
宇文牧自认为自己治国严酷,上下无人敢反驳他。实则六部已如筛子,有能者兢兢业业想保命,贪心者趁机谋利。
有须溜拍马者,讨好绣衣使,暗中举报污蔑同僚,打压异己,自己上位……
洛白趁此机会收买刑部官员就变得很容易,本想派一个部下去牢中看一看,简婧瑶等人的情况。
又怕部下认不清人,或者简婧瑶防备,问不出想知道的情报。
犹豫了那么几息功夫,是时候了!
莫天寅已知他的真实身份,再多一个简婧瑶又如何?再说,公主的愿望是杀宇文牧。
很快,他就要替公主完成夙愿,那时他就能堂堂正正地去见公主了。
再耽误下去燕子们就危险了,一群女孩子被关进刑部大牢,会受到什么样的屈打污辱,他能想像的到。
当天夜里,他打扮成刑部小吏,来到阴暗潮湿寒风刺骨的女囚牢前,只见里面关着十几个年轻女子。
皆单衣薄衫,只给了一堆稻草取暖,二月雪的天气里,皆冷的脸色青白,四脚红紫。
十几个女子抱成一团,裸露的长臂和小腿上全是刑具留下的血痕。见有人过来,她们茫然地睁开眼看了一眼。
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既没喊冤,也没求情。可那眼神之中,看似茫然绝望,却又有一股坚韧。
一小史讨好地对洛白说:“都是些贱骨头,打去半条命,也说不出一个有用的线索来。
大人怎么会对这些贱人感兴致?
呵呵,那边营里还关着一些官宦之家的贵女。
不,不是贵女,是马上要送教坊司的犯官之女。
大人不如去那瞧瞧,那些女子,干净一些。”
这小吏以为这位大人是来牢里寻乐子的,他是搞不懂,这样寒冷的天气。
花上几百文钱就能去花楼里搂着姑娘舒舒服服地睡一夜,怎么会来这地牢中寻乐子?
这大人看着高大勇猛,许是有些特殊癖好吧……
洛白如鹰视狼顾地看了那小吏一眼,那小吏顿时混身一个激灵,只觉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你先下去,本大人有事询问这些女囚。”
那小吏哪里还敢多言,忙拱手退下:“是是,大人放心,小的在门口把风,不会让人冲撞大人的。”
说完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到门外,明明门口更冷,他却觉得安心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刑部何时来了这么一尊阎王?太骇人了,被他看一眼,魂都去了一半……
却说门内,洛白声音放缓地道:“抬起头来。”
这些女子皆蓬头垢面,他未认出里面是否有简婧瑶。
十几个女囚似是被打出条件反射了,一闻此言,本能地抬头看向他。
被围在最中间,伤情最重的一个女子,琵琶骨上伤还未癒,单薄的如风雪中摇曳的高原百合。
只余一口气硬撑着没有倒下似的,她标志的宽额头露出来,洛白瞬间认出,这就是简婧瑶。
简婧瑶被关多日,眼睛视物有些迷离,只觉得眼前这个身着大丰官服的男子,有些眼熟,一时却未认出来是谁。
以为又是来提审的,挣扎着上前说:“大人有话只管问小女子,她们都是我店中请来的女工而已,什么都不知道。”
洛白不动声色,打开牢门将简婧瑶提到审讯的小房间里,剩下的女子这才有了反应,皆趴在门上恳求。
待听到小房间的门‘哐’的一声关上,她们默默地哭了起来。队长这次进去,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女王殿下,您快点来救我们啊!
却不知小房间里面,洛白正在喂简婧瑶喝灵露,这是莫天寅给他的一小瓷瓶灵露,他重伤期间喝了一半,剩下还不到十滴。
灵露在龙游军中已经成了人人必备的随身物资,但在外界,那是千金难求。
洛白将一滴露倒一半至茶水中,然后递给简婧瑶。在看到那装灵露的瓷瓶时,简婧瑶绝望的眼神有了波动。
她努力抬头想看清此人是谁?却未能如愿。直到一口喝下茶水,手脚暖和起来,眼神也变得清明。
再次抬头看去,却惊的捂住了嘴巴:“洛、洛将军?!”
洛白轻笑着点头:“是我!”
“您,您怎么会在这里?是王上派您来救我们的吗?”她没有问‘你没死啊’这样的废话!
人都站在眼前了,那肯定是没死啊!
洛白摇头:“我确实是来救你们的,但不是女王所派。我现在的身份是,大丰亲王,宇文苍昱。”
简婧瑶用她那密探头领的脑子思索了那么几息,很快想到多种可能。但现在没时间叙旧,她急道:
“赵将军也被抓了,不过他的身份没被识破,就关在隔壁牢中。”
洛白点头:“好!今夜我就将你们都带出去。”
然后他追问道:“不知王上现在在何处?我要与她联络,该派人去何处寻?二月雪至多处道路被封,消息极难送出去。”
让洛白意外的是,听到他这么问,简婧瑶竟然沉默了。
半晌才道:“我被抓多日,也跟女王失去了联络。”
洛白瞬间明白,她在防备自己。
顿时心中滑过一丝悲凉,连简婧瑶,当初他和公主一起提拔上来的金燕子,在知晓自己是大丰亲王之后,都开始防备自己。
那公主呢?会不会也不再信任自己了?
洛白突然觉得他好像走错了路,不应该坚持在暗中帮助公主,应该从一开始就想办法和公主联络上。
虽然那样有可能被宇文牧抓到把柄,但也好过现在,失去公主的信任要强啊!
他能忍受一切痛苦,唯独想到公主可能不再信任他,就觉得心口绞痛的厉害。
他没有追问简婧瑶,先把人救出去再说。否则再追问下去,误会就更深了。
“牢中都是燕子营的?”
“是的,有随我从龙游来的,有我在大丰暗中发展的。这场牢狱之灾也证明了,她们都通过了考验,可以信任。”
说到‘信任’二字,简婧瑶的声音不禁低了一些。现在洛将军是唯一能救她的人,可是,他真的还能信任吗?
大丰亲王宇文苍昱,手握漠北重兵,深得丰帝喜爱,在朝堂上也文武百官支持。
更别说在百姓之中,口碑要比宇文牧好太多。
他是能登基为大丰皇帝的漠北亲王,所以,对于龙游军,对于大丰的敌人大夏,对于女王,他真的还能保持初心吗?
简婧瑶觉得,不可能的。男人,哪一个不是权力至上!
所以,他来救自己,是为了从自己这里打探女王的消息吗?
简婧瑶突然有些后悔,不该跟他走的。在这牢中顶多是个死,反正也没人知晓她真正的身份。
但现在洛将军知道她,还知道赵将军也在,如果拿他俩来要挟女王怎么办?……
短短时间,简婧瑶脑中已是百转千回,想到诸多可能。
很快,洛白将这十几个女子皆悄悄带到马车上去,然后又用同样的法子将赵刚和他的部下带了出来。
那刑部小吏快哭了,大人若只带走一、两个人,他还能糊弄过去。一下子带走这么多人,他怎么交差啊?
洛白替他想到主意:“跟你的上峰汇报,这些人连夜转移大理寺。想活命,就少说话。”
现在的大理寺卿是他的人,隐瞒几十个犯人不成问题。
并且,他也不需要隐瞒太久,很快,杀了宇文牧,京都就由他来掌握了。
当赵刚发现活着的洛白时,反应可比简婧瑶大多了。当场喊了声:“洛将军?”
听他应一声:“是我。两年未见,你的功夫可有进步?”
赵刚嘴唇颤抖,眼眶一红,当场哭了起来。铁打的汉子,战场上受伤没哭,牢狱里被折磨的血快流尽了,也未落一滴泪。
这会见到死而复生的洛白,恍然隔世再见一般,泪涕齐流。
简婧瑶不忍直视,扭过脸去。又怕他激动之余说出女王的消息,忙道:
“洛将军现在是大丰的亲王,漠北王!”咱们不久前才商量过,如何挑拨漠北王跟宇文牧打起来。
又如何在这两兄弟两败俱伤之际,带龙游军夺取大丰京都的。
你可别一看到洛将军,就把这些事给忘了!
对于简婧瑶暗中提醒,洛白唯以苦笑,又觉得很开心。这只燕子,真的长成独当一面的暗探首领了呢!
时刻不忘自己的身份和任务,有她帮助公主,公主也省心不少。
赵刚却没听出来简婧瑶话里的深意,诧异道:“洛将军怎么会变成大丰的亲王?”
说完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猛拍大腿道:
“是了!是女王派你来做卧底的对不对?
哈哈,之前霍非还在猜测,漠北王对龙游军的态度好的出奇!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龙游的人呢!想不到让这小子猜着了。”
说完自己龇牙咧嘴地痛嚎起来,他身上没一块好皮,动作稍微大一点就扯筋拉骨地痛。
洛白笑而不语,半晌又叮嘱道:“我的身份暂时不要对王上说,我要亲口告诉她。”
赵刚一愣:“不是王上派您来的吗?”
洛白轻轻摇头,尔后看一眼简婧瑶,郑重地道:“二月雪至各地消息阻塞,你们又被擒。
京都的消息定会没传到大夏,王上现在肯定焦急不已。
若大军行至大丰境内,却无法与外界联络,一个不慎,便会被困。
你们若知晓王上如今在何处,不要隐瞒,我须尽快跟王上取得联络。
相信我,漠北亲王这个身份,不过是我为了助王上一统天下,不得不背负的。
我是洛白,龙游军的洛将军,女王的第一护卫,这一点,永远都一会变!”
赵刚即感动又觉得悲伤,王上还不知道洛将军活着呢!王上为了洛将军哭了多少回。
眼下只要杀了宇文牧,灭了大丰朝,洛将军就能和王上见面了。
他正要开口说王上此时出兵,应该已进了大丰境内。
突然,简婧瑶先高声道:
“我有与王上联络的暗线,是通过严州那遍传消息的,这支线还没断。
洛将军可否先让属下将消息送出去?”
赵刚诧异地看向简婧瑶,他反应再慢也察觉出来,她是不相信洛将军。
他正想说洛将军是可以信任的,又听简婧瑶道:
“将军现在是大丰的亲王,手握重兵,一人之下。只要杀了宇文牧,将军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
您又不许我们将您的真实身份告知王上,那您要以什么身份跟王上联络呢?
以亲王之名,只怕王上也会防备。不如先让末将联络,言明将军是友非敌,然后您再跟王上去信。
如何?”
“好!”洛白并没有再多言,自己可信之类的话。
可信不可信,不是靠嘴说的,而是靠行动来的。
现在他救了简婧瑶和赵刚,二人在京都就得依靠他活命。
他若强二人透露公主的线索,赵刚还好,这只小燕子只怕越发防备他。
给赵刚喝了一杯灵露茶,让两人分别写一封密信。然后由着简婧瑶自己去送。
那封信被她丢进一处农户家的灶台里,那灶台下方是暗道,暗道修的四通八道,根本不知通往何处。
洛白也没想硬查这条密线,他现在要做除了等李凌薇的消息,再有就是,跟宇文牧周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