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科技院的官吏是不涉政的,只醉心科研,改良工具、农具、武器,所做之事是真正的利国利民。
故而对于女帝对科技院的官吏大方,百官也不会争议。
因此,不论是奖赏还是升职。只要做出成绩,升职无人会阻。
一些不想在官场沉浮,只想一心做些实事的学子,是很愿意参加科技院的考试的。
还有一些官家庶子、侄甥之类,官员是非常愿意送他们进科技院的。
但因科技院考试严格,都想从施诚这里打探一下二月二的试题。
初一宫宴的场面就呈现这个局面,一半武将围着洛白,想参加灭倭之战。
一半文官围着余飞龙,想参入海商与开发澳州,风声只要透一丁点,百官立即就能嗅到机会。
余将军的探索队在海上发现一片新大陆,女帝直言这片大陆是个未开发的宝藏地,已经在高官层之间流传。
余飞龙回京都一趟不易,且他跟霍非一样,也是初六就启程回岭南。
他们自然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都围过来问余飞龙那澳州的情况。
余飞龙本来是不想搭理这些官员的,因为他想独揽澳州的功劳。
但跟季清哲开了一个小会之后,他意识到,他不能在岭南独断专行,否则会成为孤臣。
届时女帝再信任他,孤臣的局面,也能让他陷入两难之境。
与百官利益捆绑,还能分担风险,开发澳州是个长期事,非一朝一夕,甚至非一两代人能完成。
他真只带岭南军去开发,只怕朝堂上参他意欲海外立国的折子,能堆满帝案之前。
故而他才放出澳州的风声,等着百官来问他,他也好把握话语权。
而另一小部份家中稍贫,没有过多资产能投到海外上的文官,则围着施诚问二月二的科技院考试。
剩下对这几样都不甚上心的官员,则围着霍非问蜀中和陇右的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上明显分成几派,李凌薇觉得下次可以试试自助餐式的宴会。
更方便百官走动沟通事情,不过重点大家都没忘,给洛将军践行。
李凌薇怕洛白喝多了,有意将他的酒换成低度数的葡萄酒,被百官挨着敬酒,他酒量好,倒真是千杯不醉。
晚宴从酉时持续到戌时,宴后没有舞蹈节目,只有乐器伴奏,百官头一次觉得,这样的宫宴也挺热闹。
宴后百官离宫,李凌薇回到后宫,见半夏还未回来,便知肯定是和霍非说私房话去了。
她心一动,去了书房,没让宫娥跟着,自己进去掌灯,果然,灯一亮,就看到洛白眼睛亮晶晶地坐在桌前。
他不舍地上前,搂住李凌薇,轻声道:
“凌儿,等我。”
李凌薇轻轻拍着他的背,真挚地说:
“与君一诺,死生契阔。”
若非将军府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今夜洛白真不想离宫。算着时间,再不回去,季清哲就该找到宫里了。
拿着李凌薇给的灵露,洛白悄无声息地出宫回府。
到府门前还特地跟季府的门房打了个招呼,院中等着信的季清哲冷哼一声,这厮越来越狂妄无人了!
女帝还在孝期,他却屡次三番地悄悄进宫!也不怕传出风声于女帝不利。
所幸他明日就离开,否则,本相定不让他好看!
初二天一亮,为了不劳师动众,特地不让百官来送。
李凌薇与季清哲、霍非、余飞龙、施诚几人送至码头,看着洛白上船。
半夏带了十二个女兵亲卫,洛白带了三百漠北军亲卫,一艘船就坐满了。
另外同行的两艘船,则满装了物资。
人前洛白也不好跟李凌薇说什么私密话,该说的,昨夜都说尽了。
他上船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季清哲说的:“季相,军费别忘了尽快拔到台州。”
季清哲咬着牙道:“放心!一个子都不会少你的!”
洛白大笑:“季相放心,洛某不会浪费朝廷的银子,定将倭国君主的首级取回祭天!”
寒风呼啸中,李凌薇目送洛白驶向东方。
她对着缓缓升起的朝阳祈祷,此番一别,愿洛白平安如意,凯旋而归!
同样地,霍非也目送半夏东去,祈祷着此番一别,半夏能如愿以偿,立得战功,名入凌烟阁,那时,两人就能成亲了!
待完全看不到船的影子,李凌薇才起驾回宫,现在她身边的女护卫,是个名为紫莞的女兵。
年十八,长的比半夏高半头,容貌清秀,寡言少语,武功极好。
她被半夏再三叮嘱,女帝身边伺候,要少说多做,不论对女帝行事有什么疑惑、猜测,都不可与外人说道。
紫莞一听,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表忠心,所以现在李凌薇独处之时,比半夏在时还要寂静。
她不问,紫莞绝不开口。
明明只是走了半夏和洛白,心却像丢了一半似的。春假还有七天,她做什么都不起兴致。
本来应该跟公卿表达一下皇恩,去哪个公卿府上坐一坐。
但她想去的几个府上,都没女主人,想想还是算了。
皇帝去哪家吃几个饺子,人家能忙几天。说是皇恩,实则是麻烦。多给点赏赐,比什么都强。
季清哲到是邀请她到军营,看看新兵演练,但是三月有春季围猎,她已经准备在那时,来一次大演练。
这会去看新兵演练,只会给他们增加压力,便也拒绝了。
季清哲知道她是因为洛白离开,才对游玩之事提不起兴致,心中很是难受,便也不再邀请。
就这样清闲到初四,李凌薇正在准备初五为霍非践行的宫宴,突然,一骑急行军,从蜀中直达燕京。
那送信士兵到了燕京门口,马吐着白沫子倒地死去,人同样大喊一声:“蜀中急报!”
高举信报,便倒地不起。抬到军医院,灌了一瓶灵露,才捡回一条命。
那封沾了血、泪、汗水的急报,已经放在李凌薇案前。季清哲等一众大臣,皆在侧。
“蜀中腊月初六三个县同时发生大地震,五个县受到波及,八县受灾,灾民多达六十万人。
而蜀州牧魏泉,瞒报不告,直待引起民变,才急报京都。
现在,众位大人觉得,朝廷该如何应对?”
李凌薇声音不急不缓,但熟悉她的人就会知道,这股子淡定中,透着的是冰一样的冷意。
几位大臣纷纷谴责起魏泉,都言该严惩魏泉,以安百姓之心。
只有霍非咬牙握拳道:“尔等只知推卸责任给魏泉,却没想过目前最应该做的,是救灾民吗?”
一听这话,有人不干了:“霍将军此言何意?那魏泉瞒报,定是将关卡严防,本官人在京都,如何得知蜀中情况?”
李凌薇看向季清哲:“季相觉得该如何做?”
季清哲拱手一拜,然后撩衣跪下:“臣为百官之首,魏泉失职,臣难辞其咎。
臣愿意亲自携带物资,入蜀救民。以求将功抵过。”
此言一出,那些还在争论的官员纷纷跪下,他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此事,在女帝这里,将是跟战事一样重要之事!
这些官员中,有些人的思维依旧停在正德帝年间,对天灾的处理流程就是,派人赈灾,抓几个顶罪的出来夺官。
天灾嘛,跟人的关系不大,所以一般都不会有官员会因此被杀。
哪怕有民变,也是杀一些带头的灾民就能镇压了。
而赈灾银子从来都是要从上到下滚一圈的,一州天灾,苦一州百姓,却能富几州的官吏……
这个情况,要终止于新纪元二年,因为这场天灾,女帝直接派了丞相去赈灾!
这银子就别想从上往下滚一圈,甚至他们自己的银子还得往里添。
再有就是,女帝彻查魏泉瞒报之事,凡是牵连的机构,纷纷严惩。
就连女帝最信任的民兵团,也因团长未能将消息送出来,整个蜀中民兵团皆被惩处。
初四早上,蜀中士兵送急报到燕京。下午,女帝拟定季相和霍将军去蜀中赈灾。
同时招所有官员上朝,凡是跟魏泉瞒报之案有牵连的,停职调查。
而跟这事完全没关系的官员,则统统动员起来,加入赈灾之中。
一句话,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人,官员带头,捐赈灾银,让家中儿女奔赴灾情现场,救助灾民……
李凌薇还是女王,经营江南一带的时候,所遇灾情可不少,龙游军已有了一套完整的赈灾条款。
速度之快,完全出乎百官和百姓的意料,龙游军打的就是速度战,不光军事行动速度快,赈灾也一样。
初五一天,下达急令从蜀中最近的剑南道,调三万石粮食。火速送入蜀中。
从富有的江南道粮仓,调十万石粮食,走水路分三批入蜀。
初六一早,洛白和霍非带着龙游军,急行军入蜀。同行的还有医学院千余学生,带了三船物资走嘉陵江入蜀。
本来有御史想说,这样的天灾是因为君主惹了上天,才降天罚的。要李凌薇写罪已诏。
但见朝廷的速度如此之快,往年这样的赈灾都得讨论个十天半个月,才出章程。
而女帝这里前后不到三天,兵马粮草就入蜀了。他的折子还没写好,忙撕了。
压根不敢往上送啊!看女帝现在那怒火滔天的模样,真说是天罚,她能给在捅个窟窿!
正热闹过春节的燕京,街道的红灯笼全部撤下,到处张贴蜀中灾情,京都报大篇幅报导,送到全国各地。
这也让御史看不懂,一直以来对于天灾,君王都是瞒着百姓的。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也怕自己的名声受损。
毕竟,凡是天灾,大家都会往君王无德上面扯。
没想到女帝完全不在乎这些,她就是要全天下都知道此事!
知道蜀中百姓正在受难,有能力的人,都应该为蜀中出一份力。
知道蜀州牧魏泉瞒报误民,犯下重罪,官员都在忐忑不安,不知魏泉会被女帝如何处置?
万一以后自己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呢?
百官之中,数余飞龙反应快,他本来不必立即回岭南的,因为蜀中之事,他请旨立即回岭南,准备十船物资送入蜀中。
助蜀中百姓灾后重建家园,李凌薇自然同意,表扬了余飞龙一番。
曹慎请旨入蜀,安抚民心,被李凌薇拒绝了。因为他身体不好,受不了这般长途跋涉。
他失望之余,只能动员自己能动员的一切力量,集取物资,来相助蜀中百姓。
很快,蜀中的情报接二连三的送到,先是霍非入蜀,民变未用动用一兵一卒就平息了。
霍非和曹慎之前入蜀,杀鞑子,逐高原族,蜀中就是在他俩的手中,才从十室九空,再一次恢复成天府之国。
百姓看到霍非,就跟看到亲人一般,那些反民统统丢了武器,跪地痛哭。
说着自己真不是要造反,只要想活下来。官府不当人,不给吃的,不给衣物。
他们这些好不容易从天灾中活下来的人,却要因衣食而死。怎么能不反抗吗?
霍非带着龙游军分发物资,安抚百姓,还去受灾五县救援被困之人。
季清哲则是先查魏泉,待查到魏泉在蜀中,从曹慎离开之后,便是只手遮天。
除了女帝直接管轄,能直达天听民兵团,他还顾忌一些之外,其他官府机构,都被他掌控着。
被季清哲擒住之后,他还在找理由,没有及时上报是因为,女帝才登基,这是女帝在燕京过的第一个年。
他不想在年关时将天灾报到朝廷,这样一来女帝定会被百姓责骂,是她无德引发天怒……
他说的痛哭流涕,一派情真意切,活像自己被冤枉多委屈似的。
自己一片真心为女帝着想,却被如此对待,真是寒了忠臣的心啊!
可惜季清哲完全不吃这一套,这已经不是士族、官员相互袒护,粉饰太平的朝代了。
你们怎么还想不明白,女帝的行事呢?
女帝要的是朗朗乾坤,海清河晏,以法治国,不论你是什么身份,以身试法,就要受到制裁!
更何况证据已经查清了,你这样引人发笑的解释,真以为能糊弄住本相吗?
季清哲声音极冷地道:“受灾最严生的三县,除了因为地震,还兼有山体滑坡,村镇被埋。
而那几座滑坡的山体,早在去年初,你就跟朝廷申请修护山道的银子。
这笔银子是本相亲自批的,一两不少。可这护山道,你是怎么修的?”
魏泉顿时冷汗直流,怎么这都被季相查到了?那三县的人都死绝了啊!